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明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了,最近手頭沒什麼趕進度的專案,天氣又逐漸轉冷,所以大家都是到點就下班離開。

外面的格子間早已是烏漆漆一片,孫道明沒有像其他老闆那樣喜歡看員工加班,因為他始終覺得八小時工作制,週末雙休最符合人體生理節律,超負荷工作無異於揠苗助長,長期以往只會抹殺員工上班的積極性和創造性。

當然有時候為了趕進度,加班自然是無可厚非,但也因為孫道明平日裡尚算是個和顏悅色,寬以待人的老闆,所以每到這種時候大家也都是義不容辭,自動自覺。

辦公室外只有一秘沈駿的燈還亮著,這小沈數年如一日般地永遠都是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而且從來都不在孫道明之前離開,旁人只道是阿諛奉承,溜鬚拍馬,但是孫道明卻覺得,即使是拍馬屁,能堅持這麼些年也實屬不易。

對於領導和老闆而言,服從性永遠高於能力,更何況這小沈這麼些年來能力還是有目共睹的。

“小沈還不走?”孫道明一邊披上大衣一邊問。

“沒呢孫總,把這個會議紀要補充下就走”,沈駿見孫道明走出來,連忙站起身回答。

“早點回去吧,天冷”

“好的孫總,多謝您關心”沈駿畢恭畢敬地答道。

孫道明沒繼續和他寒暄,就坐電梯徑直下了停車場,他那輛黑色的賓利總是停在固定的位置,車內家裡的司機忠叔早已恭候多時,一見到孫道明就下車為他開門。

“大少爺”,忠叔恭恭敬敬地說道,忠叔最早是父親的司機,孫道明依稀記得他是自已讀高中的時候來的,跟了父親多年,好像還是父親鄉下的一個遠房親戚,孫老爺子一向疑心病重,司機這種敏感的職位,他是斷不會用外人的。

所以忠叔也算是孫老爺身邊的老人了,雖然只是個司機,但大家平日裡也還是對他禮讓三分。

“久等了忠叔”

“哪裡哪裡,大少爺客氣了,應該的”

“對了,你孫子就讀市一小的事情,我託人辦了,過幾天有人通知你辦入學手續。”孫道明想起了前陣子忠叔無意間提到自已孫子升學的事情,就順水推舟幫他辦了這事。

“那真是太感謝大少爺您了,勞煩了,勞煩了。”忠叔一激動,那張圓潤敦厚的臉就微微地發紅起來,看上去像個熟透的柿子。

車子從停車場緩緩駛出,因為是週五的晚上,所以市區主幹道上略微有點堵車,孫道明搖下了車窗,深秋涼爽的風吹進了車內,這座南方超一線城市此刻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馬路上川流不息,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步履匆匆,偶爾有青春無敵的小情侶經過,女孩小鳥依人地挽著男孩的手,男孩看向女孩的目光情深款款,兩人有說有笑地向遠處走去。

孫道明突然想起五年前偶遇的那個女孩,那時候也是這樣的季節,只是美西海岸深秋的風似乎要比今天的溫潤些,還記得那姑娘有雙淺琥珀色的眼睛,白淨的臉龐,也不知道五年過去了,加州的陽光有沒有把她曬黑?

那日一別之後,孫道明才意識到自已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連她送自已的那個橙色的鑰匙扣,也被自已隨手放進了辦公室最下面的抽屜裡,算起來也是五年沒碰過了。

車子開過兩個紅綠燈之後就轉進了一條輔路,這條路不是平常走的那條,他正想問,忠叔先開了口:“大少爺,前面的路都堵死了,再走老路可能幾個小時都到不了,我兜一下遠路您別介意哈”。

孫道明看了眼導航那一大片紅,朝駕駛座點了點頭。

只是今天堵得實在是異乎尋常,即使進了輔路,車子還是龜速前行,連一向頗有耐心的孫道明也開始覺得有點煩躁,便把車窗再搖下來些。

原來車子開進了群星路,這條道路因市立天文館座落於此而得名,想起來自已已經好久沒來這裡了,第一次來的時候自已還在讀高中,那是高考過後填志願的時候,自已正因為選專業的事情和家裡老爺子鬧得不可開交,最後一氣之下奪門而出,也不知道在大街上亂逛了多久,最後竟下起了暴雨,只好闖進這天文館避雨。

彼時3D影像還沒有普及,但館內的裝置已經是當時最先進的了,當年少的孫道明冒冒失失地衝進去時,館內的球幕影院正在用星象投影機播放科普電影,少年對宇宙間的奧秘知之甚少,他只知道當他抬頭,就看到廣袤無垠的“宇宙”間,蔚藍的星球懸浮在其中,顯得那麼渺小與孤單,有種脆弱的,動人心絃的美麗。

至今孫道明還記得自已第一次在天文館的情形,那種浩瀚而又神秘的感覺,即使多年過去依舊記憶猶新。

只是自已大學畢業之後就很少來這裡了,一方面是因為自已確實公務繁忙,另一方面他自已也說不清楚,可能是怕觸景生情,回憶起自已一去不復返的少年時光吧。

但似乎老天爺今天就是要讓他回憶一下少年時光,孫道明抬眼看了看車窗外那個依然是記憶中模樣的半球形建築,對司機忠叔說道:“忠叔,你把車停前面天文館停車場,我待會兒自已開回去,今天週五你早點下班吧”

“好的,大少爺”說罷忠叔就把車往天文館的方向開。

雖然天文館外面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在深沉的夜幕下泛著暖黃色的微光,但是內部的設施已經先進了不少,館內一樓多了各種栩栩如生的行星,火箭,飛船等各類模型,還有各種天體物理知識的專題展覽,孫道明想起自已大學的時候因為略有興趣,還蹭過天體物理學的課,只是後來自已疲於應付本專業課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過他現在閒暇時光也會看些相關的書籍和科幻小說。

一路直走,盡頭就是館內最出名的球幕影院,因為時間晚了所以裡面人不多,內部的裝置看上去已經先進了不少,球幕比以前看上去更寬闊,成像更清晰,觀影者還可以半躺在座椅上,讓視野更加開闊,每個座位上也都配備了3D眼鏡。

孫道明看了下座位,決定在後排落座,這裡的位置觀影體驗想必是最好的。

往後排走去的時候,一個女孩和他擦肩而過,她的髮梢似有似無地輕拂過他的下巴,是馬鞭草清新的味道。

一瞬間孫道明有點恍惚,五年前海岸初遇的那個場景驀地兜上心來,女孩在他身旁落座,他回頭,就看到了記憶中那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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