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豐城外有個遙遠的山脈,山勢陡峭,高聳入雲,與扶豐山和黑山並不相連,人稱大時山。這裡罕有人跡,臨近山頂有個兩丈高的山洞,洞口立著無臉的神獸雕像,洞口上方是極其陡峭的山崖,上面坐落著一棟兩人高的小廟,廟裡是一尊坐佛。

從山洞往裡走別有一番景緻,山壁上懸掛著琉璃明珠,芭蕉葉的鳥巢,金絲雀在這裡棲息。每天日暮西沉時,陽光灑在這些琉璃明珠上,閃閃發光,照耀的洞內像是仙境一般璀璨奪目。

再行不足一里,突然開闊,沒有山頂,呈中空狀,湛藍的天空就在頭頂。西邊是一面奔流而下的瀑布,流經半山腰畫了一道彩虹。各種顏色的飛鳥展翅翱翔,盤旋在當空,山脊掛了鐵鎖,鐵鎖上拴滿了大大小小的竹筒,裡面塞著各種經文。鐵鎖的根部罩著玉石,在彩虹和光照下清透的像是數面水鏡。

瀑布的遠處坐落著一排小屋,牆壁都是絢爛的貝殼鋪就而成,屋門口掛著一個大蜘蛛網,上面粘著大大小小几十個琉璃球,屋簷上也掛著琉璃球做的大念珠。那琉璃球當中動物爬蟲應有盡有......

屋前的暖泉咕嘟咕嘟冒著泡,屋子另一邊有幾畝田地,種著茂盛的蔬菜,一個光著膀子,穿著紅褲子的壯漢正在犁地。

遠處從洞口行來兩個人抬著一頂窄小的轎子,轎子上覆著白紗,紗裡的男子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捏著經書,左腳踩著轎座閉著眼休憩。一直到小屋子旁,那幹活的漢子才扔了犁耙,把地上的嗩吶踹進腰裡,高興道:“主子終於回來了。”

江見時睜了眼,又聽四處窸窸窣窣:“主子回來了!”

“主子帶好玩的東西了嗎?”

“主子瘦了!”

若是旁人看了這場景,定然會覺得這裡是江見時的洞府,而他不像修行人,更像是洞府裡的妖王......

他慢慢悠悠下了轎子,一臉疲態斜了眼光著上半身的人道:“司南,東邊十里地住著個砍樵夫婦,家裡的孩子被那參精纏的不得了,你去看看。”

司南登時喜道:“有活幹了!”說完抽出嗩吶吹了一曲兒。

江見時退下衣服泡在了熱泉中,白皙的肌膚在泉水裡燙的通紅,他爬在石面上,眼尾暈了紅紅的水氣,看著地上的那雙白摩挲著靴子上的繡線,很普通的一雙鞋,被保護得乾乾淨淨,就像是嶄新的,他發著呆,憶著扶豐城那些事情......

過了一陣他有些犯困,正要起身,總是安安靜靜不太說話的那個紅衣壯漢走了過來,坐在江見時身邊:“主子,有心事嗎?”

他似乎學說話不久,詞句連線起來還是有些笨拙。

江見時閉了眼,道:“翁仲,給我讀讀經吧。”

叫翁仲的男子從江見時褪下的衣服上拿起一本經書,道:“主子,讀哪一段?”

“認物為已。”

翁仲點頭,念道:“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已為物,失於本心,為物所轉......以動為境,從始泊終,念念生滅,遺失真性,顛倒行事,性心失真,認物為已,輪迴是中,自取流轉。”

江見時聽著啟唇問道:“獵人將鷹與雞養在一處,時間久了鷹以為自已是雞,不會飛了,開始它是因為獵人才不得不與雞在一起,可是最後它為何有些不想做鷹了?”

翁仲想了想,慢慢回應道:“古人有云,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蜩與學鳩笑說‘我努力飛的時候,頂多飛到榆樹與枋樹,鯤鵬又何必飛九萬里外,那麼遠的大海呢?’主子覺得蜩與學鳩說的可有道理?”

江見時道:“鯤鵬逍遙,區區蜩與學鳩能有什麼大抱負?”

“若是要翁仲說,實則非也。”

江見時睜開眼:“為何?”

翁仲道:“鯤鵬有鯤鵬的活法,它行運數月不知勞累,蜩與學鳩也有它們的活法,兩棵樹之間便已是遙遠的距離,這世間鷹可展翅高飛,雞雖不能翱翔於天際,但日出醒晨,孵蛋吃蟲也有其存在的意義,行善的人可敬,作惡的鬼有因,若這世間都是飛鷹,它還有什麼存在的道理?”

江見時聽的認真,倏爾道:“可若是飛鷹與雞整日在一起,那獵人豈不是很失望?”

翁仲道:“獵人有獵人的修行,鷹有鷹的修行,怎可爾語,獵人是那指月的手,鷹不該站在手上,而是要奔向月光,指月二字不該是這個意思嗎?主子?”

江見時低了頭,喃喃:“我心不靜,愧對師父,愧對指月二字。”

翁仲道:“主子經常給我講因緣和合,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合,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只是一段緣而已,並非主子做了多大的惡事。”

江見時嘆氣,站起身子:“若是緣也是孽緣,一廂情願的孽緣。”

翁仲將衣服遞給他:“當初翁仲被收服時,也這樣想過,可是現在看,似乎並非孽緣,而是成就。”

江見時穿上衣服,眼角掃著翁仲,生疑:“你怎麼知道我和他?......”

翁仲微微笑道:“上次給主子送去的草藥可是有了靈氣的仙草,您的傷不可能拖到現在才好,能讓主子您安安心心待在扶豐城衙門裡,定是有個讓你不想回來的人!”

江見時挑唇:“說話越來越流利了?”

“主子教的好!”

翁仲的話固然有道理,但是江見時的心裡仍是結成了疙瘩,他不過是尋個妖邪不敢近的地方養傷,卻有了修行以外的心念,多少絕色女妖都沒讓他動一丁點凡心,一個固執的呆子,還是個男人,卻將他心裡攪的心起波瀾,神思不定......

就是江見時自已也沒弄懂,鹿青音有什麼好的?自以為是,固執無趣,為個俗氣的女子,將自已拋在一邊......

可就是這麼一個無聊的呆子,第一次見他時,用自已的衣服蓋住了他的腳......整晚上在他身邊打盹兒守著他......醉醺醺的對他欲擒故縱......

這麼多年,江見時第一次有了心慌的感覺,並非當初酒後與鹿青音的身體接觸讓他慌,而是他察覺心中除了降妖除魔,竟然有了旁的念頭?這個念頭很可怕,種在他心裡時已經開始生根發芽,數月之後到無法控制......直到他意識到自已竟然在與一個小姑娘爭風吃醋時,他才知道,扶豐城衙門不能再呆下去了......

扶豐城衙門內,鹿青音正在理著案子,兔子走了進來。鹿青音看著他,見他搖了搖頭,輕輕的嘆氣:“他當真是不想理我了,竟然就這麼不見了。”

兔子安慰道:“還有幾天就要去通判大人家中做客了,現在扶豐城沸沸揚揚都是您被楊家小姐相中,不打算回來的訊息,江公子一定會來尋您的!”

“若是,他不來呢?我是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他了?”

鹿青音合上卷宗,落寞的躺在椅子裡,心裡又空又焦急......

王員外的案子已經結了,被胡春焚燒殺害的女子也都一一找到了來處,這胡春的確是本地人,父母走得早,十五歲之前腿腳都還利落,十五歲的生辰剛過,便被不知道什麼人帶走了,再回來已經三十好幾,還瘸了腿。街坊也曾給說過媒,可是胡春也不吐口,經過鹿青音一查才得知,胡春擄來的女子都是靈秀漂亮的,鎖在那山洞裡,發洩獸慾,再栽贓嫁禍給那坐在廟裡的城隍老爺,這半年一過,女子吃的不好,又備受折磨,沒了光彩和美貌,胡春便將她們殺害,然後運送到山中的院子裡進行焚燒,再和灶灰一起掩埋。

此次楊姑娘幸運,遇到了鹿青音等人,還沒等胡春伸出魔爪就已經被鹿青音發現,並當場自裁。

可是胡春十五歲之後的十來年去了哪裡卻是個解不開的迷,鹿青音忘不了胡春看自已的眼神,他竟然認得自已,認得林兆雪?他為何會認得?鹿青音離開林家時不過幾歲,他如何能看得出來?他是何人?

伴隨這個疑惑的還有一件事情,便是胡春燒屍的手法,他與兔子多次到埋灰的地方檢視,的確能辨別得出屍灰,但卻罕見大塊的人體骨骼。尋常燃燒,骨頭不可能燒成灰燼,除非用了什麼特別的手法......

再想那生了紅衣的桶,越發難以理解,如此珍貴鐵器從何而來?屍骨又真的是木炭和烈酒引燃?那紅衣有粉末狀的形態,是雨天或是清洗後留下的印跡?還是別的什麼東西?胡春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

一個月過的很快,鹿青音與馬秋霆一道前往黍江,馬車行的不快,馬秋霆也想借機讓鹿青音瞧瞧這一帶景緻,過去一段時間鹿青音不是在整理案子,就是在案發地的路上,許久未見到他臉上掛著笑容。

這一路鹿青音翻閱了當地的一些異志和閒文,伴著馬秋霆時起時落的呼嚕聲倒也有些閒趣。

行到第二天上午,鹿青音被熟睡的馬秋霆影響,滿是朦朧睡意,一時不辨方向,他索性手倦拋書,揭開了車帳,遠看一座黑色大山隱在朦朧大霧裡,甚覺古怪,便問駕車的兔子:“那是何地?”

兔子道:“師爺,是黑山。”

黑山......

一陣涼風襲來,鹿青音清醒不少,他似是想起什麼來問到:“可是周公子那案子裡,那些山匪的來處?”

兔子點頭:“對,黑山的這些人,據說都是些武功不得了的悍匪!到了這個地界,運送貨物和財物的商賈都要在當地尋些朝廷驛站的人護送,即便如此,每年折在這裡的人和貨也是不計其數!”

鹿青音看著在霧中且行且淡的路人,思忖半晌,道:“此地離扶豐城有些距離,他們卻死在城門口,確實有些蹊蹺。”

兔子隨著顛簸懶散的晃著腦袋問:“師爺還在想那幾個山匪的事情?”

“嗯。”鹿青音若有所思。

兔子撇嘴又道:“都是些殺人不眨眼,惡事做絕的匪徒,死就死了,何苦為他們費神?”

鹿青音這才抬頭盯著兔子後腦勺:“他們劫財害命是一碼事,但他們死在扶豐城,這就是你我的事!這世上惡人多如牛毛,你當是劫財就是真惡人?”

兔子聽不明白:“那是自然,行惡事自然就是真惡人!”

“話雖如此。”鹿青音又將車帳揭開的更多,索性坐在了兔子跟前,道:“做事惡不如心中惡,這世間長著笑皮,卻假以他人之手殺人的人大有人在,看你不順眼直接揍你的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裡恨著你,面上卻敬著你愛著你的人,這樣的人想要害你,你是翻不了身的!”

兔子琢磨了一陣鹿青音的話,問:“師爺可有頭緒?”

“並未,除了鬼書生,這案子似乎沒有什麼突破口。”鹿青音道。

兔子聞言索性岔開話題,笑道:“師爺,我已差人放出風了,不知江公子什麼時候能來找你?”

鹿青音眼神黯下,心裡頓時沒了底:“說到此,江兄一走,萬一再遇到那鬼書生......”

兔子聞言急忙安慰道:“江公子福大命大,師爺別擔心,退一萬步講,若是江公子真沒來,很有可能是我那信兒壓根兒就沒傳到江公子耳朵裡。”

正在此時,馬車內的馬秋霆睡醒了,他坐直身子問:“到何地了?”

馬車旁的侍衛忙道:“大人,已經到了黑山的地界,再過一日就到黍江了。”

馬秋霆點頭對鹿青音道:“再行幾里,便找朝廷的驛站休息休息。”

“驛站?為何不尋個客棧,還舒服些?”鹿青音問。

馬秋霆擺擺手,道:“海鏡有所不知,你我是朝廷的人,在此地隨意留宿,怕是要遭了那些山匪的報復!”

“難道是因為之前的案子?”鹿青音蹙眉。

馬秋霆嘆了口氣道:“若是如此,便也惹不起這麼大的仇怨來!那黑山山匪數百人,幾十年前被朝廷派兵圍剿過一次,死傷慘重,留下的人七八十不到,如今早已復興,但一直沒出什麼大事,朝廷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為何要大動干戈,圍剿一群山匪?”鹿青音不解。

馬秋霆將衣服上的褶皺重新捋展,道:“此事我也不知,當年訊息封的緊,知情的人大多都死了,從那時起,那黑山山匪便和朝廷結了大梁子,有一些糧貨之類的,若是不請當地朝廷驛站幫忙,怕是過不去這個地界,不過地頭蛇稱王稱霸也是熟悉路和環境,出了黑山範圍,他們也猖狂不到哪去。”

說話間幾人行至驛站,下了馬車。

兔子帶著一隊人馬去院子裡補給,馬秋霆和鹿青音就坐在外面喝茶吃飯。

見鹿青音一直板著臉,馬秋霆道:“海鏡可是擔心江公子?”

鹿青音默默點頭,道:“聽大人這麼說,這些悍匪也不是吃素的,江兄好不容易從他們手裡逃出來,一邊要躲著他們,還要防著那鬼書生......”

馬秋霆灌了一大口茶,緩解了焦渴後,半開玩笑道:“直接將山匪的死推給那鬼書生,你我也樂的一身清,何苦糾結至此,至於江公子,他若心不在你身上,強求也無用,此次若是他不來尋你,大人我一定不會虧待你,你二嫂子有個侄女漂亮的緊,若是你不滿意,從了那通判家的楊姑娘也好。”

鹿青音皺起眉頭紅了臉,急忙搖頭:“大人不可隨意亂點鴛鴦譜,現下我是除了江兄,誰都不想的。”

馬秋霆見他這般哈哈取笑道:“放著兩坨子肉的仙娥不要,非要個比你還高的男人,你可真是個呆木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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