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魚幼薇心中也不由得對這位能夠讓紅綃誇讚的人好奇起來,便眨巴著眼睛示意紅綃繼續講吓去。

“我和綠珠走散了,上巳節快到了,街上行人比往常更多些,採買的地方更是,找人是很難找的……”

日頭漸高,雖是春日裡,也仍舊有幾分炎熱難耐,找不著人,更是焦急。

紅綃穿梭於街坊中,隔著帷幕,很難找到人,叫了多次綠珠,仍舊是無人應答。

“也不知是走到哪裡去了。”紅綃摘了帷幕,垂頭喪氣的走在街坊中,隨著人流,毫無目的的亂晃。

“日色慾盡花含煙。”

“月明欲素愁不眠。”

紅綃聽到吟詩聲回過神來,抬頭一看,竟是青蓮樓。

這青蓮樓是文人騷客愛聚集之地,因著對青蓮居士的欽佩仰慕,特建此樓,以文會友,高談闊論,無可無不可。

紅綃戴上帷帽,這樣的地方,與春香樓裡的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正欲離開,琵琶聲卻吸引著她走進了這青蓮樓。

蓮葉平鋪於水面,有蓮只露了個尖尖角,隔著這一池春水,琵琶聲正是從那頭傳來,彈琵琶的人也正端坐於亭上。

長亭怨,恨綿綿。

一曲畢,紅綃大著膽子向著亭中那人作揖:“公子,奴家斗膽問一句。”

“這長亭怨分明是淒涼之曲,怎經由公子之手,反倒是多了幾分灑脫?或者說是解脫?”

“故事流傳已久,自然是各種見解不同罷了,姑娘也懂琵琶曲嗎?”亭中人似問非問的語氣,無一不顯輕視與傲慢。

紅綃素來對這些自恃清高的文人騷客沒什麼好感,聽了這話怒極反笑:“公子好見解,雖流傳版本之多,但從來不失根本,公子這番見解當真別是一家,奴家受教了。”

說罷轉身便離開這青蓮樓,再在此駐足怕是會汙了耳,髒了腳。

“姑娘,請留步。”亭中人追了出來,朝著紅綃做了一揖,“是在下唐突了,還請姑娘見諒。”

紅綃並不想聽他多講,這麼沒禮貌又自恃清高的人,同他也無法交流。

“姑娘,在下只是認為雖追本溯源,但這源,並非從開始便對。”

“哦?你有何見解?”紅綃雖戴著帷帽,但二人站在這青蓮樓門前實在不妥,便無目的的慢走著。

亭中人不緊不慢的隔著一段距離跟著紅綃走著:“姑娘,在下只是認為長亭怨,所怨的全然寄託於這琵琶曲中了,將這一腔怨情發洩出來,怎麼不算是一種解脫呢?”

“她怨,她更悲,她悽悽慘慘的哭訴,這琵琶的基調應是淒涼的,這解脫之感怕是本末倒置了罷?”紅綃仍舊是對這傲慢的亭中人沒什麼好臉色。

亭中人似在思索,好一會才開口說道:“姑娘,離愁別苦寓情於樂,說盡心中無限事,怎麼不算得是種解脫?”

“說盡心中無限事,是淒涼的哭訴吧。”

“姑娘,在下倒認為是短暫發洩出來的解脫之感。”

紅綃想了想,長此以往的離愁別苦倘若找到口子發洩出來,哪怕是一小孔,也會是有痛快和解脫之感吧,這亭中人的見解並無道理。

可一想到亭中人那副傲慢的樣子,紅綃仍覺得不解氣,還是挑他的刺。

“縱是有解脫之感,那也是一瞬或是最後的解脫,你的曲調之中太多了罷,這曲子慢慢訴說心中無限事,你從一開始便有解脫之感,喧賓奪主倒失了曲子本來的韻味。”

“姑娘的指點在下記下了。”亭中人這次倒是沒有反駁。

“姑娘,在下心中瞭然,不知重奏一曲,可否在次為在下指點一二。”原來二人不知不覺間已行至琴坊了。

紅綃沒拒絕,亭中人雖是傲慢,但琵琶技藝是有幾分真才實幹的,算得上是好的琵琶手,值得欣賞一番。

琴聲起,語悽然,彷彿身處長亭間。

長亭之中,一女子抱著琵琶,指動聲響,低聲訴說她這些年,秋風蕭瑟,揚起枯草,哪裡有什麼十里長亭,原來是茫茫無盡看不到頭的枯草佔了荒原。

所謂長亭,不過是很多年前,寒蟬悽切,長亭已晚,仍舊是不願離了渡口,離了家園,長亭十里,說是長,真正走上去卻是那麼近,那麼短,為何只有十里,為何偏偏是揚州的我去往那荒原?

長亭近啊,長亭晚,怨與不怨,都無人能言,不若就隨著這枯草飛往天邊,如果可以請飛往那揚州,替我將那家園再見上一見。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紅綃窺見這琵琶聲中的景象,見荒原不見長亭,這亭中人的琵琶技藝無可厚非,將自已所理解的情感表達的分毫不差。

紅綃這才正眼看那亭中人。

只見他身著青藍圓袍,白玉簪子束了發冠,原本凌厲的眉眼此刻因著彈奏琵琶,而多了幾分柔情與傷感。

長睫如扇,紅綃在他對面坐著,這個距離可以看到日光下眼瞼上飛躍的陰影,隨著曲調而起伏,在山的兩邊盤旋。

驀然睜開眼,一曲已畢。紅綃悄悄扒開的帷幕,此時又被她心虛的放下,透過縫隙,那是一雙琥珀色的眼,在陽光下閃著淺淺的但又耀眼的金。

“姑娘,不知在下方才這曲如何?”亭中人將琵琶歸於原位,這次倒是很虛心的請教紅綃起來。

“此曲技法功底深厚,想必是習得琵琶多年。”紅綃不褒不貶,“至於曲子所表達情感,相較於之前,淒涼與解脫二者融合的恰到好處。”

“曲調至情,則聲如其境,方使人有感共通焉。”

亭中人煞有介事的向紅綃鞠了一躬:“姑娘指點的是,在下方才失敬了,還請姑娘見諒。”

紅綃連忙擺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是公子技藝精湛,一點就通。”

“姑娘不必謙虛。”亭中人眼中很是欣賞,“姑娘指點的很好,旁人倒是沒有如此一針見血的點評。”

“為了抵禦匈奴,漢武帝封揚州江都王之女劉細君為公主,遠嫁西域,以聯合烏孫國抵禦匈奴。只是同為女子,若自已身處千里之外,身旁無一相識之人,雖為國而行,長日以往,連傾訴之人都沒有,不免心中幽怨。”

“若我是那位公主,知道自已於長亭一別便是永遠,縱使千般無可奈何,又有什麼辦法,只餘下無限悲涼罷了。”紅綃頓了頓,“公子自然認為自古以來便是如此,或者說是女子的榮光對嗎?”

“榮光?”亭中人冷笑兩聲,“自古以來便是對的嗎?若為榮光何來悲涼,世上的人豈不是都要擠破頭去爭去搶了。”

風把帷幕揚起老高,露出半邊臉,紅綃有些震驚,怔怔的看著他。

亭中人不自然的別過臉:“在下所言,天下君子亦如是。”

“對了,姑娘見解如此獨到,想必琵琶技藝應也是如此,不知在下可否一聞?”

“那就見醜了。”

紅綃取了琵琶,剛彈幾個音,就被叫喚聲打斷,仔細聽好像是綠珠的聲音,心中暗道不妙,忘記找綠珠了。

“蘇慎——”

“慎兒——”

“蘇慎——”

怎麼綠珠還找了幫手,聲音越來越近,透著幾分焦急,完了,又要被綠珠罵了,紅綃放下琵琶,只得對亭中人致以歉意。

“公子,家姐尋我,我先不奉陪了。”紅綃說完還未走幾步,綠珠便找了過來。

“蘇慎!!”

“綠……綠珠……”紅綃扯了扯綠珠的袖子,“綠珠姐姐,好綠珠,對不起嘛,你別生氣了,我忘了時間了……”

“哼。”綠珠抱著手,把頭轉向另一邊,許久不見還以為紅綃出了什麼事。

紅綃走到另一邊,抱著綠珠的手臂搖啊搖:“好綠珠,只要你不生氣,回去怎麼罰我都行……”

綠珠緩和神色:“知不知道這樣讓人有多擔心,前幾日就有人出事了,你不知道我有害怕。”

“我錯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紅綃轉了一圈,“好綠珠,別生氣啦,下次我絕對不這樣了……你就放心吧,好綠珠。”

“蘇慎,你可真讓我好找啊。”

“哎?”紅綃朝那人看去,有些摸不著頭腦,“綠珠姐姐,這是?你找的幫手?”

綠珠搖了搖頭。

“只是有事出來了一趟,讓您費心了。”亭中人開口回道。

紅綃看向亭中人,亭中人感受到目光:“姑娘,在下名為蘇甚。”

“蘇……蘇慎。”

“蘇慎?”若不是隔著帷幕,定能看到紅綃不可思議的睜圓了雙眼。

“是,在下名為蘇甚,甚者好之。”亭中人同樣感到吃驚,“姑娘,芳名也為蘇甚?”

“我的慎,是謹慎的慎。”紅綃如實回答。

蘇甚笑了笑:“在下與姑娘還真是有緣。”

“嗯,確實有緣。”

綠珠拉了拉紅綃的衣袖,低聲問:“這位公子是誰?”

“沒有誰啦。”紅綃沒有正面回答,綠珠拉著她就走。

“姑娘,還未問姑娘家住何方,是何許人也?”

“我……我……”紅綃被綠珠拉著,一步三回頭,“公子,我們若是有緣,自會相見。”

“好了,都不看人影了,還往後看呢。”綠珠環著手,“說吧,他是誰?這麼久不見就是跟他在一起吧?”

“他是蘇甚。”

“我沒聽到嗎?”綠珠佯裝生氣,“說重點!”

“消氣消氣,我說,我說還不行嘛。”

紅綃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到了春香樓,關於這蘇甚,還沒給綠珠講完。

“說重點。”

“我這不是再說嗎。”

“所以說,你與那蘇甚僅僅一面之緣?”

“怎麼了?”

“就這麼念念不忘?”

“嗯?我哪有?”紅綃趕忙否認,“我只是挺欣賞他,琵琶彈的不錯,有我一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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