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再次來到了鄭叔擺攤的街道。對於我的到來,鄭叔並沒有表現的很驚訝,只是招呼我坐到他旁邊。

早晨的街道上沒多少人流量,所以我和鄭叔基本上都在閒聊,只有在看見幾個目標人物時才吆喝幾聲。

“小篷,還沒想好怎麼賺錢嗎?”

“沒啊,賺錢的事情哪裡那麼好想,乾脆就先給你當幫手,其他等我的包找到了再說。”

“也行”

聊著聊著就發現幾個打扮時尚的大媽走了過來,那就是我和鄭叔的幾類目標人物之一。

我和鄭叔連忙開始吆喝起來,這個早晨也就逐漸開始忙碌。

......

中午,我和鄭叔暫時收了攤,來到一家沙縣小吃吃中飯。這種小飯店是最適合我們現在這種經濟收入的人來吃飯的,鄭叔和我各點了一盤鴨腿飯,還要了一碗湯。

飯桌上我和鄭叔提起了之前在車站旁餐館裡的那盤杭州醋魚,鄭叔聽完笑了起來,說道:“很正常,對於你們這些剛從外地來的人來說,點那盤菜純屬是浪費錢。那老闆也只是心疼糧食,你不要怪他。”

我當然沒有責怪老闆的意思,我只是很心疼當時浪費掉的錢,或者說如果我當時沒進那家餐館的話,我的包就不會丟。

就在我暗自苦惱時,我和鄭叔的鴨腿飯就上來了。我們倆吆喝了一上午,都餓得不成樣子,飯一上來就開始狼吞虎嚥,沒有再說一句話。

吃完午飯,鄭叔說他要回家照顧老婆,讓我先一個人管一下攤子,我答應了下來。

於是這個下午,我一個人蹲在攤邊上,開始了單人擺攤的初體驗。

“小老闆,這個墨鏡怎麼賣?”

“二十五。”

“太貴咯,那邊那攤才賣十五嘞!”

“那你去他家買咯。”

看著面前大娘吃癟的樣子,我心裡說不出的得意。

小時候看我媽閒著沒事帶著家裡的雜物上街擺攤的時候我就坐在旁邊看,她時不時就會讓我當間諜,拿點錢去同條路上賣類似貨物的攤上問問賣多少錢,然後她再定一個比人家低個三四塊的價格,第二天又去另外一條路上賣。

這種方法屢試不爽,所以我早就賄賂了一個小孩去打聽好了這條街上其他墨鏡攤上的價格,現在沒有比我價更低的小攤了。

“十七。”

“二十三。”

“十九。”

“二十一。”

“二十,行就行,不行我走了。”

我對著大娘笑了笑,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哼了一聲,便轉身走了。然後不出所料地在幾分鐘後原路返回到我的攤前。

她滿臉不甘地將手中的二十和一個硬幣遞到我的手上,然後拿走了一副紅色鏡框的墨鏡。

一個下午,相似的戲碼在我的攤上重複了四遍,我看著手上的九十四塊錢,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這時已經下午六點了,沉浸在賺錢快感中的我甚至忘了吃晚飯。

我伸了個懶腰,又蹲回了攤上,心想再做一筆交易,賺夠一百塊錢,今天就可以收攤了。

就在我悠哉地把玩自已攤上的幾個兒童玩具時,三個打扮時尚的青年走到了我的攤前。

為首的青年染了一頭紅毛,嘴裡叼著一根牙籤,皺著眉頭看著我。

看他的眼神略帶疑惑,又一言不發,我笑著對他說道:“兄弟,看看有啥想買的嗎?”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轉頭吐掉口中的牙籤,然後對我叫道:“誰他媽想買你東西了,之前擱這擺攤那大叔哪去了?”

“額,他家裡有事,今天不在。我是他夥計,幫他賣下東西。”

他冷笑了一下,說:“夥計啊?夥計也行,那個姓鄭的這個星期錢該交了,你替他交,一百。”說完便向我伸出手,張開了手掌。

“錢?這算什麼錢?擺地攤還要交錢?”

“我說要交就要交,這條街上擺攤的都要交。”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兇狠,用更高的聲調對我喊道:“你到底交不交!”

“不交!”我毫不退讓的回道,同時悄悄握住了別在身後的雙節棍。

“掀了他的攤!”隨著紅毛一聲令下,旁邊兩個青年便走上前蹲下,準備掀我的攤。

我直接將雙節棍扛在我的右臂上,打算他們一掀我就直接賞他們一人一個流星下劈。

“別動手!別動手!”

這時,鄭叔突然從街尾大喊著跑過來,他跑到攤前,彎著腰大口喘著氣。

“別動手,我把錢給你。”說罷,從兜裡掏出一百塊錢遞到了紅毛手上。

紅毛接過錢,笑著拍了拍鄭叔的肩便招呼兩個小弟離開了,而我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鄭叔。

“不是,為什麼啊?為什麼要交錢給他們啊鄭叔?”我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鄭叔也看著我,眼神中透露的滿是無奈,他雙手插著腰,深深吸了口氣說:“這事不好解釋。你之前說你成年了吧?陪我去酒吧坐會兒,我請你。到那邊我再跟你解釋。”

……

經過十幾分鐘的步行,我們來到了一家叫“文鎧天地”的酒吧。

這家酒吧周圍沒有大商場,也沒有什麼超市之類能聚集人流量的商鋪,只有幾家早餐店和餛飩攤之類的小店。

來到酒吧裡,我先找了一個角落坐下,鄭叔則去吧檯取酒。

他提著幾瓶啤酒坐下後就猛灌了一瓶下肚,我看著他發洩的樣子就不打算馬上問他攤上的事情,而是撕開一瓶啤酒,也喝了幾口。

“你還會喝酒?”鄭叔笑著問道。

“會啊。沒跟你開玩笑,我超能喝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已能喝多少呢!”

鄭叔聽完哈哈笑了兩聲,然後與我碰了個杯,接著將手裡的啤酒一干而淨。

大概喝了五瓶後,鄭叔突然沉默了。我知道,他大概是要跟我解釋關於那三個青年的事了,便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他們三個是兩個月前開始在這條路上收錢的,他爸是這塊的治安管理員,他說只要每週交一百塊錢,就可以保證我們順順利利地擺攤,沒有人管。”

“沒有人不願意交嗎?”

“當然有了,比如說我老婆。她不願意交,那三個人渣就一天三四次過來掀她的攤子,我老婆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跟我哭,說她好多貨都被他們給砸壞了。”

說到這裡,他已經開始哽咽。

“然後呢?你什麼都沒做?”

“當然不是,我是她男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我必須要幫她啊!可是…可是我沒用啊,我面對那三個混蛋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去上報,可是一點用也沒用,他爸是治安管理員,我又找不到更上面的人要說法,根本沒人能管得了他。”

“所以呢,你就選擇了妥協?”

“我還能怎麼辦?我只能偷偷去把錢交給他們三個,他們才沒再去煩我老婆。現在她病了,我只能把工作辭了,在她身邊陪著她,閒著時再出來擺攤維持生計。”

看著他又開始猛灌啤酒,我沒有再說話,選擇用沉默抵抗他的悲傷。

在他又灌下三瓶啤酒後,我才搶過他手中的啤酒,不讓他再傷害自已的胃。

看他逐漸冷靜下來後,我又問道:“既然條件都那麼難了,為什麼還要再幫我。”

他看了看我的臉,說道:“那天我看見你一個人蹲在街邊,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我。那時候我剛來到蘇州,到處找不到工作就往身上掛個牌子,說自已會開車,然後蹲在街邊等人找我幹活。”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笑了笑對我說道:“之後有一天,我就碰到了秀文。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那天,她穿著綠色的繡花裙,站在我面前笑著問我能不能幫她把她爸的車移回家。我答應了,然後就跟她上了車。”

“和她認識以後,她總會趁她爸爸不在時叫我開她爸的車帶她出去玩。她像只百靈鳥一樣,坐在車上閒不住地唱著歌。她特別喜歡鄧麗君的歌,總會不厭其煩地唱著《甜蜜蜜》,她愛唱我也愛聽。”

“後來她對我表白了,她說她想和我過一輩子。那時候我倔得像頭牛,不顧她父母的反對就帶著她私奔來了杭州,她也是傻,義無反顧地跟著我走了。”

“再後來,她父母出事了,她都沒機會見上他們最後一面,但是她告訴我她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跟著我私奔。”

他頓住了,眼淚開始不住地從他的臉頰上滑落。

“我已經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可是…可是我那麼沒用,我什麼都幫不了她。”他終於崩潰了,捂著臉痛哭著。

我知道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直接扶起鄭叔向外走去,對服務員說待會過來結賬。

直到坐上計程車,鄭叔都沒有緩過來,我也只能將地址告訴司機後看著他們遠去。

回到吧檯,我又替自已要了一瓶啤酒,一個人喝了起來。鄭叔的故事不可能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只是為了不引起更多的情感衝突而抑制著自已。

此刻,我開始無法控制地思考:如果柳月華當初答應了我,我們之間又會怎樣呢?她道路與我天差地別,早就已經決定好了高中要去外地學習藝術,而我則一直留在臺州當一名普通的高中生,如果沒有生病的話,應該也會考一所省內的大學,然後平凡地度過一生。

就在我暗自神傷時,身後的爭吵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與眾人一起向爭吵的地方走去。

擠開幾個圍觀群眾,我驚訝地發現爭吵的人是今天管我要錢的紅毛和服務員。

紅毛好像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拍掉了服務員手上的餐盤,大吼道:“我他媽說了,老子是她男朋友!你他媽愛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要帶她走!”說完就拉起了旁邊桌上趴著的女生。

我仔細看了看那個女孩的臉,頓時瞪大了雙眼,那凌亂髮絲下,居然是陳艾天仙般的臉頰。

不知為什麼,我心中斷定,這個紅毛絕對不是陳艾的男朋友。

於是我直接從人群中走到紅毛面前,在他驚訝的眼光下一把將陳艾拉到我的身邊,然後與他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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