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粼粼,李家送親隊伍一路出燕京,過通州,往西邊行去。
群山綿延,路途遙遙。
臘月風大,文熙、文英帶著一眾男丁騎在馬上,阿若、文海和一眾丫鬟婆子坐在車上,一路馬不停蹄,加速前行。
“三弟,你跟來幹嘛?天這麼冷,三嬸可真捨得。”
阿若把文海喊到同一個車裡嗑瓜子說話。
“嗯,我爹讓我跟著練練。”
文海眼睛紅紅的,低著頭興致缺缺。
“哈哈,不要難過,我那會從大同來京城的時候也很難過呢,現在不也好了?”
阿若想讓文海高興點。
“不一樣的。”
文海一說話又想哭。
“文海,出來!”
文英在馬車外喊道。
文海趕緊鑽出車,
“二哥,我什麼都沒說。”
“嗯,別哭了,現在你是大人了,得有大人樣,不能老和女孩子坐一塊,懂嗎?”
文英一臉嚴肅地教育道。
“我明白。”
文海跳下車,鑽到第二輛馬車上去。
“二哥,文海還是個孩子呢,自家兄弟你怎麼還這麼古板。”
阿若不滿地掀開簾子抱怨道。
“你都要出嫁的姑娘了,要注意避嫌,他小,正好立規矩。”
文英說道,伸手將車簾拉好。
“進去,天冷別被風吹著了。”
“哼,老古板!”
阿若甩了簾子,自已吃瓜子。
“小姐,你看,老夫人老爺還是心疼你的,這次跟出來的都是咱府上靠得住的老家丁呢。”
王婆笑著安慰道。
阿若心下一動,本來對這次匆忙上路就有點疑惑,原以為家裡怕她惹事,早早送出來,但這嫁妝和送行隊伍確實與之前想的不一樣,心下疑惑。
車行到晚上,在沿途驛站歇息。
阿若注意觀察跟隨人員,發現確實都家裡忠僕居多,而且都沒有送親的喜慶,兩個哥哥更是沉默寡言,一臉沉鬱。
“二哥,這一路辛苦你們送我,咱們一路走這麼快,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去辦?”
阿若偷偷拉住文英,悄聲問道。
“沒有啊,有一點小事,你不用管,安心坐你的車就好。天這麼冷,想著早點到可以讓你到瀘州過年啊。”
文英強顏歡笑說道。
“爹孃也真是的,讓我在京城過個年也行啊,讓你們三個都出來,年都不過了嗎?”
阿若看看文英再看看其他兩人。
“在哪兒不是過年,你嫁人是大事啊。”
大哥文熙說道。
“哈哈,不會是怕我半路跑了不成?”
阿若笑道。
文英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胡說什麼!這一路匪徒很多的。你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爹孃不放心才讓哥哥們送你。”
文海看著三人大眼瞪小眼,低頭喝茶,一言不語。
晚上,山風呼嘯,吹的驛站木門哐當作響。
文海做噩夢大叫起來,文熙只好摟著他睡。
文英不放心阿若,搬了一扇門板,和衣睡在屋裡。
第二天一早,文熙帶著眾人上路,擔心文海病著,只好讓阿若帶著他坐在一處。
天冷路硬,馬車顛簸,阿若和王婆碧桃雪柳都吐了幾次,但文熙著急趕路,只能讓人加厚被褥,繼續策馬疾馳。
這樣曉行夜宿了幾天,到了賀州地界,文熙帶著兩個家丁夜間悄悄離開。
阿若問起,文英解釋說文熙去採買東西,後面會趕上來,不日,快到亳州地界。
夜裡避開其他人,文英思慮再三,把阿若帶到一邊悄悄說道,
“阿若,你不用嫁給那個傻子,明天到亳州,我帶你一起走。”
“啊,去哪裡?爹孃知道了怎麼辦?”
阿若驚訝地問道。
“他們不會知道的,你跟碧桃換一下衣服,瀘州的人誰也沒有見過你和碧桃,我們到亳州,會有人接應。”
文英悄聲說道。
“不行啊,還有文海,他這麼小,到了瀘州他應付不來啊,萬一被發現了,咱們兩個會被爹和大伯打死的。”
阿若覺得哥哥膽子太大了。
“傻妹妹,文海我自會安排,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管那麼多幹什麼,就這麼定了。”
文英不容阿若分說,出門就去找碧桃了。
碧桃和王婆進來,文英說了讓碧桃代嫁,王婆覺得可以,碧桃聽阿若的,阿若不同意,說道,
“上下那麼多眼睛看著呢,有一個說漏嘴都是大麻煩,我跟碧桃情同姐妹,我也不忍心讓她嫁給一個傻子啊。”
“誰說漏嘴就殺了誰,他們都是家裡老人沒人敢不聽我的。”
文英說道。
“聽說瀘州很有錢,我去了若能當個大夫人,管他傻子還是癱子,反正這輩子值了。”
碧桃說道。
“就這麼定了,明天一早碧桃就跟小姐換衣服。”
不容阿若再爭辯,文英出門去。
阿若追到文英屋裡,
“二哥,我知道你們肯定有事情,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不能拖累你,後面文海還在,我路上換成男裝行不行?我會見機行事,若是後面安全,我會去亳州找你。”
阿若搖著文英的胳膊乞求道。
文英看著阿若心意已決,想要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也好,你去換來我看看。”
阿若拿了一套文海的衣服去屋裡換了,走出來。
文英眼前一亮,好一個眉眼俊俏的少年公子!
“好,”
文英拍拍阿若的肩膀,
“可以,小心別露餡,這樣行事也方便。到時候我安頓好會來接你。”
囑咐一番,待月上三更,文英帶著兩個家丁,疾馳而去。
車輛繼續前行,車過山西界,阿若和碧桃都興奮起來,
“啊呀,快到大同了吧,我們到家了吧?”
碧桃興奮地指著遠處的,
“是的呢,你看那片山,咱們進京的時候就經過過。”
雪柳高興地說道,王婆也高興起來。
“要是能在大同住一晚就好了,是啊,住一輩子好。”
王婆說道。
“那就住一晚好了。”
阿若也開心起來。
文海不作聲,眼淚卻吧嗒掉下來。
“想家了是不?哎呀,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又第一次離開家,沒關係的,大少爺說了會來接你的。”
王婆笑著安慰道。
“他不會來了。我想家,想我娘。”
文海大聲哭起來。
阿若怕他說出什麼來,忙安慰著拉著文海坐進車裡。
“三弟,你知道他們幹什麼去了對吧?其實我也知道了,你二哥都跟我說了。”
阿若看著文海說道。
文海驚訝地抬起眼睛看著阿若,急道,
“二哥怎麼能說呢,大伯說了不能說的,說了要死全家的。”
“死全家?只告訴我一個人他們都聽不到的,你是不是也要半路離開?”
阿若問道。
“我要在大同走,大伯說要我和兩個哥哥活下去。姐姐,我們家可能要被抄家”
文海哭著說道。
阿若一聽大驚,一把捂住文海的嘴,
“不許說出來!跟誰也不準說,記住了嗎?”
文海驚惶地點點頭,看著阿若。
阿若終於明白了,想著想著抱著文海也哭了。
姐弟倆抱著哭了一會兒,阿若給文海擦乾眼淚,整整衣服,小聲說道,
“三弟,以後除了咱們自家人,誰都不可信任,記牢大伯的話,到大同,悄悄離開,以後要自已照顧自已,大哥二哥會去找你的。”
阿若說完,掏出一袋小金豆子,放在文海懷裡暗兜裡。
“在外不比在家,這些你留個底,若是發現投靠的人不對,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明白嗎?”
“明白,我都記住了。”文海小臉堅毅起來。
車行至大同,夜色幽暗,大雪紛飛。
幾個家丁護著文海,騎馬消失在暗色中。
阿若從旅店二樓窗戶裡看著文海一行人離開,轉身關上窗戶,王婆和碧桃默默跟著。
“都睡了吧,明天趕路。”
阿若擦擦眼淚說道。
“若姐,讓碧桃穿你的衣服吧,萬一到瀘州咱不想嫁,也算是個法子。”
王婆已然明白,擔憂地勸道,再有一天的就該到瀘州地界了,趙家的人會來接。
“小姐,到了瀘州咱先看看趙家情況,若是合著還行,就說明情況,若是不行,我就上,反正我臉皮厚。”
碧桃說道。
“容我再想想,先睡吧。”
阿若今天又驚又憂,實在無心考慮這些,想到家中的母親、妹妹就難過的不行。
一早起來,外面銀裝素裹,趕車的車頭跟店裡夥計問路聊天,
“聽說京城出了大案子,牽扯不少人呢,聽說潞王反了,你們再往前走可就是潞王地界了,得小心吶。”
“多謝,這不年關了嘛,回老家過年,不走不行啊。”
車頭打哈哈說道。
“那是,這年頭亂糟糟的,要不是過年,誰大雪天趕路啊。你一路好走啊。”
夥計笑盈盈說道。
車馬裝起來,沒有了哥哥弟弟的催促,阿若倒不急著趕路了,便讓家丁慢慢走。
早上和碧桃換了衣服,和王婆坐在第二輛馬車上慢慢看著窗外雪景,阿若想著那夥計說的話,甚是擔憂,但又不能調頭,只能往前走。
一路只有馬鼻聲、車行雪道粼粼聲。
車行至一兩山夾道處,兩邊樹林茂密,白雪皚皚。
車頭讓車停隊下,四下打量了一下,朝前大聲喊道,
“有沒有路上的朋友,瀘州趙家回家過年,借寶地一過,請諸位幫個忙,通融一下!”
四下寂靜無聲。
車頭掏出一包散碎銀子往四周一撒,
“借過了!”
車隊繼續往前走,家丁個個手握腰裡的彎刀,警惕地護車前行。
待快走過峽谷時,聽得“嘡啷!”一聲鑼響,四下裡鑽出一夥人來。
“掩護!”
車頭大喝一聲,抽刀跳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