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的修士突然出現在宗門裡，面容俊秀，長身玉立，像世家大族裡的公子。
來者行動如閒庭信步，說話不緊不慢：“這裡就是太玄門？”周身卻沸騰著毫無收斂之意的魔氣，他不緊不慢地用鞭子拖著兩個血人進了門檻。
如果不是衣裳，我差點都要認不出那是大師姐和小師妹。
“好無聊，還以為你們會有點意思的。”說話間，抬手便把憤怒不已衝來的二師兄擊飛。魔氣來勢洶洶，站在二師兄後方的其他弟子也未能倖免，我也被魔氣擊退後一頭磕在背後的水缸上。
魔修輕蔑地掃過一眼，又看回面前這群又驚又怕的低階修士，無趣地咂嘴：“殺你們都算浪費我時間，能不能一起上？”
不知道過去多久，等我恢復意識，只能看見滿院奄奄一息的人、魔修的背影和他隨手釋放的火球：“喜歡花？那火花一定也很喜歡吧？”沒人回應，他兀自捧腹大笑：“哈哈哈，真是個不錯的笑話，比你們有趣多了~”
火星很快瀰漫成大火，加速了死亡的擴散，這時候早點斷氣反而成為了幸運，因為被活活燒死更是痛苦至極。
絕望的氣息盤旋在往日生機盎然的太玄門，我看著師父不甘地斷氣，死不瞑目；看著平日裡最堅強的三師姐咬舌自盡......頓時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濃煙也讓我的意識再次混沌，直到我聽見二師兄的哭聲，他努力爬向大師姐卻使不出力氣，很快不再動作，兩米之遙，咫尺天涯。
二師兄看著我：“師弟...你還有機會......離開...我只有...一個請求......把我拖...到鳶鳶...身邊。”說著他使出最後一點靈力打溼手帕。
我顫顫巍巍地爬起身，奮力將二師兄拖到大師姐旁邊。
“就...這裡......你省...力氣......逃。”二師兄將手帕遞給我，隨後握住大師姐的手，才閉上眼睛。
“復...仇......不......”二師兄氣若游絲，話語戛然而止。
我來不及哭泣，只想著離開這無盡火海，等到好不容易連滾帶爬地脫身，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面。
從那天起，天玄多了一個小叫花子。
我的意識終於回到石挽風的識海。
“你忍心讓他只記得復仇？你看見了吧，池含春根本不希望他復仇。”那該死的心魔又來煽風點火。
我並不理會她，也不打算改變主意：“石挽風，不要忘記太玄門的悲劇，你說你要為他們報仇。”然後毅然決然地擊破氣泡。
整個識海突然開始下雨。
一個泡沫的破滅並不會影響其他泡沫離開的決絕。那些氣泡擦過我，我看見更小時候的石挽風，像真的和太玄門人相識一場；看見石挽風在太玄流浪，遇見師父時的防備、軟化和信賴；看見我和沈絮，還有太衍宗上許多人。
最後一個氣泡上是我們師徒四人一次平常的晚飯，最後它帶著我的笑臉平息了識海的躁動。
我也該離開了。
從連線中脫離後，我頓感精神不濟和脫力，對面的石挽風更是陷入極大的痛苦中，他已經昏迷，發不出聲音，交由流淌的汗，攪作一團的眉毛，緊閉的雙眼和蒼白的唇瓣來表達。
識海是修士的根脈，不比其他，即便不是蓄意破壞也夠他喝一壺的。
沈絮將石挽風扶上床，隨後朝我走過來：“這裡還有張小榻，休息一下吧。”
我聞言擺擺手：“我還好。”自已晃晃悠悠地坐上旁邊的木椅。
不知道行道長老又從哪裡摸出兩碗湯藥來：“兩個人都沒有大礙，喝了藥，這幾天好好休息就行。”
昏過去的人當然自已喝不了，只能讓沈絮一勺一勺的給石挽風喂藥。
“怎麼，你也要人喂？”行道長老看著我端著碗，一口不喝，倒是把那邊的人盯著，說著便把勺子向我遞了遞，“他過幾日就能醒，不過到時還要再靜養一段時間。”
大美人親自喂藥哪有不情願的，但是我又哪敢讓長老伺候我。我連忙捏著鼻子一口乾，長痛不如短痛。
喝完苦得我嘴巴泛起酸，眉毛皺成一條毛毛蟲。
看著那邊沈絮也照料好石挽風，我便開了口：“就不留在這裡叨擾長老了，大師兄送我回去休息吧。”好苦，要回去吃塊蜜餞壓壓。
行道長老也不客套，隨意揮了揮手：“去休息吧。”沈絮恭敬地向她道謝後，才扶著我離開。
才出門，沈絮忽然拿出一個小紙包放在我掌心，修長的手指將油紙展開，正是蜜餞。
“知我者莫如師兄也。”我接過蜜餞，露出笑，“師弟沒有口福，不過人都暈過去了，大概也不曉得苦吧。”
沈絮輕笑一聲：“嗯？倒也不一定？我從前昏迷時也被灌過藥，依稀記得做了個不是太好的夢。”
“啊，那要是我也有這一天，可要記得給我塞一顆蜜餞。”
“那以防萬一，回頭記得給師父師...”他遲疑一瞬，又很快接上話頭：“給他們都說說，免得讓你吃苦。”
“乾脆把它寫入門規好了。”我繼續開著玩笑，彷彿渾然未覺。
氣氛卻陷入沉默。
“師兄。”
“嗯。”
“你說，失去情感的人怎麼看待自已的過去？”
......
我不覺得沈絮的沉默是因為沒有答案，就像我明白沈絮知道，知道我雖然提出了問題，心中卻有答案。
我在心底暗暗搖頭：我這是在做什麼？幹嘛為難沈絮。
在善意的謊言和殘酷的真相之間，沈絮選擇了善意的沉默。
今年的秋額外冷，一陣風吹來，冷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沈絮側過身，為我擋住風，看著飄零的落葉，突然說：“師妹，你說，今年會下雪嗎？”
好生硬的話題轉移。
“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