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祭那聲順著輕輕的風聲落到秦陵耳邊。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維持著不變的姿勢，相顧無言，凝固成一座石雕。
山崖下的風輕柔了很多，帶著不知名的野花的芳香，貼著身擦過。
三年的思念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一齊湧入胸腔，上下翻騰，一股堵在喉嚨裡暴亂地撕扯著聲帶，一股鑽進大腦中，時刻不停地攪亂刺痛著他一向冷靜的大腦。
“我…抱歉…”
“對不起…”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又同時愣住。
秦陵眨了眨酸澀無比的眼。
唐祭將秦陵放下，又收緊手臂，將身前的人緊緊擁入懷中，低頭深深埋在了秦陵的頸側，聲音低啞。
知曉眼前人喪屍身份的前提下，這個姿勢對於秦陵來說無疑是一個危險的舉動。
只要張嘴唐祭就能用他尖銳的犬齒輕而易舉地撕破秦陵頸側的大動脈。
可秦陵只是雙手抬起攏在唐祭的背後，回抱住他，輕輕拍了幾下。
“對不起…我不該隱瞞我的身份，我知道你厭惡喪屍，所以我不敢，我害怕你會把我趕走，我只是…只是想要呆在你的身邊…”
“…就算被發現喪屍身份了，我也自私地還想要留在基地…就算很討厭我，但也請不要馬上趕我走，好不好？”
唐祭的頭緊緊貼著秦陵的頸側，說話間的吐息噴灑在面板上，帶起一陣癢意。
秦陵聽著耳邊近在咫尺的聲音，儘管已經不復少年的清亮，染上幾分低沉暗啞，但此時他彷彿再次見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少年。
秦陵心中積累了太多太多的不知名的情緒，從最開始發現唐祭身份時的震驚不解到聽聞“死訊”時的悲傷痛苦，還有在實驗室發現他滿身傷痕時的心疼後悔……
他秦陵從始至終，從頭到尾都從來沒生出過半分厭惡。
——這可是他最愛的少年啊。
“…實驗室的事我並不知道…但那也有我的錯，我很抱歉。”
秦陵從混沌一片的大腦中好不容易抽出那麼一句蒼白而無力的道歉。
對唐祭的傷害仍然歷歷在目，傷害既然已經造成，無論多麼合理的解釋對受害者來說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算他並不知情，但秦陵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已這事和自已完全沒有關係。
秦陵可以毫不猶豫地斬殺喪屍，卻做不到將心中那個少年送去實驗室遭受折磨。
“…那秦哥，是，沒有討厭我嗎？”
唐祭埋在秦陵身側的的聲音悶悶的，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試探。
“沒有，從來沒有。”
秦陵忍不住揉了一把頸側的黑色腦袋，斬釘截鐵。
唐祭周邊沉鬱的氣息似乎散開了些許，但隨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懨懨。
“可我，是喪屍啊……”
“秦哥是人類，他們都說，人類和喪屍勢不兩立。”
秦陵緊緊抱了一下眼前的人，隨後雙手捧起頸側的腦袋，鄭重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管發生什麼，我會一直陪著你。”
現在是，未來也是。
……
“成功了。”
許念慈看著在顯微鏡下迅速失去活性了喪屍病毒，緩緩勾起唇角。
摘下白手套，許念慈緩步走出實驗室，來到休息間。
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機，許念慈徑直略過自已的頂頭上司的電話，手指滑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面前。
看了“秦陵”這個名字幾秒，許念慈撥通了這個電話。
——如果是你，會怎麼選擇呢？
“喂。”
秦陵低低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
“秦隊長，是我，許念慈。”
“許博士，我已經不是曙光的隊長了，直接叫我秦陵就行。”
秦陵自認為自已從來不是一個合格的隊長，現在也擔待不起這個肩負著責任的稱呼。
兩個人的關係在這麼多年的醫者與病患的相處之中保持著不遠不淡的關係，更多的是林奕栩在其中扮演者聯結的作用。
兩個人都是冷淡的性格，不過秦陵是外冷內熱，許念慈則是外熱內冷。
“我有個好訊息要告訴你，你可是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個人。”許念慈意有所指。
秦陵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許念慈的下文。
“喪屍病毒的解藥劑我已經研製出來了。”
許念慈話音剛落，明顯聽見了對面呼吸一瞬間的停滯。
“這麼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感覺怎麼樣？”
許念慈假裝沒有感知到對面的沉默，語氣輕快地開口。
“這還是多虧了1224號，哦，就是那叫‘唐祭’的喪屍吧，沒有他，這項實驗可沒有這麼順利呢。”
“歸根到底還是多虧了你呢，秦陵，你以後可是人類的英雄。”
秦陵捏著手機的手不斷用力，被這突然的訊息一砸，腦海之中亂的不行，也不知道自已恍惚之間究竟和手機對面的人說了一些什麼，只覺得心臟被一隻大手緊緊揪住，又彷彿全身浸沒在深海之中，即將溺斃於此。
自已本應該是高興的。
扯動嘴角卻怎麼也勾不起一個像樣的笑容。
一顆晶瑩剔透的滾燙的水珠滴落在滿是灰塵與泥汙的地面，摔開，然後四分五裂。
秦陵不是沒有想過這麼一天，只是自欺欺人，逃避這個可能的未來。
這一天實在是來得太快了，快到秦陵還來不及將自已的愛從其他人這裡再多分出那麼一點點，去溫暖那個少年。
秦陵捫心自問，在遇見唐祭之前的那些年裡，自已的的確確是把所有的愛與希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他願意為了保護他人而受傷，願意為了人類的未來而獻出一切。
可他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已也是一個自私的人啊……
“嘟嘟——”
捏在手裡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亮起的螢幕顯示出一條新資訊。
“秦陵，就由你來作出抉擇吧。”
秦陵看懂了這句話的暗示。
許念慈在電話中曾經說過，自已是第一個知道這個訊息的人。
而許念慈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如何研製出藥劑的人。
許念慈要秦陵來選擇，究竟是一直保護的人類，還是那個心中最愛的人。
緊接著這條訊息後面的是一個地址。
……
【oh,no——】
【為什麼要這樣，我本來看見許博士研製出了喪屍解毒劑還在那呲著大牙笑呢，然後突然反應過來，TM的，唐哥他是喪屍啊！！！】
【我身體看似還活著，實則靈魂已經走了有一會了。】
【好好好，這麼搞是吧，這是給秦隊扔了個大炸彈吧，無論剪紅線還是藍線都會爆炸的那種。】
【秦隊無論選哪個都會內心愧疚一輩子吧，這怎麼選的了？】
【乾脆直接毀滅世界吧，都別活了（微笑.jpg）】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秦隊和唐哥，他們才重逢不久，扎刀子也不必這麼勤快吧。】
【許念慈我看你濃眉大眼的，怎麼心眼這麼蔫壞呢。】
【樓上去看看隔壁剛推出的單人特輯吧，看完之後你就知道這哥為什麼會黑了。】
【全員美強慘，我還能說什麼呢……】
【嗚嗚嗚，我不行了，怎麼這樣，就算慈哥不這麼做，其實秦隊和唐哥也註定無法永遠在一起吧，這是命定的詛咒啊……】
【明明是兩個戀愛腦談戀愛，可餵給我的糖裡幾乎全是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