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起來小葉子被她班主任刁難。

這孩子主意挺大。

一個人坐飛機到北京。

讓我帶她去看天安門。

我記得她倔強又委屈的樣子:“這個世上真的沒有公理了嗎?”

我不由得笑:“去天安門只能看見歷史,看不見公理。想要公理,叫哥,哥給你討去。”

這死孩子,一說起叫我哥,她又不願意了。

行吧,我心大,勉強收留這個倔強的小孩。

小葉子在北京瘋玩了十天,去了很多我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都沒去過的景點。

然後她膩了,又開始發瘋。

我實在受不了,把她打包送到林夜家裡,讓他幫忙養養,正好他最近清閒。

我這人,有些敏銳在身上。

當我發現大老虎快被我養死了,扔給林夜養養,居然還能活。

當我發現鬱金香快被我養死了,扔給林夜,他這個神人是真能起死回生。

當我發現小葉子再被我養,就發臭了,我毫不留情的丟給林夜。

林夜是個很節儉的人,他奉行賺錢不浪費的資本積累生活。因此我丟給他的東西他都會費點心思拯救一下,也算我們這些年為數不多的默契。

結果在我面前桀驁不馴的小葉子,在林夜面前老實的跟鵪鶉似的。

我……

我說我當時快氣炸了你們信嗎?

這事被我說給季懷瑾聽。

季懷瑾聽完點點頭,“學長真是個心軟的人。”

是麼。

是吧。

其實我不僅心軟,還容易心碎。

在小葉子說上海比北京更好玩的時候,我不由的想起被前男友丟棄的自已。

有什麼區別呢,不都是被人嫌棄。

被兩相比較之下理直氣壯的丟棄。

小葉子覺得北京比不過上海,慕白覺得我比不過他的白月光。

我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只是再也流不下一滴眼淚了。

我原先真的以為我走出去了。

原來不過是一直在原地打轉維持著表面的風平浪靜。

我翻來覆去找不到發洩口,目光最後落在小葉子那罪無可恕的班主任身上。

班主任是五十多歲的女人了,腕上兩條水頭正色頭足的高冰翡翠手鐲,拎著十幾萬的愛馬仕。

小葉子被她針對的原因,也很簡單,沒交保護費麼。她這麼剛硬的人,寧肯粉身碎骨,也不願卑躬屈膝。

我是小刀割屁股,開了眼了。

這窮鄉僻野的小地方當真是藏龍臥虎,一個小小的初中班主任就這個派頭,比北京樸素點的豪門闊太也不差什麼了。

收了學生家長送的禮,再怎麼也不可能把屁股裡的屎擦的分毫不剩。

但凡做過總有痕跡。

但是吧,蒐集證據容易。

怕就怕……

老師,學校………

上級下級之間無形中形成保護網,因為學校不想自已這裡的老師有汙點,影響學校形象。

再往上推一級,也是同樣的道理。

看起來小葉子要反抗的是一個小小的初中班主任,但其實背後有一個巨大的利益共同體。

這事兒,最好的辦法是我找到學校,動用關係把她班主任換下來。

但小葉子不想這麼幹,在她看來我這麼幹叫以權壓人,走不正當程式。

我故意氣她,“那我給班主任送點錢,讓她以後對你好點。”

她果然被我氣炸了,兩眼紅的充血。

我終於舒心了,“我要是不插手,這事兒十有八九就捅不上去。哥哥這是幫你呢。”

“治標不治本。你能替我撐起一把傘,還能撐起千千萬萬把傘嗎。”

“你哥哥我又不是屬大鵬鳥的,還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不成。咱家就問你一句話,就這一把傘,你要不要吧。”我問她。

她的回答很有志氣:“不要!我不要沉浸在安逸裡忘記罪惡。我要狠狠的記著它,咬牙切齒的記著它,等我羽翼豐滿,再親手送它下地獄。”

少年人麼,總是對待不公和醜惡嫉惡如仇,為此抗爭不惜粉身碎骨。

等再大一點,她會發現胳膊擰不過大腿,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荊棘鳥死前的高歌。

可她讓人佩服的點就在這兒,寧死也要放開了嗓子乾嚎。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痛苦是什麼,是書裡給了她一個烏托邦,她信以為真,卻又親眼看到現實的醜陋。

理解,畢竟我也經歷過。

年輕的時候我傻傻的以為,只要我把那些霸凌學生的霸凌者都給揍一遍,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霸凌。

後來我發現,揍不完,根本揍不完。

甚至他們組織起來圍毆我。

萬幸國家不久後開始掃黑除惡。要不然,我懷疑我都活不到這麼大。

在青島玩了幾天,聽到慕白跟愛麗絲訂婚的訊息。

慕白的母親好像看我很不順眼,家族企業大部分股份還捏在我手裡呢,就迫不及待噁心我了。

除了給我發了慕白跟愛麗絲的訂婚請柬,還送了我一碗符水,用外賣盒子裝著。

她甚至留了張便利籤:“孩子,阿姨知道你也很苦。同性戀早早治療,早早結婚生子,比什麼都幸福。”

我連著請柬帶著符水扔進垃圾桶。

但我還是偷偷去看了他一眼。

這天的雨起的突然,卻也不大,下著細細密密的花針。

那一眼,隔著薄紗似的雨幕。

我看見他了,他又瘦了一圈。唇片有些嫣紅,是他從未有過的顏色,應該是塗了口紅,我猜。

我扭頭走了,細雨似花針,一下一下戳進我心裡,又疼又麻。

等到了室內,暖氣一烘能把衣服弄成半乾。只是剩下那一半溼,怎麼也轟不走,像是要在心裡腐爛生蛆了。

我的心再經不住受潮了,再受潮,就該爛了。

索性封心鎖愛吧。

我的確很需要一份愛情來彌補人生前二十年不被人愛的遺憾。

但我更害怕這份愛情變了質,這能輕易粉碎我的故作瀟灑和滿不在乎。

把一隻缺愛又狼狽的受傷小狗,毫無保留的暴露在空氣裡。這對我來說真是凌遲。

我素來是個聰明人。這種苦,我吃了一次,絕不會再吃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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