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夫人的話,大爺李達茂吃了一驚,忙上前扶老夫人坐下。
“娘,您不要嚇我,太妃跟您說什麼了?”
老夫人擦一下眼淚,慢慢說道,
“幾年前的江南案,你知不知道?”
大爺驚詫道,
“太妃提的?當年我是主辦之一,跟我們家有什麼牽扯?”
“老大啊,咱們都被矇在鼓裡啊,現在聖上又提起這個案子,楊家老大是主辦人之一,太妃也救不了咱們了,這個案子牽扯太大了,還牽扯了當朝的太子和恆王,你知道的,當今聖上是怎麼登大寶的,他最忌諱的是什麼”
老夫人說道。
“當年的案子都是依照太子的意思辦的,現在又翻出來,難道是?”
大爺驚詫地看著老夫人。
“兒啊,這一遭看來是躲不過去了,伴君如伴虎,楊家這麼快地與我們劃清界限就是訊號啊。”
老夫人無奈地嘆息道。
“娘,都是兒子不孝,連累了您連累了李家。”
大爺說著也落下淚來。
“事到如今,要儘快找個轉圜的餘地,咱李家上下一百多口都在你身上了,老大。”
老夫人拍拍兒子的肩膀。
李達茂點點頭,走出門去,讓下人把老二老三都喊進老夫人院裡,娘四個商量了一晚。
過了幾天,二爺難得地到阿若院裡,安慰了一番,帶著阿若到老夫人院裡。
大夫人二夫人都在,還有一個陌生的貴婦人模樣的人坐在貴客的位子上。
阿若行過禮,那婦人親親熱熱拉過阿若的手,誇讚一番,阿若禮貌地謝過坐在老夫人身邊。
“若姐,這是你大娘家的親戚,這段時間正好來京城採買,她家的大兒子也就是你的表哥,還沒有說親,小時候來過京城的,模樣生的也好,年紀跟你文熙大哥相仿,大娘想著把你說給你這個表哥,你覺得怎麼樣?”
老夫人摟著阿若問道。
“我孃家雖不在京城,但也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戶,知書達理,你三舅舅家就這一個獨苗,你若嫁進門,那就是當家大夫人啊。”
大夫人笑道。
“那孃家侄子當然好的,只是千里迢迢的,以後見面不容易,還有,孃家侄子讀書如何?”
二夫人問道。
“弟妹,你放心吧,這麼遠我不也嫁到咱家來了嗎?大不了一年讓他們回來看你一趟也就是了,侄子讀書也在讀的。”
大夫人說道。
“早前,好像聽大嫂說,有個侄子有點小毛病的是哪位公子?”
二夫人小聲問道。
“你是不是聽岔了?哪裡有什麼小毛病,小孩子小時候有點小毛病早就好了,可不能亂說啊。”
大夫人變了臉色反駁道,那貴婦人也不自在起來。
“好了,要我說,這是一樁大喜事,老大娘家知根知底,人也本分,家底也厚實,咱若姐過去有個依靠,要我說,就這麼定了吧。擇日不如撞日,老二,你把庚帖拿來,今天就把這事定下來。”
老夫人雖然笑著說,但是威嚴不容其他人反駁。
阿若一臉懵,
“奶奶,奶奶,你等一下。”
“阿若,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摻和,去,到後面找阿秀玩去”
二爺怒目瞪了一眼阿若說道。
“去吧,去玩吧。”
老夫人拍拍阿若的頭,示意她出去。
丫鬟婆子進來拉著阿若走到後院去。
阿若推開他們,氣呼呼地走回自已院子。
看到王婆碧桃,委屈地眼淚一串串掉下來。
“小姐,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碧桃著急地問道。
“媽媽,他們要把我嫁給一個傻子!我不要,嗚嗚嗚——”
阿若抱住王婆大哭起來。
“啊,什麼,若姐,你聽誰說的?怎麼可能?”
王婆驚慌地問道。
阿若哭哭啼啼地把剛才的事情講了一遍,王婆一聽也哭起來,
“殺千刀的,忒狠心了!這可怎麼辦,這可是親孫女,親女兒啊!”
“我才不要嫁給傻子,我要回大同!”
阿若哭著開始收拾她的東西。
“若姐,使不得,咱們再找老爺夫人求求情,對,還有二少爺,二少爺最疼你,他也不會答應的。”
王婆勸著。
“這個李府都得聽老夫人的,爹只會罵我,娘只會哭,哥哥還沒有立門戶,誰也指望不了!我們現在就走,要嫁他們嫁去,打死我也不嫁!”
阿若對這個家是徹底失望了,都是騙子。
王婆見勸不動,也想不出別的法子,只好幫著收拾東西,想著匆忙上路,只收拾了些細軟。
這邊早有丫頭將秋雲院的事情傳給了大夫人。
二爺得了信,和二夫人火急火燎趕來,
“阿若!不要不懂事!奶奶都是為你好,你個小孩子家不要聽別人胡言亂語,什麼傻子,胡說八道!”
二爺氣呼呼地說道。
“別騙我了!這個院裡誰不知道大娘的孃家侄子有個傻子,二十好幾都沒有婚配,他們家那麼有錢還找不到媳婦嗎?不是身體有病就是腦子有病!”
阿若大聲說道,她最生氣的是自已的親爹把她往火坑裡推。
“你看看你這張嘴,是個未出閣的大家小姐說的話嗎?粗俗不堪!我真是後悔生了你這個孽障!就算是個癱子你也得給我嫁!”
二爺看到阿若跟他吹鬍子瞪眼就氣壞了。
“有你這樣當爹的嗎?哪個親爹讓自已女兒嫁給癱子的?”
阿若一點不示弱,大聲嚷起來。
“啪!”
二爺怒急,上去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抽的有點狠,阿若眼前滿金星,火辣辣一片,一個不穩歪倒在地。
王氏大哭著上前抱住阿若,
“你幹嘛打她!你乾脆打死我吧!”
王氏站起來,抓住二爺的脖領子,拿頭使勁撞上去。
“你瘋了嗎?!撒開!”
二爺沒提防被王氏狠推著撞到了桌子上,狼狽至極。
一眾婆子丫鬟傻了眼,不知該怎麼辦。
被碧桃喊來的二少爺文英跑進屋裡來,扶起阿若,把丫鬟婆子都轟了出去,扯開二爺和王氏二人。
“爹、娘!你們幹什麼啊,還嫌丟人不夠啊!”
文英氣得直跺腳。
王氏哭泣著抱住阿若,
文英看到阿若的半邊臉腫了起來,幾個指印分明,很是心疼,怒道,
“爹,阿若是大姑娘了,你怎麼能打她呢?”
“她太氣人了!沒個姑娘樣不說,還要回大同,你奶奶都跟人家說好了,都是為她好。”
二爺也有些後悔,但還是嘴硬。
“我聽說了,大娘家的侄子確實不太伶俐,現在還沒有定,看看後面能不能想想辦法。”
文英說道,二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秋雲院的動靜早就傳到了老夫人院裡,大夫人擔憂地說道,
“我看這阿若性子拗的狠,就怕再鬧出什麼動靜來,要不然咱李家可真是要讓人家看大笑話了。”
“讓她鬧鬧也好,出出氣,外面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她也不能在京城呆了。”
老夫人自言自語道。
沒幾天,李家二小姐因為被退婚要死要活要上吊的小道訊息就傳遍了京城的高門貴戶。
而李家人既不解釋也不辯白。
阿歡的婚期提前了,似乎有些匆忙地嫁了過去,為此,大夫人更加埋怨,都是阿若惹得禍。
阿歡出嫁的第二天,老夫人便催促著送阿若去瀘州,連大夫人都覺得未免著急了些。可看到給阿若的嫁妝,又心塞了。
“娘也太偏心了,幾乎把這個家都給搬去了,後面幾個孫女孫子不管了嗎?”
大夫人向大爺埋怨道。
“我孃家又不是虎狼窩,幹嘛讓文熙、文英、文海都去送呢,真是偏心。”
“你叨叨什麼,婦人家頭髮長見識短,你不知道現在外面多亂,讓阿若嫁到瀘州是委屈她的,當然要多點嫁妝,你侄子什麼情況你沒數嗎?”
大爺說道。
“你還好意思說,你自已要給你侄女找的,還怪我,我都不好意思提,沒想到你比我還心狠,老太太不知怎麼想的。”
大夫人還覺得委屈,本來看阿若不順眼,但也沒想害她啊。
“好了好了,是我狠,唉。”
大爺深深嘆口氣,不想再說話。
大夫人看著丈夫有些異樣。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
大爺停頓了一會兒,閉緊了嘴。
很快到了出發了日子,老夫人將兒子孫子喊進房裡,大爺帶著幾個孫子一起向老夫人磕頭,然後神色凝重地說道此行的目的,
“文熙,到賀州界奔賀州,找劉世伯,這裡有我的親筆信,文英,到亳州界,奔亳州,找張叔叔,這是信物,文海,你最小,到大同,不要回老家,找李同方,信物和錢票都裝在這裡,你們隨身攜帶,不管京城發生什麼,沒有收到大赦的時候千萬不可回來,你們都是李家的根苗,你們在,咱們李家就在。”
幾個孫兒一一接了信物,一臉肅然。
“那你們怎麼辦?還有家裡這麼多女眷怎麼辦?”
文熙問道。
“大難臨頭,各自有命,咱們只是做最壞的打算,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我也做了別的準備,到時候會有人來搭救他們,但你們不一樣,若是聖上怪罪下來,我們李家的男丁誰也救不了啊。”
大爺悽然說道。
“我們都走了,阿若妹妹怎麼辦,現在路上匪徒眾多,她一個女孩子到哪裡去?要不讓我帶她一起投奔亳州怎麼樣?”
文英擔憂地問道。
“不可,文英,你們兄弟幾個分散開來本就是避免被人發現,你帶個女子在路上更加危險,阿若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不必擔心。”
大爺語氣不容置喙。
“那我要跟我娘告個別。”
文海哭道。
“出了這間屋子,誰也不準說出去,說出去咱們全家都得死,任何人都不能告訴,聽到了嗎?”
大爺大聲訓斥道,兩眼通紅。
“這個時候,誰也不準兒女情長,否則害死全家,懂嗎!”
三個人鄭重地點點頭。
第二天,拿到通關路引,一家人送阿若出門,三個年輕人都紅了眼眶,但又不敢表露。
老夫人帶著一眾女眷在城門口送他們出城。
“三爺,海兒才十三,要不跟娘說說不要讓他去了吧,這山高路遠的,萬一病了怎麼辦?”
三夫人昨晚因為此事抱著兒子哭了一場,兒子也哭,但三爺仍還堅持要文海去。
“讓他去練練,沒事的,是好事。”
三爺揉揉眼睛。
阿若面無表情地看著眾家眷哭天抹淚的、千叮嚀萬囑咐的,原來氣鼓鼓的現在又覺得有些難過了,畢竟這一去確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二夫人摟著阿若捨不得撒手,還是老夫人拉開她,對阿若叮囑道,
“若姐,不要怪奶奶狠心,以後你會明白的,平平淡淡哪比什麼都好,等離了這京城的籠子,你想怎樣都隨你,只是你都要記著,你是李家的大小姐,不能失了體面,好好地活,記住了嗎?”
阿若點點頭。
大爺帶著幾個男丁,一直送他們到城外十幾裡,
“爹,你千萬保重!”文熙哭出聲來。
“不要哭,不要讓人家看到,千萬注意安全,去吧!”
大爺紅了眼眶。
北風烈烈,送親隊伍綿延著往前去。
李文茂立在原地久久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