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大海很累卻始終堅持

1999年很不平凡的一年，今年是新中國成立50週年，國慶節那天會有所有人期待的大閱兵儀式，年底澳門也會在離開祖國多年後再次回到祖國的懷抱。而對大海來說今年是他踏入社會的第一年，一切都是新起點，未來可期。

離開故鄉離開縣城，在本家叔叔的帶領下大海換了好幾趟車來到了這個盛產煤炭的礦區。對於大海來說這又是一個全新的環境，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新的朋友。社會本該是成年人的世界，可剛剛離開學校的大海如今雖然還未成年，但大海有一顆比成年人更堅定的心，有一股對未來生活充滿希望的勁頭。

大海的師父是河南人姓李，一家三口，女兒今年六歲，名叫淑賢。師父對大海的到來很是高興，一來是有些活兒一個人幹很不方便，有個人搭把手就好乾多了，二來聽說大海是農村孩子。大海師父走過挺多地方，他也帶過幾個徒弟，後來都是各種原因沒能留下。大海師父認為，農村的孩子踏實能吃苦，學技術就需要這樣的孩子，師父希望大海能留下長期幹，並許諾大海乾滿三年就給大海六千塊錢。大海也挺開心，因為大海的同齡人學徒都是給人家師父送東西，師父給錢的大海還是第一次聽說。大海想著：“只要師父好好教，我就會好好學，自已不是能說會道的人，但幹活兒肯定沒問題，畢竟在村裡農活兒也沒少幹。”所以大海很是感謝師父。

師父的房子是租當地人的，院裡一間是一家三口住的地方，靠大門兩間是用來幹活兒的，也算門面房。房前十米就是109國道，所以在這個地方修車位置挺好。師父主修汽車的發電機和起動機，還有那會兒河南人最拿手的修補散熱器。後來大海才慢慢發現，師父簡直是個能人，他還會修噴燈、修千斤頂、修穩壓器，就連隔壁飯店的壓面機壞了也找師父。等壓面機修好後，飯店老闆娘便端過來一盆紅燒肉，大海那個開心。大海長這麼大第一次吃飯店裡做的肉，真香。大海師父和這一塊兒的人們處的都很好，或許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標和相似的經歷，平時坐在一起談論著他們所經歷過的那些年的那些事兒，這讓從農村出來的大海長了見識的同時也學會了很多。大海心想：“原來自已的世界太小了，只有故鄉和學校，成年人的世界雖有無奈但也是真的精彩。”此刻的大海對師父崇拜到了極點，大海真想知道師父的腦袋裡到底會多少東西，自已如果學會了一定很牛氣，這讓大海從此對機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大海師父對大海那是真好，每次給他閨女買吃的都不會落下大海的那份。師父想著大海學徒不能回家，總是在吃飯時儘量肉多些，因為他知道大海愛吃肉，他也總會說那句：“吃飽不想家”的口頭禪。但大海那可愛的師父那會知道，他們現在吃的飯菜比較大海當初在爹媽家何止強了百倍，師父怎麼會知道除了爺爺奶奶的家，爹媽的家是大海一直想要逃離想要擺脫的，又怎麼會想著回去。學徒很苦，但大海不怎麼覺得，比起在村裡幹農活兒的人們這些不算啥。這天，爺爺來礦上看大海了，大海爺爺到的那會兒大海正在忙著，還不知道爺爺來了。等大海忙完，師父把大海叫到了院裡師父住的那間房，當大海看到爺爺的那一刻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不僅是見到親人的那種激動，更是擔心年近七十的爺爺，這麼遠的路程一個人咋來的。還好聽爺爺說是有個順車來這裡送東西，下午返回的時候還可以坐回去，爺爺也想大海了來看看。大海乾活會接觸鹽酸和氯化鋅，所以大海的一雙手被腐蝕的很粗糙，爺爺看著大海的手紅著眼眶說道：“實在要覺得苦就跟爺爺回家，爺爺還種著十幾畝地呢，餓不著。”大海強忍著眼淚笑著安慰爺爺：“這裡的活兒很輕鬆，等我學會了技術爺爺你就不用再種地了。”大海和爺爺說話的期間，大海師父從飯店叫了好幾個菜端了回來，大海師父也向大海爺爺噓寒問暖。大海爺爺的這頓飯吃的很高興，因為他能看出大海師父對大海的好，這樣他也放心了，回去大海奶奶問起的話他也可以輕鬆的說：“大海過的不錯，大海遇到了一個好師父。”

大海學徒期間每年只回一次家，就是年底回去看爺爺奶奶。過年的時候大海要幫師父看門市，因為師父一家每年都會回河南老家過年，等年初六就又坐火車上來了。師父回老家前總是給大海買很多吃的，還有新衣服新鞋。他讓大海年前先回去看看爺爺奶奶，等大海返回他們一家再走。買的東西一部分師父都託大海送給大海的爺爺奶奶，師父後來也知道最愛大海的應該是大海的爺爺奶奶，因為大海師父從未見過大海爹媽。

師父一家回去過年了，其實不只是師父一家，周圍的外地人都陸陸續續回家去了，空蕩蕩的院子裡只剩下大海一個人守著。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裡，年的另一頭就是親人的牽掛，所以在外一年的人們都會在此時奔向家的方向。大海雖然不能回去，但好在隔壁飯店有公用電話，飯店老闆娘是本地人，家就住在這裡，大海打電話很方便。師父走的時候給大海留了錢，讓大海想什麼時候打電話就打，反正現在也沒啥事，自已能做飯就做，肉菜都有，不想做就去隔壁吃。大海師父知道，大海也有自已的牽掛，大海的牽掛在電話的那一頭。在村裡大海三姑家就是小賣部，小賣部裝了一部公用電話，每逢過年這部電話就成了熱線。其實中心意思都一樣，那就是家中父母對子女的掛念和出門在外的子女們對父母的問候。這部電話存在了好幾年，成了人們唯一能隨時與外界溝通的橋樑，就是當年的電話費有點貴，打一分鐘五毛，接電話不要錢。為了避免擁擠，大海和爺爺奶奶約定過年期間每隔三天打一次電話，就在中午剛吃過飯那會兒。大海把電話打過去時，爺爺奶奶早就守在那兒等著了，幾乎是秒接。聽著電話裡奶奶一遍又一遍的叮囑，大海邊笑邊擦著眼淚，這種相互惦記著的滋味真好。大海爺爺始終沒說話，把時間都留給大海奶奶，他知道老婆子對這個孫子的愛甚至超過了他們那幾個兒子。直到大海爺爺說電話費貴著呢，大海奶奶才不舍的放下了電話，還順帶約定下次打電話的時間。這個年過的很充實，大海也並沒有因為只有自已一個人而感到孤單，大海總會在夜深人靜時回想起奶奶對自已的萬千叮囑，奶奶濃濃的愛意會陪伴著大海進入夢鄉。

千禧年正月初六，大海師父一家從河南跨越千里又來到了礦山。周圍那些和大海師父一樣出外謀生的外地人也陸續歸來，又開啟了一年的忙碌。直到現在對於大多數的打工人來說都一樣，年前思鄉的急切又夾雜著臨近家鄉的那種喜悅，與年後充滿不捨的和妻兒告別，重複了一年又一年。女兒的一句：“爸爸，有時間了回來看看俺。”讓那些在社會上嚐盡辛酸卻從不喊累的父親們鼻子一酸，淚眼矇矓。大海師父休息了一天，長時間坐火車很累，尤其是春運期間拖家帶口跨越千里的綠皮火車。直到大海多年後也坐了一次春運的列車，大海才知道那種腳不沾地就能上車和站著就可以睡覺的感覺是真的累。第二天大海師父和大海整理工具，又將開啟他們一年的忙碌。

大海學了一年，大部分活兒都能自已幹了，為此大海師父很高興。因為大海不僅踏實肯幹認真學技術，關鍵是大海留下來了。以前的那幾個徒弟沒有一個超過三個月的，就嫌髒嫌累不想幹了。大海師父還發現，大海乾活熟練後還會盡量不讓自已搞得太髒，有時候幹了一天活兒臉比師父還白，這讓大海師父很欣慰。一個人幹活的同時既要少受磕碰，又不能弄得自已像個油耗子一樣，這就是一種心細的表現，大海師父有把握讓大海今年之內就啥都能學會。但有一點，大海與人的溝通能力不行。幹他們這一行，每天與形形色色的司機打交道，說話少不會與陌生人溝通是以後自已單幹時的一種缺點，為此大海師父也沒轍。其實大海師父那會知道，這與大海從小的生活環境以及成長經歷有很大關係。正如有這樣一句話：“快樂的童年可以治癒一生，不快樂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癒。”大海童年的經歷讓大海內心深處產生的那種自卑，只能大海在未來很多年裡自已慢慢治癒，不是一時能夠改變的。

今年大海真正是成年人了，大海也在師父的言傳身教中不斷成長。師父的閨女淑賢也到了學前教育的年齡，孩子在家也沒個同齡的一起玩兒，對孩子成長有影響，於是大海師父和師孃商量一下便送淑賢去了村裡的幼兒園。此後，大海多了一件輕鬆的工作，每天接送小淑賢上下學。小淑賢很愛說話，每天在上學的路上像只快樂的小鳥，說個不停，放學路上又會和大海講她在學校和同學們的趣事。淑賢偶爾也會發個小脾氣，不過只要大海答應揹著她走，小淑賢就又會趴在大海背上說個沒完，雖然掉了的牙有點漏風也影響不到她。大海現在想起當年的那段時光，也會不經意的微笑。小淑賢如今也應該三十歲了，說不定已為人妻為人母，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記得當年送她上學的那個大海哥哥。後來聽說師父又生了個兒子，那現在也二十出頭了，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師父當年一樣心靈手巧。大海想著：“師父這一輩子也很圓滿有兒有女，他們一家會很幸福的。”人這一生總會在分分合合中度過，又快到年底了，師父和大海說想要回河南老家發展，畢竟在外漂了這麼多年，要為孩子的以後打算。大海理解師父，但更多的是不捨。

這天活兒也不忙，大海師父讓大海今天早些關門。大海見師孃從隔壁飯店端回來好幾個菜，都是大海喜歡吃的，大海知道師父今天是有事情要和大家說。大海師孃這個人話也少，平時和人們打交道總是微笑，但卻把師父的後勤打理的很好。師孃從不發脾氣，當然大海師父喝酒喝大了的時候不算。因為喝醉了的男人如果沒有女人收拾真的會把家翻了，這是大海成家後某次醉酒第二天大海媳婦兒咬牙切齒對大海說的，所以大海記憶深刻。

今天師孃沒有反對大海師父喝酒，菜放好又準備了一瓶酒默默地放在桌上。大海師父說：“大海，你是我這些年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徒弟，也是唯一一個，咱們亦師亦友，相處的挺好，為此喝一杯。”師父一飲而盡。大海從沒喝過酒，卻也學著師父那樣一口喝盡，嗆的大海眼淚汪汪，話也說不上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師孃讓大海先吃菜，別學大海師父見了酒親的不行。大海師父幾杯酒下去便和大海講起了他的過往。師父說他也是年少時便跟著人家學徒，吃的苦受的罪比大海只多沒少。後來自已單幹去過很多地方，等結婚以後本以為會安定下來，誰曾想又在這個地方一呆就是六七年。男人辛苦點沒什麼，就是苦了愛人和孩子跟著自已東奔西跑。說到情深之處大海師孃也轉身擦著眼淚。因為師孃知道，一個家想要過得好單靠男人辛苦還不行，做為妻子也有責任同丈夫一起分擔，這樣才能經營好自已的家庭。最後，師孃從櫃子裡拿出了六千塊錢給大海，大海和師孃推來推去，因為大海這兩年也沒少花師父的錢，師父給大海買過很多東西，去年大海讓狼狗咬了，打疫苗也是師父花的錢，所以這錢大海不能要。這時大海師父發了話：“大海你把錢拿著聽我說，當初說的幹滿三年給你六千塊錢，並不是說你非得幹滿三年才給。師父是怕你和別的孩子一樣，幹幾個月就嫌髒嫌累不幹了，吃不了幹這行的苦。半途而廢的人師父不會給他錢，因為他以後也不會從事咱們這一行。你跟師父幹了整整兩年，該學的也都學會了。那六千塊錢是給你以後自已單幹時的啟動資金，這也是我們這行的規矩。徒弟出師了，對師父來說也是他們這一行有了新的傳承，這錢師父必須要給，徒弟也不能不要。就是有一點，你如今幹活的能力有，待人接物還需要成長，所以這個門市師父會轉出去，給你留下未必你就能開下去。大海你人老實，肯幹肯吃苦這是優點，但你也要提高與人溝通的能力，師父希望你今後一切都好。”喝了最後一口酒，師父便去了裡面休息去了。師孃把大海送出門外囑咐到：“大海，你師父這些年也不容易，幹咱們這行不吃苦不行，不會和人打交道也不行，尤其是和司機打交道更難。所以師孃希望你有事不光要會做還要會說，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是如此。”大海晚上休息時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師父和師孃的誠心教誨讓大海覺得受益匪淺。大海也希望未來的自已能漸漸克服這種自卑，因為自已的缺點自已最清楚，所以師父對自已的評價很中肯，大海真的很慶幸在成長的路上能遇見師父這樣用心對待自已的人。

第二天大海便收拾好了個自已的行李，師父讓大海把錢裝好，因為中巴車上有小偷，師父還把他老家的電話寫在紙上留給了大海，笑著說如果有一天大海混好了給師父打個電話。當年手機還不普及，應該說算是奢侈品，大海師父也還沒有。而寫著電話號碼的那張紙最後也沒能留下，大海找遍所有地方也沒找到，這讓大海懊惱不已。多年後大海依然會想起師父，大海想著：“應該是自已和師父的緣分已盡吧。”因為直到現在大海也沒有再見過師父，沒有他的訊息。

有人說過，人這一生就是時間長河裡的一個過客，匆匆百年，百年過後誰還會記起你的來過。大海如今年過四十，卻依然記得當年的師父、師孃和小淑賢。一切都源於感恩、陪伴、真心相待……

學徒結束的大海還是回到了爹媽家裡，畢竟總是回爺爺奶奶家會遭人閒話。借用大海爹曾經的一句話：“你總是回你爺爺家，別人以為我和你媽怎麼了你似的。”還好，兩年的時間讓大海和大海爹媽的關係不再那麼緊張。一是大海也成年了，覺得再計較過往沒有意義，再就是大海從現在開始沒有再花爹媽一分錢。人與人的關係就是這樣，除了你的至親至愛，別的任何人只要沒有金錢的牽扯，你們的矛盾就會少很多，甚至會相處的很好。當年的大海還沒有辦身份證，所以也不能開戶存錢，大海想著總帶在身上不保險，便把師父給他的六千塊錢交給了大海爹保管，大海說這是師父給他開門市的錢，大海爹也信誓旦旦的說大海要用隨時拿去。第二天大海就回到了爺爺奶奶家，因為爺爺答應大海會在院子西邊蓋間房做大海的門市部。大海說要用自已的錢蓋房子，可爺爺說：“這院子等爺爺奶奶老了以後都是你四叔的，你花錢沒道理，你的錢留著買工具和配件，剩下的存起來。”七十多歲的爺爺還是考慮的周到。當大海說自已的錢放在他爹那兒了，爺爺輕嘆一聲沒說什麼。當大海又對奶奶說起時，奶奶說了一句：“你爹這些年窮怕了，就怕他手裡存不住錢。”不知道是該怪大海太善良了，還是大海爹媽的突然示好讓大海腦子一時間沒轉過彎，總之最後大海從他爹那裡只拿回了八百塊錢，而且是大海爹氣憤的甩給了大海。因為大海爹說裝修西房是為了以後給大海娶媳婦兒。爺爺答應的房子蓋好了，可大海買東西的錢卻出了問題。奶奶知道了情況和大海說：“你先買工具，剩下的錢不夠了奶奶給你補上，等你掙錢了再還給奶奶。”有了爺爺奶奶的大力支援，大海的門市才在不久後得以開張。自此以後，大海不管掙多掙少都會把錢存在自已手裡，直到今天也是。因為別人體會不到你掙錢的辛苦卻只知道花錢帶來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