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猴王在山神廟住了三五日。這天夜裡,他正睡得香,突然聽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和喧鬧聲。他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衝出門往街市上張望時,只見黑夜裡星星點點的一簇火光閃動。同時聽到了破門聲、呼喝聲、哭叫聲、廝殺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美猴王連忙往火光閃動處跑去。他腳力極好,一步三丈,流星趕月一般往前衝。跑了一會兒,便看到一夥蒙面的賊人挨家挨戶地破門而入,打砸搶燒,大呼小叫,怒罵獰笑。幾個賊人身上大包小包地揹著糧食衣物,手裡抓著雞鴨,牽牛扯羊摟著女人,懷裡塞得滿滿當當。一個個手持刀槍劍戟,兵刃上隱隱還有血跡。

美猴王距離賊人還有十幾丈的時候,突然輕輕一縱,躍上了街邊房舍的屋頂。他像一隻小貓一樣輕盈地在瓦片上疾行,幾乎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響。美猴王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幾個賊人的頭頂。突然他從屋頂上抽出兩塊瓦片,手一甩,瓦片瞬間猶如獵鷹衝擊一般砸到賊人的腦袋上,頓時將兩個賊人砸得腦漿迸裂。

剩餘的賊人大驚失色,連忙舉著火把往屋頂上照看。突然,一道黑影從屋頂上飛下來,直撲其中一個賊人的面門。這個賊人正要舉刀抵擋,可終究慢了一步。黑影猶如一塊山頂落石一般,砸到他的腦袋上,他的身子頓時飛了出去,腦袋磕在門柱上,鮮血噴湧,一命嗚呼!

剩下三個賊人此時終於看清了落地的黑影。原來瞬間結果了他們三個兄弟性命的正是前幾日在山間小徑上,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蒙面路人。

三個賊人嚇得渾身打顫,叫嚷道:“又是這個喪門星!兄弟們,快跑!”這一夥賊人原本就對美猴王心有餘悸,此時更目睹了他瞬間打死了三個兄弟,更是嚇得靈魂出竅。他們連忙丟盔棄甲,將肩上、手上的糧食、衣物、牲畜、兵器一股腦兒全部拋棄,使出吃奶的力氣爭先恐後地奪路狂奔。他們邊跑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媽呀!救命啊!”他們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麼快,腳後跟都敲到了後腦勺!

美猴王沒有追趕,而是留下來檢視被賊人劫掠的村民。未被劫掠的村民緊閉門戶,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被劫掠的村民一個個哭天搶地,痛罵賊人。美猴王安慰了村民,讓他們領回散落的財物。

村民們見賊人已經被趕跑,漸漸地壯著膽子出來了。村民們感激美猴王挺身而出、見義勇為,同時也義憤填膺地表示要誅殺賊人,為民除害。

那個賣竹器的老人家也來了,他對著美猴王說道:“多謝英雄出手相救,為我等趕跑了山賊,奪回了錢財。可是今晚又有數人被那夥山賊所害。雖然有三位賊人被誅,但另外三人必定是逃回山上去了。倘若不能將山賊一舉剿滅,我等早晚被其所害。不如今夜一鼓作氣,眾位鄉親一同上山除寇,以絕後患。”眾位村民紛紛附和,一個個磨刀霍霍就要衝上山。

美猴王眼見村民群情激奮,勸阻道:“眾位鄉親,且聽我一言。今晚我親眼目睹這夥賊人明火執仗,打家劫舍,傷人害命。既然這些山賊不知悔改,我也饒他們不得。不過你們都不要去,只我一人前往便可。”

村民們紛紛說道:“這如何使得?英雄雖然本領高強,可是隻身一人,獨闖虎穴,只怕凶多吉少。”

美猴王說道:“不妨事!量他們幾個小蟊賊能有多大能耐?再說你們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上山,黑夜中數十里開外便看到一片火光閃動。那夥賊人見人多勢眾,早就逃得無影無蹤。要尋覓他們的蹤跡反倒費事。不如我一個人上山尋找他們的巢穴,將他們一網打盡。待得天明之後,你們再慢慢上山來,尋回往日被他們搶奪的財物。”

村民們聽美猴王說得有理,紛紛贊同。

美猴王辭了村民,飛快地往兩界山上跑去。他耳聰目明,嗅覺靈敏,再加上迅若奔雷,很快就找到了幾個蟊賊的蹤跡。

美猴王輕手輕腳地跟在幾個賊人的身後,一直跟到了賊人的巢穴。原來幾個賊人在兩界山山頂搭建了六間木屋,六間木屋圍成一個環形,作為藏匿身形、囤積財貨之所。六個蟊賊中舌嘗思、意見欲、身本憂已被打死。剩下眼看喜、耳聽怒、鼻嗅愛三人在庭院之中點起篝火坐下。美猴王輕輕一躍,跳到了附近的一棵樹上,接著蹲下身子,遮蔽身形,隱匿氣息。

眼看喜拍著大腿說道:“真他孃的晦氣!今晚居然又碰到了那個煞星,不僅到嘴的肥肉丟了,還折了三位兄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耳聽怒哭哭啼啼地說道:“咱們六兄弟結義以來,在這兩界山上佔山為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銀,何等逍遙快活。想不到碰到這麼一個太歲,損兵折將,屢屢失利。只怕咱們在兩界山站不住腳了。”

鼻嗅愛說道:“事已至此,兩位兄長休要煩惱。對頭厲害得緊,咱們好漢不吃眼前虧,唯有暫避鋒芒。好在咱們往日還積攢了一些錢財。眼下咱們趁早收拾細軟,遠走他鄉。在別處安身立命,抑或等風頭過了,再捲土重來。”

眼看喜說道:“不錯!大丈夫能屈能伸!憑咱們兄弟的本事,何愁無處容身。可憐三位兄弟一命嗚呼,咱們卻不能替他們收屍。罷了!咱們將他們三人的錢財也一併帶走,異地安家落戶,少不了需要用錢的地方。”

耳聽怒擦了擦眼淚,說道:“兩位兄弟說的是。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咱們不能在此坐以待斃。說不定在他鄉能夠碰到志同道合的好漢。咱們多多招募幫手,爭取早日掙下更大的家業。”

鼻嗅愛說道:“哥哥好大志向!錢財自然是要帶走,可房裡的娘們兒怎麼辦?是放了,還是任由她們自生自滅?”

眼看喜惡狠狠地說道:“乾脆一刀宰了!省得她們洩露了咱們的樣貌行蹤。連殞命的三位弟兄房裡的也不要放過。斬草除根,免留禍患。”

鼻嗅愛咂了咂嘴,一副戀戀不捨的表情。

耳聽怒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哥哥莫要因小失大。咱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鼻嗅愛嘆了口氣,說道:“也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動手吧!”說罷,三人一起站了起來。

美猴王躲在樹上偷聽許久,聽到這三個賊人死不悔改,妄圖繼續害人,心中的怒火更加熾烈。他忍無可忍,一個縱身,從空中俯衝而下,落在了三個強盜的面前。

“你們這些惡賊,惡貫滿盈、賊性難改!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美猴王怒目圓睜,大聲喝道。

三個賊人看到美猴王突然出現,頓時嚇破了膽。他們想不到對頭竟然會這麼快就追到他們的巢穴。他們驚恐地看著美猴王,一步一步往後退,準備溜之大吉。

眼看喜詭辯道:“好漢饒命!我們幾個一時糊塗,才會誤入歧途。如今已經幡然醒悟,正打算金盆洗手,回鄉種田。求好漢給我們兄弟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耳聽怒也附和道:“不錯,不錯!我們幾個兄弟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才落草為寇。好漢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得饒人處且饒人。求好漢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

鼻嗅愛說道:“今夜我們折損了三位兄弟,已經得到了教訓。今後再也不敢為非作歹。我們情願將積攢的錢財盡數歸還,以贖前罪。”眼看喜和耳聽怒也連忙附和,個個都表示願意把錢財拿出來。

美猴王冷哼一聲,說道:“你們這夥惡賊,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一夥賊性難改的強盜!我之前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誰知你們不僅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打家劫舍,燒殺搶掠,強擄婦女,草菅人命!今天就算你們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再相信了。小賊,受死吧!”說罷,一閃身,朝三人攻去。

三個賊人喊了一聲“媽呀”,拔腿就跑。可是美猴王比他們快得多,飛起一腳,踢飛一個賊人。美猴王已經動了殺心,下手再不留情。賊人五臟六腑被踢得粉碎,口吐鮮血,猶如一灘爛泥倒在地上。美猴王身子一躍,騎在一個賊人的肩頭,咔嚓一下,將賊人的脖子扭斷。剩下一個賊人,嚇得屎尿橫流,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口一個“爺爺饒命!”美猴王伸出手掌,在賊人後腦勺上奮力一拍。賊人的腦袋頓時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坑,頭骨碎裂,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美猴王眼看已經結果了三個賊人的性命,於是開啟六間木屋的房門。只見每間木屋裡面都被鎖鏈拘禁著一個婦人,屋內還堆放了不少財物。美猴王雙手奮力一扯,扯斷了鎖鏈,釋放了所有婦人。

這些婦人最初見美猴王用黑布蒙著頭臉,以為是山賊的同夥,十分害怕。後來見他解開了鎖鏈才知道是來營救她們的英雄。美猴王向幾位婦人敘說山賊被除的經過,讓她們下山回家。婦人們千恩萬謝,歡歡喜喜地回家去了。

美猴王收拾了三位賊人的屍首,擺放在木屋前面。又將木屋裡面的財物分門別類地整理擺放好,然後坐等天明。

天明之後,村民們果然浩浩蕩蕩地上山來了。幾戶人家半夜見到了被擄走多時的親人,欣喜若狂,相擁痛哭,互道分別後的經歷,傷感了半夜,天明時也趕上山來答謝恩人。

村民們見美猴王打死了剩下的三個山賊,又將許多財物擺放在地上讓大家認領。個個歡天喜地,千恩萬謝。

村民們紛紛邀請美猴王到自已家中做客,打算設宴款待。美猴王婉拒了大家的好意。他衝著村民們說道:“眾位鄉親不必客氣。實不相瞞,在下背井離鄉,一路西行其實是為了尋找長生不老的法門。倘若眾位鄉親知道哪裡可以找到神仙,希望不吝賜教!”

一位吃齋唸佛的老婦人笑道:“英雄何須千里迢迢去找神仙?你不就是神仙嗎?”

美猴王驚訝地說道:“老婆婆,你說我是神仙?”

老婦人說道:“不錯。若非神仙,怎能赤手空拳打倒六個惡賊,為民除害?”

一箇中年男子說道:“不錯。一定是上天聽到了我們日夜祈禱,所以派神仙前來拯救我們。”其他村民也紛紛附和。

美猴王笑道:“我要是神仙就好了。不過,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神仙,也要找到長生不老的方法。眾位鄉親,如今惡賊已除,我也該走了。”說罷拱手向眾人告別。

眾村民哪裡肯放他走,扯手的扯手,抱腿的抱腿,幾乎把他抬了起來。美猴王想要掙脫的話,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自然拿他不住。可他不願和善良淳樸的村民動粗。美猴王此時稍微體會到了做英雄的感覺,心裡美滋滋的。但是他嚮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知道是時候該走了。

美猴王使了個詐,說道:“不好,山賊活過來了!”

眾村民對山賊的恐懼早已根深蒂固,聽到美猴王一喊,嚇得紛紛撒手,拔腿就跑。美猴王才得以解脫,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笑道:“眾位鄉親不用怕,我騙你們的。山賊早就死透了,豈能再活過來?”

村民們聽罷,停住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朝幾位山賊的屍體圍攏過去,發現他們確實死透了,才鬆了一口氣。

美猴王趁此機會,大搖大擺地走下山去。美猴王走了一會兒,突然,聽到身後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所有村民都飛奔一般跑下山來。有跑得快的,也有跑得慢的,人人臉上一片焦急的神色。

美猴王驚訝不已,心想:為何村民們沒命似的奔跑,難不成山賊真的活過來了?

美猴王定住腳步,喊道:“鄉親們,你們何故奔跑?”

過了一會兒村民們氣喘吁吁地趕上了美猴王,將他團團圍住。跑得最快的村民喘了一會兒,說道:“英雄既然執意要走,我們也不好阻攔。不過英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至少懇請英雄讓我等見一見廬山真面目,告知尊姓大名。我等也好傳揚英雄美名,時時為英雄祈福!”眾村民紛紛附和。

美猴王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英雄二字愧不敢當!”

一位鬚髮皆白的長者說道:“英雄偌大本領,打倒幾個山賊,自然是舉手之勞。可對於我等尋常百姓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倘若連恩人的姓名樣貌也不得而知,只怕被世人嘲笑我等是忘恩負義之徒,再也抬不起頭做人。”

賣竹器的老人家說道:“不錯。英雄這等好本領,又施恩不圖報,哪個不敬仰?即便滿臉麻子,也沒人敢笑話。便讓我等見一見真面目,又有何妨?”眾村民紛紛附和,眼中一片赤誠懇切。

美猴王見盛情難卻,只好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告知諸位父老鄉親。我從花果山而來,名喚美猴王。我之所以矇住頭臉,不是因為滿臉麻子,而是……”說罷,緩緩將頭上黑布解開,露出滿頭滿臉金毛。

眾村民大吃一驚,連連後退,有幾個年輕女子還尖叫著“妖怪”。

美猴王兩手叉腰,哈哈大笑,接著做了一個凶神惡煞的鬼臉,嚇得村民們沒命似的躲避。

美猴王微微一笑,轉過身飛奔下山,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眾村民慢慢才回過神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位老人家拄著柺杖說道:“想不到救我們的英雄竟然是一隻神猴!”

一位老婦人說道:“唉!猴也好,人也罷,都改變不了他懲惡揚善,救了我們的事實。”

一位中年男子羞愧地說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猴子,所以一時驚慌失措。神猴英雄救了我們,我們卻把他當成妖怪。想必我們傷透了英雄的心。”

一位年輕女子哽咽地說道:“大英雄昨晚把我從火坑裡救了出來,我剛才卻罵他妖怪!我真該死!”

眾村民一邊抱怨自責,一邊緩緩走下山去。

從此,兩界山李家村多了一個美猴王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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