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聲漸響,窗外的木蘭花被打的東倒西歪,“啪嗒”,燈花炸開,最後一點燭光也熄滅了。

魚幼薇翻了翻身,仍舊是難以入眠,起身重點燃了一支燭。

“怎麼了?”紅綃揉了揉眼,看向呆坐著的魚幼薇。

燭火將魚幼薇的影子拉的很長,嬌俏的側臉映照在銅鏡上,彼時魚幼薇已是十一歲了,美人的資質從小便展露出來。

滿室徒留風雨聲,半晌魚幼薇才淡淡的開口:“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

“真的會有如此情感嗎?”

紅綃給魚幼薇披了件衣裳,自顧自的踱步到窗前,認真思索起來。

“自然是有的。”紅綃攪著散在身前的頭髮,“有的人是不一樣的。”

“你我在這春香樓裡,見的都是笑臉迎人,聽的都是歡聲笑語,更是聽慣了那些諂媚話,可是總有人是不一樣的。”

紅綃撥了撥燭火,屋內更亮堂了,“他與那些人不一樣。”

魚幼薇仍是緊蹙著眉頭。

“哎呀,我的大詩人,你都皺著眉頭好幾天了,像……”

“像兩條扭在一起的毛毛蟲!”紅綃笑著去捏魚幼薇的臉,“跟一個老太太一樣。”

魚幼薇嘆了口氣:“紅綃,我感覺我是江郎才盡了。”

紅綃聽了這話笑的花枝亂顫,點了點魚幼薇的小腦瓜:“江郎才沒盡呢。”

“你呀你,七歲大名響徹長安城,人人都知道長安城出了個小才童。”

“再說說,這幾年你作的詩,多少才子為之傾倒?你要是江郎才盡了,那閉門造車的詩人乾脆投了曲江池算啦。”

“可是……”魚幼薇漫不經心的磨著墨臺,不知怎麼說出心裡的不解。

“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紅綃仍舊是笑了笑,只不過這次笑聲很輕,“等你到我這個年歲自然就懂了,想太多也沒用哦。”

魚幼薇磨墨的手頓了頓,紅綃看著魚幼薇那雙懵懂的眸子,“撲哧”一聲笑倒在床榻上。

“哈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在詩文上有如此煩惱……”

“我的大詩人喲,這可不是煩惱,這是好事,這可是黃金都買不來的好事。”

魚幼薇對紅綃口中的“好事”更不解了。

眼看兩條眉毛又要變成毛毛蟲扭在一起,紅綃雙手一拍:“對了,幼薇,我聽說每個詩人都有個小字,你的呢?我好似沒聽你提過。”

“還未有小字。”

“那我贈你一個如何!我看那些才子佳人總愛贈來贈去的。”紅綃滿懷期待的看向魚幼薇。

魚幼薇點了點頭,她很喜歡紅綃,也會很喜歡紅綃贈與她的小字。

“讓我想想。”紅綃的手指輕輕敲在桌子上。

“靈薇?”

“不行不行,靈字雖好,但和薇放在一起,聽起來寓意便不太好了。”紅綃迅速否決了這一小字。

“才靈?”

“不好不好,太單一直白了,反而失了你們文人的風骨。”紅綃自顧自的嘟囔著。

“有了!”紅綃取了支毛筆,蘸了蘸墨,寫下“蕙蘭”二字。

“蘭,高潔,無論是生於深谷之中,還是高懸枝頭的,蕙即是蘭,蕙質蘭心最是你不過了。”紅綃擱下筆邀功似的忙把字遞給魚幼薇看。

“蕙蘭。”魚幼薇輕聲複述幾遍,“紅綃,謝謝你,我真的很喜歡。”皺在一起的眉毛舒展開,笑起來有兩個小小的酒窩。

魚幼薇左看看右看看,索性藉著還未乾的墨,在“蕙蘭”二字下寫上一句詩。

燭光輕微有些搖晃,紅綃半眯著眼看清了那句“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愁?還在為江郎才盡愁呢?”紅綃又撥了撥燭火。

“紅綃,有你在的話,愁也不算什麼。”魚幼薇從心底裡便是如此想法,紅綃於她而言,是姐姐,是朋友,亦是知已。

“哼哼,就愛貧嘴。”紅綃抱著手臂,“不過我愛聽。”

“幼薇,你還記得平康坊的盡頭嗎?”

“盡頭?”

盡頭……

思緒將魚幼薇拉回三年前的秋,那是個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秋天。

高陽淡淡,任誰都要感傷一句秋天了啊。

紅綃拉著魚幼薇的手跑的飛快,羅裙在身後飛揚,枯葉枯枝踩的作響,平康坊的盡頭只是一條路。

一條通往平康坊外的繁華的路。

一條區分開平康坊裡的人與其他人的路。

兩人找到了答案,即使答案早已料到,紅綃笑著笑著卻流下了眼淚:“平康坊的人就不配好好活著嗎?”

“是平康坊的人想來平康坊嗎?”

魚幼薇怔怔地望著紅綃,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此刻轟然倒地。

是自尊心,是可憐的自尊心,魚幼薇是不願跟春風樓的人有太多的來往的,讀過的詩書讓她浸染了風骨。

她厭惡著來平康坊做樂的人,厭惡平康坊的一切,除了這個一直很愛笑的紅綃。

魚幼薇張了張嘴,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她覺得自已是卑劣的小人,像外邊的人一樣去看待平康坊裡的人,自已所謂的風骨讓她羞紅了臉。

紅綃擦了擦淚,站在平康坊的盡頭,大聲喊著:“我要成為長安城最有名的琵琶手!”

“我要成為長安城最有名的詩人!”紅綃詫異的轉過頭看向魚幼薇,想不到平日裡沉默寡言的魚幼薇也會有如此瘋狂的時候。

魚幼薇只是握緊了紅綃的手,又大聲的喊了一遍:“我要成為長安城最有名的詩人!”

“我——紅綃——要成為長安城最有名的琵琶手!”

“我——魚幼薇——要成為長安城最有名的詩人!”

站在平康坊的盡頭,兩個小孩用盡全力喊著她們的壯志豪言。

沒有人在意她們奇怪的舉動,在平康坊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思緒拉回,魚幼薇認真的看著紅綃:“紅綃,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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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者,春服既成。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上巳節到了。

紅綃一早就推開窗,忙著叫上綠珠和幼薇出門踏青。

和煦的陽光照進屋裡,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魚幼薇被紅綃按在梳妝鏡前,銅鏡裡兩個人美的各有千秋。

“不許亂動!”紅綃佯裝生氣,“小小年紀穿的這樣老氣,也不愛梳妝打扮下,不許跟著我出去丟人。”

“是是是,好姐姐我錯了,任憑好姐姐處罰。”魚幼薇不知何時也愛和紅綃貧嘴起來。

“那就處罰你……”紅綃拿起一把木梳,“處罰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跟我出去踏青!”

紅綃乾淨利落的給魚幼薇挽上一個雙丫髻,簪上一支碧玉釵,又仔仔細細為她描上了眉。

看著銅鏡中的魚幼薇,紅綃拍了拍手掌十分滿意:“真是鬢雲欲度香腮雪。”

“鬢雲欲度香腮雪?”

“對了,長安最近來了位大詩人,這句就是他寫的呢。”紅綃邊翻找著衣裳邊回想著那位大詩人的名號。

“大詩人的名號我有些記不得了,但是這首詞可是口口相傳呢。”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好詞!”魚幼薇讚歎道,對這位大詩人也有了些好奇。

“你也不差。”紅綃挑來挑去拿了件桃紅的襦裙,在魚幼薇身上比劃了幾下,還算合身。

柳樹抽了新芽,嫩綠一片,遠山上桃花灼灼,紅綃看中了不遠處人少的空地,忙拉著魚幼薇去放紙鳶。

燕尾的紙鳶,藉著春風輕鬆的飛上了天,加入天空中紙鳶的陣營,大的小的,形形色色,二人拉著紙鳶線,小心翼翼的怕撞上別的紙鳶掉落下來。

不巧起了陣大風,不少的紙鳶被吹的七顛八倒,掉落下來,魚幼薇她們運氣更差了一點,紙鳶掉落,纏在柳樹枝頭,紅綃氣的直跳腳。

非要將紙鳶取下來不可,紅綃去找工具來幫忙,讓魚幼薇紙鳶下等她。

魚幼薇索性沿著溪流在柳樹下來回踱步起來。

等了半晌,紅綃仍不見來,倒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者身著月白長衫,拿著一根長杆,至於樣貌,魚幼薇確實未見過如此醜陋之人,心下也有了幾分猜測,但又迅速打消了。

“是紅綃姐姐讓你來的嗎?”魚幼薇先開口問道。

“不,我是來找你的。”這人將長杆放在一旁,“順道替你口中那位姑娘帶上這個。”

“找我?”

“我叫溫庭筠,早就聽聞長安城有位才童,特來認識一番。”

“那麼您找我是?”魚幼薇震驚這位大詩人竟然親自來尋她,自然,也不是認識結交這麼簡單。

“不知你可否願意做我溫某人的徒弟?”

魚幼薇點了點頭,成為大詩人的徒弟,能創作出更好的詩來。

“不過,久聞長安才童的大名,不知能否即興賦詩一首?就以江邊柳為題如何?”

魚幼薇自知這是成為溫庭筠徒弟的考試,只是看了眼沿著溪流蜿蜒而下的柳樹,便不慌不忙的答道:“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影鋪秋水面,花落釣人頭。根老藏魚窟,枝低系客舟。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好!”溫庭筠眼中全是滿意,“不愧是長安城的才童,此後你便是我徒兒了。”

“是,師父。”魚幼薇改口的很快,她的心砰砰跳,感覺離那個壯志又進了一步,她迫不及待想告訴紅綃這個好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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