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王死了,我和母親回京城爭家產,繼父則繼續留在了臨河。
還沒來得及擠下兩滴眼淚,傳召的旨意就來到了王府。
看著比之十年前更恢宏大氣的宮殿,我免不了有些忐忑。
按著規矩見過貴妃和賢妃後,來到了太妃的留芳堂,果然皇帝也在,按著見駕的規矩一一見過。
太妃親熱地拉過我的手,眯著眼上下打量,滿是高興地念叨,“又是幾年沒見了,長這麼大了,死丫頭,也不知道常回來見見哀家。”
我察覺到另一道熾熱的目光,忍下渾身的不自在,笑呵呵地招呼跟著的侍女,“這不就回來了,乘月給太妃帶了禮物,這是臨河時興的牌九,乘月不在的時候也可供太妃打發時間。”
我一一捧過侍女手中的禮盒,開啟盒子給太妃介紹。
“這是臨河黃玉山的秀牙,今年共得了九餅,太妃娘娘可得賞臉一嘗。”
“這是乘月親做的香包,裡面放著孃親種的草藥,不值當什麼,只當做個樣,放在床頭做個飾品也可,心神倦怠時聞一聞也可。”
話還沒說完,太妃就打斷了我,“你們在臨河又無官身,不必再為我這深宮婦人費神。”
說著又打眼看了看一旁的皇帝,意味深長的笑道,“倒是,有沒有為皇帝備些?”
司徒燼順著太妃的話將目光放在那一摞禮盒上,笑問道,“不知乘月妹妹有沒有送不出去的禮給朕留著?”
聽著屋裡的其他人默契的笑聲,我只覺得更不自在,忍著心裡的不適,配合著紅了些臉,回道,“都是備了兩份,只這香包,僅做了這麼一份。”
司徒燼微微有些不滿,“那朕是無福了。”
室內難得安靜了些。
太妃開口打破了平靜,“今日就這樣罷,哀家巴巴望了乘月一天,這晚間卻倦了,你在宮裡多住幾日,白日再和哀家說說笑笑。”
又轉而看著皇帝,“皇帝若有什麼話,就回你的晨慶殿和乘月說去吧。”
出了留芳堂,我心緒紊亂,默默跟在司徒燼的身後。
司徒燼突然頓住腳步,屏退侍從,等侍從都退至亭外,問我,“怎麼,見著朕不高興?”
我搖了搖頭。
司徒燼站在亭下看著湖面月色,聲音帶著長年上位者的冷冽,卻又含著笑意。
“要不要給你挖個坑?”
“啊?”還有些走神的我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司徒燼。
“呵,朕看你都要埋到地下去了。”
“乘月,見著朕不大高興?”皇帝有些不悅,明顯聲音沉了些。
我忙又搖頭,“沒有,只是陛下已經是天下至尊,民女見著難免惶恐。”
“幼時你我有青梅竹馬的緣分,也曾許過婚姻,現下你已經是雙十年華,早到了嫁人之時,這次回京就留下常住。”
我從未想過要在宮裡過一輩子,“陛下的意思是?”
司徒燼接過話,“若你覺得合適,過了年朕就下旨,明年你為定遠王守孝一年,孝後就進宮吧。”
我感覺到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司徒燼並未察覺,繼續說道,“朕知道你和你母親當年受了些委屈,現下回京也是要討個公道,何必如此費心費神,進了宮,單為你母親開個府也成,你母親本也是有功之人,賜個榮銜,就在…”
“陛下,民女不願意。”
“民女母親也不需陛下再賜什麼,只放我們回臨河即可。”
司徒燼被拒絕,陡然噤了聲。
司徒燼本就不是心平氣和的皇帝,我不知道他會怎樣降罪於我。
司徒燼撂下話,“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今日朕就當你是舟車勞頓昏了頭。”
皇帝走後,我在湖邊站了許久,覺得身上都冷颼颼時,才領著侍女回了太妃的偏殿暫住。
當晚夜裡,我覺得有必要說清楚,於是披著寢衣書信一封叫人送去給皇帝。
不知是不是皇帝政務忙碌,第三日才傳了我。
一見面,司徒燼就神色不虞,“你這是嫌朕沒有為你守身如玉,打算另覓良人了?”
我被嚇得當即跪下身,像一直以來的一樣,謹小慎微降低自已的存在感。
“陛下言重了,自古皇后都是身份貴重之人,民女一無身份二無才德,實在不堪匹配。”
“你最好給朕收起來這卑微的神態,平日裡你不最會耀武揚威。”
我仰著頭直直得看著司徒燼,“陛下,民女在臨河過了十年,也見了些風月,只想兩個人自由自在的,這宮裡太擠了些。”
“看來是隨了你母親,都這般痴心妄想。”
我認同地回道,“是,本也就是我痴心妄想,我母親也是痴心妄想,所以一開始陛下認清些,便不要再求這緣分了。”
當日,皇帝就讓我回了定遠王府。
我並不知道宮裡皇帝是如何的自作多情。
肅穆的書房裡。
司徒燼看著一幅幅畫像,從剛見到她至今,似乎一直都認定了要娶她。
就連先皇也都預設了,只等兩人成年就賜婚。
但是,他從來沒想過只娶她,他是皇帝,皇帝就是有三宮六院。
但是現在乘月卻因此不願意入宮,司徒燼卻抿出來一絲笑意,這算是吃醋是嗎?
因為喜歡才會不希望有其他人。
雖然覺得她是想當然了些,但暫時哄著她先嫁進宮,倒也不是不行。
不免和一旁的護衛猜測,“通碧,朕是不是太嬌慣她了?”
宋寅成,字通碧。
宋寅成雖然是皇帝近衛,有著歷經磨難的手足兄弟的情誼,但對皇帝的風月,還是保持緘默。
司徒燼指著屏風上的畫像,忍不住誇他,“通碧這一手丹青,能再現她的五分神色。”
宋寅成笑著回道,“臣武功不及陛下,也就這閒工夫能在陛下面前賣弄賣弄。”
侍女送來信時,我還以為送錯了。
匆匆讀了信,才明白當日皇帝並不是和自已想的一樣。
我知道,在一個皇帝看來,肯為了一個女人虛設後宮已經是莫大的榮寵。
但孃親告訴過我,真正的婚姻是什麼樣子,嫁給司徒燼絕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宋寅成立身站在一旁,眼看著皇帝的臉色從期待變得越來越陰沉。
“你說,天下人敢嫌棄朕嗎?”司徒燼仍然盯著信紙,卻冷不丁問宋寅成。
“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萬民頌揚。”
司徒燼冷笑一聲,周身染上燥熱,吩咐宋寅成,“楚乘月慣常愛去些瓦肆裡打發時間,找個奴才讓她吃點苦頭。”
宋寅成聽聞,似乎並沒明白什麼意思,“陛下的意思是?”
“她竟敢與人議論,朕與她不相匹配。”
“楚姑娘興許只是覺得陛下身份貴重,又太看輕了自已。”
司徒燼卻更加窩火,“那倒好了,她是覺得朕已娶過多人,配不上她潔身自好。”
司徒燼扔了信紙,暗衛傳回的訊息明晃晃地戲弄了一個皇帝,至於楚乘月的信,打眼掃過去,也無非是些客氣疏離的拒絕。
“你懂我的意思,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