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後軍的到來,佐衡路迅速安定下來。人的名,樹的影,無畏軍的名聲已是可讓小兒止啼的存在,頓時將一些人蠢蠢欲動的心思按了下去。

無論是已經滅亡的花家,還是即將重新登位的呼蘭家,儘管從沒有一任領主說佐衡路歸屬於誰,但生活這個片土地上的人都已經隱隱明白,再往後,佐衡路就是無畏軍的天下了。

這支崛起于山野、如流匪一般的存在,如今卻已成了可左右行省局勢的龐然大物。而原本統治此地多年的各個家族,卻已紛紛撤去了家族的名號,頂多是個望族,再無半分實權。

無畏軍已經明確,在佐衡路不允許再有家族出現,所有人都得聽從凌雲城的命令。

新的官員帶著凌雲城的告示,行走於佐衡路各處,向人們宣佈著新的律法。這些律法與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得再擄掠人族為奴,但有迫害隱匿人族者,舉家為奴,情節嚴重些的,還要被處以極刑。

對於此等變化,自是引來不少的反彈。多少年了,人族就是兩腳羊,是與牛馬一樣的存在,乃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如今無畏軍驟然讓把這些人放了,還要與自己平起平坐,這讓很多牧人一時接受不了。

不過此時真正統御佐衡路的是楚喜,他在軍中本就負責軍紀,那嚴酷的名聲可是靠著血淚一點點堆起來的。所以,無畏軍毫不猶豫被派了出去,彈壓不法,緝拿豪強,戰馬隆隆馳騁於各地。

事實證明,刀子是最好最快說理的手段,在主要的城池周邊掛了一些違律之人的腦袋後,大量被主人私匿的人族絡繹不絕的出現在凌雲城等地附近。

終於,北面傳來了呼蘭家重登領主之位的訊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白嶺行省兩度劇變,讓很多人都有些應接不暇。但不得不感慨,呼蘭家畢竟是有運道在身,在舉家皆滅的情況下,竟然靠一個庶出之子重新出現在人們的面前。

新的領主上位後,立即宣佈原花家等八家的地盤統一由呼蘭家派人直管,並封賞了一些暗中資助無畏軍進軍的家族,諸種動作不斷。

不過,新領主對於佐衡路並無半份詔書抵達,好似將這裡遺忘了一般。

這讓那些對無畏軍心存不滿、還想著借新領主上位翻盤的人,終是絕了這份心思。他們終於明白,不管外面如何,這偌衡路的天算是徹底變了。

對於呼蘭浮衍重登領主位,吳亙並沒有更多關注。他更加深居簡出,每日裡莫支璧都是跟在身側。二人芒鞋斗笠,避開眾人的目光,遊走於佐衡路各地。

這一日,吳亙走到了海邊的一座無人小島,卻是停了下來。這座島與大陸有一線石壁相連,這條石壁只有退潮時才會露出水面。

見吳亙停下,莫支璧心有所感,望了一眼細雨迷濛的海面。

「阿璧,你離開吧,我怕護不住你。」吳亙默默望著遠處的海面,示意莫支璧離開。

莫支璧捧著白鴿,擔憂的看了吳亙一眼,掉頭沿著石壁向島外走去。

陰晦的海面上,綠中泛著黑色的海水,如同無數匹奔騰的野馬,不斷掀起一個個浪頭。海浪拍打著島上的礁石,發出隆隆的響聲,在亂石間留下一片片的白色泡沫。

在這樣的天氣,就是最勇敢的漁民也不願出海,海面除了一些逐浪的海鳥,看不到一艘船。

吳亙死死盯著海面,水霧已經打溼了他的頭髮,他卻絲毫不覺。

海面上,飄來了一葉孤舟。雖然濁浪排空,此舟卻如蛇般自如遊走於水面,堅定的向著荒島而來。

在舟的上面,有一人盤腿而坐,儘管浪高風急,其人卻是穩穩坐於舟上。等近了些可以看到,這人身著麻衣,左耳上有一個巨大的金色耳環。隨著海浪起伏,額頭上的三朵火焰好

似在騰騰跳躍。

很快,孤舟到達了岸邊,舟上的人緩緩起身,一步邁上了岸。伸手一招,孤舟化為一個猙獰的面具落於其手中。

看了一眼站在礁石上的吳亙,此人緩步而行。雖然從海面到島上這段距離亂石林立,溼滑難行,他卻如履平地,眨眼間就到了吳亙近前。

「不錯,來晚了,不過都是一樣的。」那人平視吳亙,滿意的點了點頭。

「鹹江,終是被你尋到了。」吳亙的臉色有些冷峻,死死盯著對面的男子,如臨大敵。

當年,就是這位傳授了自己度妄訣,讓自己落入了邪神的圈套。而且當時相約三年後比試,只不過鹹江卻一直沒有出現,讓吳亙以為對方打了誑語。

此次渡劫後,吳亙心中就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直到後來,橋班送來一封信,說他心神中的眼睛又再次出現,才引起了吳亙的警覺。後來卜七音也是警告吳亙,說有強敵從海上來,並專門卜了一卦,將莫支璧遣了過來,以護著吳亙。

這些日子,也許是氣機牽引,吳亙幾次夢到了鹹江。他終是知道,當初與對方的約定終是要履行了。

以吳亙膽小的性子,自不想著獨自應對,曾試圖請魚崧蘇相助。但魚崧蘇卻說了,這是吳亙命中註定要過的劫,而且對方背後的存在實力莫測,她不想沾染上這樣的因果,讓吳亙好自為之。

無奈之下,吳亙才絕了請外援之心,準備獨自應劫。

鹹江的話吳亙自是明白,雖然自己修為大進,但在鹹江看來,結果都是一樣的,終是會敗在他的手下。

「你錯了,其實你一直在我的眼中,只不過,由於你修為低微,實在讓我提不起興趣,才姍姍來遲。」鹹江眉頭微蹙,似是對吳亙的修為仍有些不滿。

輕輕一彈耳邊的金環,一個個畫面在吳亙心神中閃現。有那雁鳴山中的虯真人,有那東梁鎮中的教書先生章意,有那越城問井旁的算命先生,包括後來的浣紗女,還有一個個或認識或陌生的面孔閃過。

吳亙的臉變得蒼白,他忽然明白,自己就好像瓦盆中的促織,不停的來回蹦躂,卻一直沒有逃離鬥蟲人的視線。偶爾,對方會用手中的草棍撥弄一下自己,以確保自己還活著或是能越過一個個障礙。

「倒是下了不少功夫,我只想知道,為什麼要在我這樣的人身上下這麼大的本錢。」吳亙歪著頭,嘴角帶笑,眼中卻是一片冷漠。

「這是上師的安排。」鹹江站在礁石上,面容平靜,海風吹過,讓其身後的馬尾辮呼啦啦來回擺動。

「在大遺洲時,你應是入過歸真者的靈居,一位歸真者與你交換了魂力,我在你的神魂裡發現了他們的印記。有了如此印記,你二人之間就有了聯通的渠道,歸真者的魂力就會源源不斷滋潤於你。正因為有了如此機緣,你的神魂才在崩散後重新鑄牢如此深厚的根基。

想必你也知道,藉助龐大奉獻者的魂力,靈居可以推演出一些未來的啟示。上師亦是有這樣的本領,這才透過重重迷霧看到了你,才有了我北洲一行,專門授了你度妄訣。」

見吳亙想要開口,鹹江抬手製止了他,「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為什麼是你,不過是一卑不足道之輩,為何值得上師如此器重。我當初也有如此疑惑,可走到如此地步,見你一步步登上高位,方佩服上師的眼光。實話與你說吧,上師一路扶助於你,就是想借助你的力量,轟開那扇門,通往神人永生之地的大門。」

「這所謂的上師,就是那世間的邪神吧。倒是承蒙他厚愛,還開啟神人永生之地,我連世間皇帝的門都還沒開啟呢。」吳亙聞言嗤笑道,看向鹹江的眼神有些鄙夷,「如你這樣的人,別看神氣十足,不過也是他的食物,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

,又有何資格在我面前大言不慚。」

鹹江稍顯詫異,仔細打量著吳亙,半晌後方感慨道,「原來你已經磨滅了天痕,不錯,你確實有嘲笑我的資格。但那又如何,實力不行,終是要敗於我手。」

「彼此好好修行,悶聲發大財不好嗎,打打殺殺,只能徒增仇怨,又賺不了一文錢,真不知道你們這幫瘋子怎麼想的。」吳亙面色緩和了些,試圖勸解對方放棄決鬥之意。

鹹江微微一笑,可媲美世間最漂亮女子的紅唇綻開,露出森然的牙齒,「修行之事,本就是大浪淘沙。魂道一途,唯有相互切磋、置之死地而後生,方能明見本心,得悟大道。

上師曾言,如我等奉獻者,只要能打殺了他,得見大道,他亦無怨。上師命我找到你,尋你決鬥,給你遞刀,逼迫你再向前走一步,這樣他才可能更快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難不成你就甘心為他驅使。」吳亙仍是有些不甘。

鹹江沒有直接回答,看著波濤起伏的海面良久,方淡然道,「說實話,我有些羨慕你,羨慕你能擺脫上師的控制。

每一個成為奉獻者的人,都會以經歷這樣的心路,驚喜,疑惑,憤怒,悲哀,心死。當他明悟自己是他人的血食時,恐怕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斬斷這層羈絆,但這條路很難,難得讓人絕望。

嫉妒讓人面目全非,如你這樣的人,受上師看重,又脫離了他的掌控,怎不讓我羨慕。正因為如此,上師命我前來,我才會欣然而至。吳亙,我出手不會留情。

正如當年我所說,若是你輸了,就請死吧,魂師不容廢物。當然,若是你能殺了我,亦是我之榮幸。」

「打不過老的,便來欺負我這個外人,所謂魂師,不過爾爾。」吳亙連連搖頭,忽然抬頭問道,「如魂師一途,平日裡還需打熬肉身嗎。」

「世間之相,皆為虛妄。魂師修煉本就是為了掙脫肉身的束縛,破除虛妄,獲得大自在、大解脫,又怎會刻意修行肉身。」鹹江有些不滿,作為一個修魂多年的人還問出此等問題,實是有些不可理喻。

吳亙撓了撓頭,有些苦惱,「可恨,只是我已誤入歧路,如之奈何。」話音未落,其人身形電閃,神行術發動,斷刀已經出現在鹹江的頭頂。

這一刀醞釀已經久,從鹹江在海上現,到二人你來我往的攀談,吳亙一直在選擇著出刀的時機。

如今兩人相距不到二十步,如此近的距離,幾與面貼著面無異。吳亙相信,世間沒有幾個人能逃過自己的刀。

一道極隱晦極純淨刀意,就像凝結成束的光線一般,劈開了鹹江的腦門,如熱刀切過油脂,又順著其面門而下,將他的身體直直斬成兩半。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甚至鹹江臉上的不滿還未消失,他就被吳亙以集聚了自身所有精神的一刀給斬殺。

身體還未徹底分開,吳亙的這口氣還未用完,就再次橫向猛切,已經裂成兩半的頭顱向著空中飛去。

儘管偷襲成功,吳亙心裡卻沒有半分輕鬆,太順利了,順利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正在此時,飛在空中的鹹江頭顱,忽然綻出詭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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