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音:“我給你開個方子,弄些藥,你的胃腸定是被蒙汗藥激到了......”

“鹿青音。”江見時冷冷的喚道。

鹿青音抬頭。

江見時放下書,道:“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著。”

鹿青音沒動,心中隱隱憋悶,他不想走,尤其看到江見時蒼白著一張臉,心疼的要死。但是對面的人似乎對他非常排斥......鹿青音弄不明白江見時到底是在生他的氣,還是真的煩他......

看著江見時篤定的雙眼,鹿青音堅持了好一陣,才微微抿唇,慢慢站起身子,往門外走。

見鹿青音真的要走,江見時更氣了,冷道:“把你的粥帶走,帶給楊姑娘,她更喜歡喝。”

鹿青音皺了眉:“楊姑娘走了。”

江見時鳳眼冷冷的瞪著鹿青音:“她走了,你就想起我來了?將她不愛喝的肉粥施捨給我?”

肉粥?!

鹿青音轉過頭看向桌子上的粥,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肉沫!

江見時不吃葷腥,衙門裡是人盡皆知的,怎麼會有人往這裡送肉粥?

“兔子!”

鹿青音肚子裡的火氣直竄頭頂。

過了一陣兔子閃了出來:“師爺,公子!”

“這粥哪來的?”

兔子不解,上前一看,臉“唰”的一下青了,結巴道:“這粥怎麼會在這裡?我明明專門讓下人熬了素的......”

“你就是這麼做事的?”

鹿青音的怒火蓄勢待發,嚇得兔子眼睛都紅了:“師爺,一定是下人弄錯了,我......我去......我現在就去換!”

江見時不忍看兔子委屈,斜了眼鹿青音:“多大的事情?對個孩子吼什麼?”

說完給兔子給了一個眼色,讓他趕緊出去。

兔子感激地急忙給江見時弓腰作揖,轉身剛要走聽見鹿青音沉聲:“重新熬些素粥來。”

“是,師爺!”

鹿青音重新回到江見時身邊,坐下,抬頭看著他:“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

江見時瞬間又變了一張臉,微微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你的心都在楊姑娘身上。”

鹿青音搖頭:“不是......我......我是為了案子......你別生氣......”

“你解釋什麼?”江見時坐起身子,一雙白皙漂亮的腳從被子裡露了出來,鹿青音忍不住瞟著。

江見時又道:“我生哪門子氣?男歡女愛,人之常情,你既然對楊姑娘上心,就好好對人家,我作為你的朋友自然會祝福你。”

鹿青音聞言心中梗了一根刺,忍了忍慍道:“我沒有對她”

“沒有你為何收人家的帕子?”

“可是江兄也收了靈瑛姑娘的玉佩!”

“那玉佩呢?”江見時與鹿青音對視著:“你告訴我玉佩在哪?”

鹿青音忽然想起來江見時救他的場景,他分明是踏著玉佩而來,又用玉佩傷了胡春,可是......他的功夫怎麼會這麼好?......

鹿青音沒有意識到自已腦子有些歪了,突然轉了話題:“對了,江兄......你為何會武功?”

江見時冷哼一聲,索性轉了身子躺倒:“山中修行,防野獸。”

這個答案與鹿青音曾告訴他的如出一轍......

鹿青音追問:“可是你若功夫這麼好,為何還會被山匪擄走?”

江見時面對著牆壁,背對他皺了眉,眼睛轉了轉,不悅道:“我現在也成了你的犯人?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懷疑是我傷了你心心念唸的楊姑娘?”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也對,我一個大男人,蒙汗藥,淋雨也沒什麼怕的,全天下想必只有楊姑娘才脆弱。”

鹿青音被懟的胸口存了一股氣,又想咳嗽又想說話,胸口微微泛著疼痛。

江見時微微轉頭:“說啊,你不是來查我的嗎?繼續問啊!”

鹿青音撥出一口長氣,冷靜一二,他知道江見時整整一日沒怎麼吃東西,身體不舒服,現在鬧脾氣也是合理,自已這般咄咄逼人的確不該,低著聲音道:“那帕子我還給她家護衛了,你忘記了?”

“是啊,帕子還了,換來了人家的心,的確值得。”

鹿青音聽著這些話,耳朵被刺的生疼,他不明白江見時為何總是要將他和楊姑娘扯在一起,他對楊姑娘的一點照顧也僅僅是為了馬秋霆在楊大人面前不那麼難堪。而且此次回來江見時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往日的通情達理,溫文爾雅化作了此時的無理取鬧和冷嘲熱諷......

鹿青音平時在衙門正堂斷案,說話有憑有據,思維縝密邏輯森嚴,此時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辯解?他心底裡知道自已喜歡江見時,可是他不知道江見時對自已是什麼態度,若是他厭惡呢?若是他覺得男人和男人不該在一起呢?若是自已堂而皇之的用情愛去解釋自已對江見時的心,他會不會離開?會不會逃跑?

鹿青音不敢,他怕再也見不到江見時,可是他又想試探,瘋狂的想知道江見時對他的想法,這麼想著,鹿青音腦中一熱便開了口。

“楊姑娘......其實......其實挺好的”

鹿青音死死盯著江見時漂亮的肩膀和勻稱的後背,那後背一動也沒動。

鹿青音又道:“江兄覺得我.....和她......”

江見時背對他倏爾笑道:“你和她很配,郎才女貌天造地設,若是鹿師爺喜歡,那更是雲邀雨期,如此之事,真叫江某羨慕。”

鹿青音僵了僵,沉了聲:“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

“是啊!”

鹿青音看不到將見時的表情,聽他道:“我總不會希望我二人在一起吧?你與楊姑娘契合,便早些將其求娶過門,你也不小了。”

鹿青音有些恍惚和莫名的恐懼:“我二人......我與你......”

鹿青音聽到江見時的話有些生氣的吐不出完整的句子,還沒說出什麼,江見時突然翻起身,滿面笑意:“我二人怎麼了?兩個男人能怎麼?”

兩個男人能怎麼?......

鹿青音的心像是從萬丈懸崖墜下,然後被一根枯枝貫穿!

他怔怔的盯著江見時,看著他無所謂的笑臉,心中難過的喘不過氣來......

原來江見時真的只是將他當作朋友......

只是朋友......

鹿青音勉強笑了笑,那笑容其實比哭還難看。他緩緩站起身子,手指蜷在一起微微發抖,他怕被江見時看見,將手隱在衣衫前,慢慢轉身邊走邊道:“粥來了,多少吃一些,早些休息。”說完走出了門。

江見時的笑容瞬間斂住,慢慢變成了陰鶩,他鳳目裡的憤恨化作哀傷,雙手握拳,狠狠砸在榻上!

鹿青音說楊姑娘好......他竟然在徵求自已的意見?......

就像是有把利刃在江見時心口剜了個洞,親眼看著血液慢慢流逝......

紅塵間便是萬惡泥犁,無盡痛苦在這裡生根發芽,他以前不懂,現在只覺得後悔認識鹿青音!是他讓自已變得敏感脆弱,變得患得患失...…

他是魔鬼,是業障!

江見時壓抑下心中不快,起身走到院落裡,看著那牆壁......

只有一牆之隔......卻是兩個世界......

......

下了一天疏雨,城北的樹上甚至結了冰晶,鹿青音裹著厚厚的棉裳,在給打著盹兒的馬秋霆上報幾個案子的程序。

對牛彈琴一個時辰之後,鹿青音合了冊子,為睡著的馬秋霆蓋上外衫,又吩咐下人燒熱爐火,忙乎一陣才看到兔子焦急的在迴廊裡踱步。

鹿青音走出去,悄悄關了門,問:“你不去照顧江兄,跑這裡做什麼?”

兔子在大冷天急出了一腦袋汗:“師爺,公子......不見了!”

“不見了?!”鹿青音聲音陡然高了起來:“人呢?怎麼會不見了?”

兔子恨不能一頭撞在牆上:“都怪我!早起以為江公子貪睡,沒敢進屋去打攪,可是到了晌午,江公子也沒出來,我就進去看,一看那屋子裡哪有半個人影!”

“他會不會,會不會覺得悶,出去轉了?”

“不會,師爺,你不出門何時見過江公子自已出門?他龍門架上換的衣服不在了,那雙換洗的靴子也不在了,反正就是關於江公子的一切都不見了!”

鹿青音登時急的不知所措:“我去找他!”

“師爺去哪找?扶豐城那麼大!況且江公子在不在扶豐城也難說!”

鹿青音紅了眼:“那怎麼辦?他給我留了書信嗎?”

“沒有!我問了下人,有人說公子半夜起來就出去了,下人們以為公子睡不著瞎溜達,可誰知道公子就這麼走了?”

“都怪我!”鹿青音抓著自已的頭髮,髮髻又松又亂:“若我不試探他,若是我早知道他吐了一整夜.....若是......”

“師爺,別自責了,我現在就帶人去找,說不定還能將人找回來!”

鹿青音慌張無措道:“你可知道他修行的山在何地?”

兔子迷茫的搖搖頭。

鹿青音埋頭,恨道:“這麼久了!這麼久了!我都不知道他以前住在何處!這該如何是好?”

兔子見鹿青青音如此,也跟著低沉道:“公子身無分文,天又眼見的涼了,便是回去,這一路又該受多少罪?......”

突然,屋門開啟,馬秋霆半披著衣服,走了出來,對兔子喝道:“找啊!你他大爺的長腦袋是用來增高的?!還不趕緊去城門口搜,多派幾個衙差!”

兔子一聽,急忙點頭:“是,大人!”

馬秋霆走到鹿青音身旁,拍了拍他的肩,看著他難過和焦急的表情,勸道:“海鏡,雖然吧,我覺得你二人奇奇怪怪的,也許是我想多了,但是你看大人我,就長這德性,你再看看我那幾個夫人,個個兒美若天仙,卻成天為了我爭風吃醋......所以啊,人的聰慧不一定只放在一個地方,你勻一勻,對其他事情也上上心,學著交交朋友,也就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鹿青音慢慢靜下來,看著馬秋霆:“大人的意思是......”

馬秋霆道:“這做人要有大智慧,別跟個爛在地裡的破木頭似的,只吸引蛇蟲鼠蟻,說你破木頭有時候都抬舉你,有的腐木還長蘑菇呢!你大男人一個,有什麼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我就不喜歡什麼事兒都藏著掖著,到頭來自已受罪!”

鹿青音有些臉紅:“大人想的不錯......只是......我......這麼明顯?......”

馬秋霆聞言先是怔了怔,往日他覺得二人過於黏膩,但又怕是自已想錯了,萬一人家倆只是金蘭之交,相互投緣而已,現下看鹿青音的反應,還真的對那江見時生了情?......

自家師爺竟是個斷袖?......

他心中嗝抖一下,不過仔細想想,自已年輕時也玩過一些白皮嫩肉的小倌兒,何況是絕色的江見時,試問又有誰會不動心?這麼一想又覺得可以理解,那江見時雖不似女人般柔弱,但卻長了張絕頂俊逸的臉,平日裡纖塵不染,風神迥異,便是自已第一眼看到,都難以移開目光,何況這才出師門不久,呆板純情的鹿青音了,哪裡能抵得住這般美色誘惑?

馬秋霆按捺下心中的震驚,暗暗哀嘆,又裹緊衣服,這才煞有介事,甚是老成的咳了兩聲,責備道:“別人看不出來,我能看不出來?那楊通判的千金好說也是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你瞅瞅你那抱著黃連敲門,苦到家的德性!人楊小姐柳樹葉子過河,在你面前的浮浪勁兒都不怕把他爹給氣出三個鼻孔來,就你什麼也不知道!”

鹿青音皺眉,微微捏拳:“楊小姐之事是公事,我對她沒有絲毫......”

馬秋霆:“那你就別整些敵不動我不動,欲擒故縱的事兒!那楊小姐帕子你是不是收了?”

鹿青音驀地抬頭:“那......那是因為......因為江兄他......”

馬秋霆擺擺手,示意他閉嘴:“人楊小姐知道你什麼意思?你二人什麼彎彎繞,莫要將旁人帶進來!否則最後壞你事兒的就是這個人!這叫什麼?自作自受!”

鹿青音聽後低了頭:“大人說的是,是海鏡做錯了。”倏爾又抬頭:“大人對這男女之事好生睿智!”

睿智?我他大爺的這叫觸類旁通!馬秋霆心想。

他輕笑一聲,看向院落的一角,莫名生出幾分悽清之意,道:“ 我院子裡六個夫人,莫要小看了她們,跟她們鬥智鬥勇堪比朝堂的勾心鬥角......朝堂之上還留些情面,這六個不得了的女人,為了爭寵斂財,穩固地位,什麼事不敢做?便是我那些丈人,丈母孃也沒個省油的燈!在他們身上,人間險惡人情冷暖我早都看的清清楚楚,你和江公子那點純情小九九,都是我年輕時玩過的!”

鹿青音心中登時有些欽佩馬秋霆,平日裡看著他渾渾噩噩,不像是個清官,但在這後院的事兒上卻是個明白主兒,怪不得王鶴藜曾經就說,若是馬秋霆不好色,沒有錢,不總想著帶著幾個老婆們歸隱山野,做個家中的土皇帝,怎麼來說也是個大智若愚的精官兒。

鹿青音道:“我心道這樣不對,怕他沒那個意思,再將他嚇跑,不如閉了嘴......”

“纏纏綿綿糾糾結結,到頭來好事也變壞事,你便是不表露心態,他不是照樣走了?結果都一樣,反倒不如說清楚。”

馬秋霆正說著,下人跑了過來:“三夫人又把四夫人惹哭了......”

“這幾個瓜婆娘,說了多少遍,和睦相處和氣生財......”

馬秋霆正要抬腿走,又對鹿青音道:“下個月,要到黍江去看通判大人,此次倒是個好機會,我幫你差人放出風去,就說楊家小姐不許你回來了,興許能將江公子引回來。”

鹿青音怔了怔,為難道:“可若是他對我沒有......而且我們這麼做豈不是玷汙了楊家小姐清白?”

“清白?”馬秋霆冷哼一聲:“聽你不回來,楊家小姐怕是要逼著通判大人當天就給你倆辦了喜酒!那姑娘見了你就像餓牛見了臭水......”馬秋霆看著鹿青音清秀的臉又覺得這麼說不妥當,急忙道:“再說,他要真不來,要麼是躲在深山裡聽不到訊息,再者就是對你的確無感,你也就收收心,說不上與那通判女兒也是個良緣,好歹人家能看上你一個沒有功名的小師爺,也是你積了八輩子福了!”

鹿青音不樂意,木納的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想了半天道:“那就這麼辦吧......謝,大人......”

馬秋霆又拍了拍他,急忙走了,腦子裡不停的琢磨,自家師爺當真是個斷袖?一晃神兒,一頭撞在了廊柱上,聲音又悶又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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