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喊馬嘶的原上,無畏軍猶如一條蜿蜒的長蛇,向著磐石路的南部前行。

前面是圖丹領著的騎兵,後面則是一長溜馬兒拉著的戎車,兩側亦是有樂希帶著的騎兵護衛。這些戎車自打完孟家後,吳亙也沒捨得丟棄,花了這麼多錢,用來運送破陣兵和輜重多好。而且到了宿營地後,戎車一圍,就是一座小寨,亦是增加了不少防禦。

吳亙坦胸露懷,手裡拎著個酒壺,一如既往坐在車中。寶象和孟順也是坐在一旁。二人上俱是全身覆甲,正看著地圖商量著如何布兵。

不知乍回事,吳亙總覺著孟順過於方正,但他卻與寶象關係極好,二人經常聚在一起。論帶兵經驗,孟順自是強上寶象不少,平日裡也多有提點,倒是讓寶象受益匪淺。

至於陸賁,他不屑於吳亙這般做派,親自騎馬跟在隊伍中。

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滾滾塵煙,一隊青狼和巨獒嚎叫著向車隊衝來。衝在最前頭的巨獒上,牛超正興奮的鬼哭狼嚎。這些獒和狼每日食量頗大,吳亙懶得從後方給它們補充食物,便讓牛超每日帶著這些獒和狼出去覓食。

拉車的馬兒不免趔趄了一下,把吳亙從迷迷糊糊中顛得醒了過來。茫然的抬頭看了一下四周,吳亙詢問道:“到地了嗎,要吃飯了嗎。”

孟順嘴角抽搐了一下,對這位寨主頗為無語。一路上,這位無畏軍的統領不是喝酒就是睡覺,什麼事都扔給寶象去做,自己全然是個甩手掌櫃。

打了這麼些年仗,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奇葩的統領,讓一向治軍嚴謹的孟順頗為不適。不過他看其他人都是安之若素,有條不紊幹著自己的活,軍中一切井然有序,不禁對吳亙這種大巧不工的帶兵之法生了好奇之心。

“管管你那好大兒,他這麼一衝,隊形都要被他打亂了。”寶象沒好氣的指著遠處的牛超,這兩天諸事纏身,可是把他給累得夠嗆,若不是孟順在旁輔助,寶象真怕自己撐不下來。

吳亙探出腦袋,看到遠處帶著獒狼撒野的牛超,不由大怒道:“牛超,你給老子消停些,敢把隊伍衝亂了,我把你的小金庫給端了。”

正囂張大笑的牛超聞言一愣,趕緊將讓獒狼與隊伍拉開幾十步的距離,緩緩跟著前行。

從獒身上跳下,牛超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吳亙的車上,惡狠狠道:“姓吳的,你要是敢動我的錢,信不信你死了我給你燒的紙人,樣子全按勾欄裡那些呆了幾十年的老樹皮來。”

吳亙輕輕一躍,一腳將其踢飛,“再敢給我胡咧咧,看我不把你肚子裡塞上幾十錠銀子。”

氣恨恨坐在車上,吳亙腆著臉挪到寶象面前,“咱還有多少天才能到帽兒嶺。”

寶象白了他一眼,指著地圖上的一溜長線,“還有兩天的時間,關鍵是這帽兒嶺的隘口太多了,這怎麼守。咱這三千人撒出去,恐怕每個隘口只能分得一兩百人。”

吳亙看了一眼地圖,手指輕輕在代表著山的線條上抹過,最後停留於距帽兒嶺前三十里,青衣江的一處渡口上,“誰說我們要全面防守,把營寨紮在嶺前至渡口的這塊平地上。”

看到吳亙所指之處,孟順的臉色驟變。帶兵多年的他如何不知道,帽兒嶺是磐石路和江關路的分界線,吳亙出了帽兒嶺紮營,而且還要控制渡口,這已經不是在防守了。

沿著青衣江向下,可是通往寒陸城的方向。順江而下,行不到兩百里上岸,就能很快趕到寒陸城。

寶象撓了撓頭,有些不解道:“咱這可就離開了磐石路,那江關路文家能答應嗎,會不會派兵襲擾我們。”

吳亙卻是毫不在乎,美美喝了一口酒,“我就是要前出,如今鐵手行省形勢緊張,我就不信他文家會隨意挑起爭端,況且咱又沒有前出太多,擦個邊嘛。”

孟順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寨主,你給我透個底,駐紮在此處,可是要幹什麼。”

吳亙微微一笑,“看。”

“看?”孟順不禁皺了皺眉頭。

“是的,看天氣如何,再決定打不打傘,躲不躲雨。”吳亙笑眯眯看著對方。

“吳亙,孟曲長靠得住。”寶象忽然在一旁提醒道。

看了看寶象,又看看孟順,吳亙點了點頭,“老孟,我想做的,與你想的一樣。”

孟順一屁股坐在車上,看著天喃喃自語,也不知道他在嘟囔著什麼,過了一會,方釋然道:“怪不得,孟朔幾次來信讓我聽你的。罷了,就搏一把吧,反正孟家已經垮了,再無後顧之憂。”

吳亙從身自己身後的箱子中取出一罈酒,“來,喝上一杯,賀孟曲長上了賊船。”

三人飲了一杯後,孟順提醒道:“無畏軍駐紮於此,陸賁那裡你怎麼圓過去。”

吳亙一臉不屑,“他要問我,我就說按家主意圖,要卡住青衣江這條線,防範其他家族出兵。”

“可若他說其他家族出兵,不走青衣江這條路怎麼辦。”寶象開口提醒道。

“那我不管,我就這三千人,能擋住一條路已是很了不起了,難不成讓無畏軍手拉手排成一排,堵住整個江關路嗎。”吳亙撇了撇嘴,瞟了瞟遠處正帶著手下約束軍紀的陸賁。

“這個人怎麼辦,這一路走來,無論安營還是行軍,倒也有兩把刷子。”寶象趴在車沿上,看向陸賁的方向。

“世亂方生,若無妥當法,唯有行霹靂手段。”吳亙幽幽道,臉色漸漸猙獰。身後的孟順聞言,一股寒氣從脊背升起,神色複雜的看著這個背對自己的年輕人。

在晚上宿營的時候,張武陽乘當扈鳥落到了營中。走到正圍繞篝火吃著烤羊肉的吳亙身前,低語了幾句。

吳亙點了點頭,隨手將自己手中的羊肉串遞了過去,“來,嚐嚐牛超的手藝,這玩意別看是個賴皮,這吃上面倒是有些真功夫。”

陸賁狐疑的看了一眼張武陽,忍不住出聲問道:“千戶,可是前邊有事?”

吳亙咧嘴一笑道:“無妨,只是武陽尋到了紮營的地方,特回來稟報而已。陸元曲長,要不你明日隨武陽一同前往。”

正在埋頭撕扯羊腿的陸元一怔,看了看遠處高大的當扈鳥,忽然覺著腹間有些噁心,“有張校尉在前,我自不必畫蛇添足了,還是跟著車隊前行吧。”

“好,反正再過一兩日咱也到了。”吳亙也不堅持,伸手又從牛超手中扯了一根肉串。牛超不滿的嘟囔了一聲,往手中的羊肉又灑了些調料,遞給了一旁的陸賁。

兩日後,無畏軍終於透過了帽兒嶺,在隘口處留了一部分人馬,其餘人直撲青衣江邊的渡口。待控制了渡口後,也不騷擾江上行船,而是在距渡口不遠處紮起了營寨。

陸賁自是對吳亙駐軍於此有些不理解,一臉狐疑的找到了吳亙。

吳亙只得把當日與寶象的說法又講了一遍,而且神秘兮兮的將陸賁拉到了無人處,說當日家主曾有交待,無畏軍駐於帽兒嶺,斷不能被動防守,須得主動出擊云云。反正陸湛已經去了寒陸城,不信的話陸賁可以去找他對質。

將信將疑之下,陸賁倒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盡力盡力的幫助吳亙佈置起這座營寨,設定了不少的拒馬鹿砦,又專門在營中挖了水池,防敵火攻。

看到對方盡心盡力的模樣,吳亙一臉欣慰的跑到自己營賬中補了個覺。

大營紮好後,文家陸續派了幾撥斥候到此打探,無畏軍全然不搭理對方。見吳亙等人沒有要走的意思,文家也派了一支人馬過來,遠遠的監視著無畏軍動向。不過正如吳亙所料,對方並沒有主動攻擊。在當今鐵手行省一觸即發的形勢下,誰擅自動兵都可能引來一系列不可測的反應。

反正無畏軍也沒有繼續前出的意思,雙方就這樣遠遠守望,平日裡也從不往來。

這種駐守的日子是無聊的,吳亙呆了幾日便有些坐不住了,帶著牛超牽狗架鷹四下晃盪,不時出去打個獵,營中完全交給了陸賁等人。

這一日,吳亙照常外出打獵,行至一處密林,卻是停了下來。讓牛超在外放哨,自己則坐在了一棵樹下,似乎是在等人。

一直等了小半個時辰,太陽已至頭頂,從林中深處窸窸窣窣鑽出了一人。

一見到此人,吳亙展顏一笑,“楊正,你小子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死在路上了呢。”

“就不能說句吉利話。”楊正摘掉頭上的幾片樹葉,一臉不忿道,“這一路上到處都是兵馬,你以為我跑到此地容易嗎。”

“坐坐。”再次見到故人,吳亙自是十分高興,“興山上如何,從月可還能頂得住。”

“興山上暫且無事,雖然被拉攏了一部分人過去,但主體未變,並無大礙。”楊正接過吳亙遞過來的酒,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抹了一把嘴,方開口道:“姬辛要去召勤城,帶著各個家主,估計這個時候已快出發了。”

吳亙神色一肅,召勤城是姬家的祖地,位於寒陸城以西的茫茫啟山中,每一任領主離世,都要葬於此地。“看來是要發動了,寒陸城由誰留守。”

“寒陸城由姬宸留守,姬夜隨行前往召勤城。”

“他去了,那南北軍呢。”吳亙眉頭一皺。

“放心,來得及,我給他帶了一隻當扈鳥。”楊正胸有成竹道,“我們的暗子也交代好了,聽令出發。”

吳亙點了點頭,面色有些擔憂,“陸家好說,我怕其他家族不動啊。”

“放心,我也派人到這些家族的主城,準備散佈一些謠言。況且,只要陸家一動,由不得其他家族不動,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難不成看著陸家落敗再牽連到他們。”楊正依舊是信心滿滿。

“對了,你送回來的鏡子,橋班琢磨了這麼長時間,終是有了些門道。”說著楊亙從懷中掏出一面鏡子,正是吳亙從孟朔那裡繳獲而來,順便讓水從月帶回了興山,“此物頗為重要,你一定要好好收著,要不然我也不會跑這麼遠專門送這個來了。”

二人正在交談,從樹後鑽出個腦袋,牛超一臉不滿的看著楊正,“胖子,來了就帶這點見面禮,這麼沒有眼力見。”

楊正微微一笑,“我正與你爹談事,小孩子滾遠些。”

牛超眨了眨眼,“我娘在興山可好。”

“你......娘。”楊正與吳亙的臉同時黑了下來。

我是一個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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