長安的雪落了一整夜,壓垮了院內的一枝紅梅。

天微微泛起魚肚白,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踩著官道上的新雪嘎吱作響,不消片刻便叩響了春香樓的大門。

“來啦。”

風雪伴著寒氣撲面而來,姑娘們絞起帕子遮住了半張臉,原以為是哪家的公子貪院裡的紅梅,為這雪中紅梅趕個早。

定睛一看,竟是一婦人牽著幼童立於門前。

綠珠微微蹙了眉:“春香樓賣藝不賣身,真是頭一次見上趕著賣藝的。”

“不。”婦人拉緊了牽著幼童的手,語氣堅決,“是我來此討一份生計。”

刺骨的寒風吹著臉生疼,張口閉口間體內的溫熱便化作了一團白氣,又隨著寒風消散。

“就讓我為姑娘們漿洗衣物吧。”

綠珠輕撫著不太厚的大衫,狀似思索,目光卻久久停留在幼童身上。

婦人尋著這目光,把幼童緊緊拉到懷裡,正欲離去,身後卻傳來綠珠的笑聲。

“好啦,你就在這裡幫我們漿洗衣物吧。”綠珠朝婦人招了招手,“平康里棄下的女童足夠再開一個春香樓了。”

婦人心下了然,拉過幼童,拍了拍她的肩:“這是小女,魚幼薇。”

“魚幼薇?”

“你就是名動長安城的那個才童魚幼薇?”紅綃咋咋呼呼的,擠到魚幼薇的面前。

“只是略會寫幾句詩罷了。”魚幼薇被誇的不好意思,紅著臉低下了頭。

紅綃蹲下來,捏了捏魚幼薇的小臉:“我叫紅綃。”指了指身旁的碧色衫子的女子,“她是綠珠,你別怕綠珠,她就是面冷心熱,對我們都可好了。”

“行了,今日風雪大的很,閉門謝客吧。”綠珠戳了戳紅綃的頭,“你呀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點喲。”

紅綃對著綠珠做了個鬼臉,拉著魚幼薇進了屋內。

“紅綃年歲是我們這裡最小的,哎,幼薇如今年芳幾何了?”綠珠裹緊了大衫,“屋裡說話,把身上的寒氣去去。”

魚母隨綠珠進了室內,燒紅的炭火烘著,脂粉味也是淡淡的,反倒是似有若無的梅花香氣縈繞在鼻尖。

“幼薇而今也有七歲了。”

“紅綃而今也才十歲,今日的風雪不比前兩年的大。”綠珠撥了撥火盆裡的炭“總歸,還是不同的。”

“幼薇是才童,文字詩書精通,可是請了什麼老師?”

“並未請什麼老師,只是她父親愛舞文弄墨,教了幼薇些許。”

“她的父親是?”春香樓裡文人騷客流連,姑娘們知道的不比探子們少,但綠珠仍是佯裝不知。

“她的父親前些年逝世了,否則,否則……”魚母提到此處不由得哽咽起來。

綠珠嘆了口氣,“孤兒寡母在這平康坊,難免多有不便。”

“春風樓不是什麼好地方,在這平康坊卻也是最好的去處了,姑娘們之間也有個照應,也斷不會任誰欺侮了你們母女去。”

魚母擦了擦眼角的淚:“只是幼薇還小,跟著我白白惹人笑話……”

綠珠遞了一方帕子:“春香樓旁邊的里巷有間空屋子,原是放雜貨的,那裡如何?”

“如此我們母女二人便謝過綠珠姑娘了。”

“我瞧著紅綃與幼薇挺投緣,紅綃也是極愛詠兩句詩文的,二人年歲又相當,不若結個友伴,你看呢?”

“自然是好的,主要還是看孩子們的意思。”魚母手中的帕子已是折的方方正正靜靜的躺在手心裡。

綠珠笑著撥了另一面炭火,火光霎時映照在兩人身上,“啪嗒”一聲,院裡紅梅枝頭的雪簌簌落了個乾淨。

——————————————

落了幾日的雪,今兒個放了晴,一大早綠珠便支起了窗,那絲絲縷縷灑進來,稀薄卻也是暖和。

春風樓里人來人往,絲竹管絃聲不斷,魚幼薇撐著下巴,望著後院瓦簷上的積雪,滴答滴答,掉進小水窪裡。

“怎麼洗的這樣多?”紅綃拿了串糖葫蘆,“冬日的水冷,熱水也不夠。”

魚母起身重新撐了撐晾衣架:“這不要到年關了,都收拾著洗洗舊。”

“哎,幼薇你放著,冬天衣物重我來。”魚母提起洗好的衣物,兩個孩子拉扯著,勉強踮起腳搭在晾衣杆上。

“好啦。”紅綃拍了拍手,“幼薇,看!我給你帶的糖葫蘆。”

魚幼薇並不愛吃糖葫蘆,這種酸酸的餘味讓她很不喜歡,但不想拂了紅綃的好意,在紅綃期待的目光下還是接了過來。

“謝謝紅綃姐姐。”小姑娘聲音脆生生的。

“哎呀,你別叫我姐姐啦。”紅綃有些不好意思。

“叫我紅綃,叫我紅綃就好。”

“你話好少啊幼薇,我這幾天都沒聽你講幾句話。”

魚幼薇想開口解釋幾句,紅綃又自顧自說了起來:“你快嚐嚐好不好吃呀。”

在紅綃期待的目光中,魚幼薇品嚐了這份美味。

“怎麼樣?”紅綃迫不及待的問。

在這期待的目光中,魚幼薇又一次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糖葫蘆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紅綃激動的拉住魚幼薇的手,髮髻上的釵環晃的作響。

“對了,酥香記的糖葫蘆才叫好吃呢,那裡的糕點可是長安一絕。”紅綃思索一番“不過得等到除夕了。”

看出紅綃皺著眉有點悶悶不樂的,魚幼薇主動請纓:“紅綃,街上有什麼好玩的嗎?今天天氣很好,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帶你出去玩玩了。”紅綃朝魚母揮了揮了手“魚嬸嬸,我們晌午就回。”

繞過春風樓還有怡紅院,這一片鶯鶯燕燕,煙斜霧橫,紅綃乾脆拉著魚幼薇抄了小道。

出了平康坊,小販的叫賣聲清晰起來,紅綃拉魚幼薇的手更緊了,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

循著魚幼薇的目光,紅綃的視線落在叫賣紅梅的攤販身上。

“長安都時興梅花嗎?”魚幼薇若有所思的問道。

“倒也不是時興梅花,每個季節都有賣花的,達官貴人們喜愛。”

“不如院裡的。”

紅綃看出了魚幼薇所想,輕笑了兩聲:“咱們院裡的紅梅我可不敢折來賣,小心綠珠打你的手。”

“哎,這個木蘭膏綠珠肯定喜歡。”紅綃拉著魚幼薇跑到胭脂水粉的鋪子前,“挑挑看有你喜歡的嗎?”

或鵝黃或桃紅,似幽蘭似桂子,紛紛雜雜,魚幼薇看花了眼,最終搖了搖頭:“我還是去看看吃食吧。”

“我意亦如此!”紅綃帶著魚幼薇穿過兩條街拐進一條巷子,停留在一處餛飩攤子前。

“秋姨,來兩個油胡餅。”

紅綃拉著魚幼薇隨意坐在月牙凳上,對上魚幼薇疑惑的眼神歪頭一笑:“這叫餅香不怕巷子深。”

“這裡的餅比別處的好吃哦。”熱油滋啦作響,穿過著氤氳的水汽,餅香混著餛飩香鑽進空空的胃裡。

兩人拿著餅吃的滿嘴冒油,這麼一會兒就有小巷裡便排滿了買餅買餛飩的人,魚幼薇信了:“果然是餅香不怕巷子深。”

紅綃邊吃邊哼著小曲兒,替魚幼薇擦了擦嘴角的碎渣渣,突然拍了下額頭:“哎呀,我忘記去取琴絃了!”

在外閒晃了這麼久,日頭已是升的老高了,跟魚母說過晌午回,紅綃不由得有些急,拉著魚幼薇抄小道跑的飛快。

“哐哐哐--”

“二位且慢。”沙啞的聲音從小道一角傳來。

紅綃將魚幼薇拉到身後,轉身向聲源處看去。

只見老道搖搖晃晃的一手拿著拂塵,一手拿著龜殼,故作深沉的說:“我見二位有烏雲壓月之勢,氣運受損吶。”

紅綃面露不悅:“許你五文方可化解?”

“哈哈哈哈哈哈——”老道晃了晃龜殼,“紅英易逝,玄機難解。”

“紅英易逝,玄機難解喲——”老道撥動著拂塵,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小巷。

“長安城騙子就是多,不必理會。”

魚幼薇點了點頭,她從不信這種鬼神之說。

二人緊趕慢趕,終於是在晌午飯前趕到了春風樓,來往的客人總往紅綃身上瞟,又被樓裡別的姐姐拉了回去。

魚幼薇跟著紅綃進了她的閨房,從窗外看過去,恰巧可以夠到窗外木蘭的枝丫,仔細看旁邊還有棵梧桐。

紅綃取下琵琶,動作熟練的換好琴絃,屋外笑聲,小曲聲,各樣的聲音混在一起,有些吵鬧。

“紅綃,他們在幹什麼?”魚幼薇聽著這些歡愉的聲音不免好奇。

“調……”紅綃望著魚幼薇那雙懵懂的眼睛,將說出口的話轉了彎。

“調琴,下棋,吟詩,作畫。”

“他們很快樂嗎?”

“跟喜歡的人一起應該是快樂的。”紅綃也說不出深奧的道理來。

“來聽聽我琴彈的如何。”紅綃撥了撥琴絃,“想聽什麼曲子?”

清脆的琵琶聲響徹屋內,魚幼薇思索一陣:“《望江南》如何?”

經起手流水潺潺,忽而煙波縹渺,忽而婉轉纏綿,一曲畢,魚幼薇不由得拍手叫好。

紅綃只是輕撫這琵琶上的木蘭花紋:“綠珠彈的才好,可惜……”

魚幼薇知趣的沒再追問,看著窗外的木蘭的枝丫道:“綠珠姐姐很喜歡木蘭嗎?”

“嗯,綠珠說木蘭是高潔之花。”紅綃從牆上取下一把素琴,“其實我喜歡的是古琴,但已經很久沒彈過了。”

“怎麼不彈了呢?”

“長安城沒人喜歡平康坊的古琴。”

“我喜歡。”魚幼薇替紅綃擦了擦古琴上的灰塵,“紅綃,你可以彈給我聽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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