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養心殿前的場子上,夕陽已落,夜色漫起。

白日的熱氣散了開,夾雜了些微夜晚的冷意。

李玉躬著身,擋在了魏嬿婉面前,面似恭敬,卻寸步不讓。

惢心被小太監扶著,尚還昏迷著。

皇上出來時,眼前便是如此一幕。

許是看見了弘曆的身影,李玉拂塵一甩,行禮道,“皇上,剛令嬪經過,惢心姑娘就倒下了,奴才覺得……”

他話還未說完,便感覺到一道凌厲至極的目光。

待他疑惑看去,除了垂頭的進忠之外並無他人。

“覺得什麼?”弘曆冷著調兒,“朕倒要問問你了,你李玉的腦袋是不是不想要了,竟敢因著一個奴婢將朕的令嬪堵在這裡?!”

話極嚴厲,是從未有過的語氣。

直讓李玉雙膝一顫,往地上跪了下來,“奴才,奴才只是,只是因為嫻貴妃娘娘突然暈倒蹊蹺,又瞧著惢心姑娘突然暈了過去,情急之下便攔住了令嬪。”

他恨不得給自已幾個嘴巴子,平日裡他總教導進忠進保在御前謹小慎微,怎麼今日竟因著惢心倒地就失了主張?

想來想去,李玉只能將之歸於如懿驟然暈倒,他們都失去了主心骨,斷斷不是他失了心神,做錯了事。

魏嬿婉冷眼瞧著,李玉身上的黑影比惢心身上還要濃郁許多,想來在如懿眼中,李玉也重要的多。

也是,如懿若是重視惢心的話,也不會任她落入慎刑司不管不顧,甚至斷了一條腿也不能讓她動容。

甚好。

李玉是進忠上升最後一塊擋路石,亦是如懿最得力的助手。

她不會手軟。

也不值得手軟。

李玉不死,進忠登不上最高峰,且前世,李玉也未曾對她手軟過呀。

想到此,魏嬿婉上前溫柔行禮,“皇上,嬪妾的確遞給了惢心東西,只是……”

她目光流轉,“只是這是嬪妾的一片好心。”

李玉被皇上目光壓迫著,不敢抬頭亦不敢為惢心辯駁。

“真的是好心?”海蘭扶著宮女的手急匆匆趕來,“惢心是姐姐的掌事宮女,令嬪又與姐姐關係不睦,怎麼會好心如此?”

她彎腰在惢心手中扒拉了下,抽出了一個藥瓶,“你趁惢心頭暈眼花遞了什麼藥水給她?”

海蘭宛若抓住了什麼不得了把柄般捧在手中,遞給皇上看,“請皇上明察!”

弘曆並未接過去,目光沉沉盯著那小小的藥瓶。

從他私心來說,他相信自已看中,又賜下“令”封號的魏嬿婉不會做這等事。

海蘭見他不動,又跪行往前,“皇上若不信,可請太醫過來看一看究竟。”

說到這個地步,海蘭只覺得心驚肉跳,她們以前都小瞧了魏嬿婉!

只這麼一段時間,魏嬿婉竟在皇上面前這般被信任了,若是尋常人動了如懿身邊人,早就被不分青紅皂白拖去慎刑司了!

假以時日,魏嬿婉怕是了不得了。

所以,海蘭再求,“皇上!”

“好。”僵持在此沒有用,弘曆點了點頭,允了海蘭的請求。

為了對魏嬿婉一擊必殺,海蘭又囑咐請江為彬來,她篤定江與彬若看到惢心的慘狀定會配合她們,全然不顧以頭觸地的李玉是何等表情。

魏嬿婉與進忠對視一眼,一聲不吭靜靜等待。

江與彬來的極快。

他心急如焚的看了眼尚昏迷的惢心,知道她如今的情況十分危急,請安後便急匆匆的走到了惢心身邊。

“還有這個藥瓶。”海蘭將空藥瓶送到江與彬面前,順勢得意看了眼魏嬿婉的方向,“惢心暈倒是否與這個有關?”

“……愉妃娘娘。”摸上了脈象,江與彬的臉色略略平緩,才不解的抬頭,“這是令嬪命人去微臣那裡取來的解暑藥,平氣靜神的,若不是惢心喝了這瓶藥,怕是現在已經不行了。”

海蘭不信,“不可能,令嬪怎麼可能為惢心取藥?”

“皇上。”魏嬿婉掐準點兒盈盈拜下,口中幾分委屈幾分可憐,“惢心做錯了事,皇上罰她嬪妾也不好求情,可出來時瞧著惢心有了中暑徵兆,也怕她跪得沒命,影響皇上您的名譽,便斗膽偷偷塞給了惢心一瓶藥。”

美人眼角含上了淚珠,越發楚楚可憐,“嬪妾做錯了嗎?”

弘曆聽了,只覺得魏嬿婉想的妥帖,既沒有跑回養心殿駁斥他不該罰惢心,也不曾事不關已直接離開,所作所為所想,皆是為了他。

一時,弘曆滿腹柔情去攙扶她,“怎麼會呢,你跟皇后這麼久,倒也將她的溫良學了個差不多,怪不得皇后將你看作妹妹。”

魏嬿婉垂著頭,好似自責,“嬪妾惶恐,是嬪妾沒有說清楚,倒惹得李玉公公和愉妃心急。”

弘曆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黑影影響太嚴重,總之若不當場要了責罰,過後準忘。

尤其是面對關於如懿身邊的這群人,更是如此,若此事不趁熱打鐵,過後——

哪還會有過後?

定是輕飄飄散在風中,沒了後續了。

所以,魏嬿婉特意點出了這兩人的名字,弘曆總不能還沒反應吧?

果然,弘曆凝神想了想,便冷聲道:“此事皆因嫻貴妃而起,朕本只想關她一個月以儆效尤,看來是不夠了。”

他緩緩道:“嫻貴妃禁足三月,愉妃汙衊他人,禁足一月,李玉……”

李玉的頭埋得更低,整個人幾乎都趴在了地上。

弘曆終是不忍責罰他太嚴重,便吩咐道:“罰半年俸祿。”

魏嬿婉不太滿意。

可金口玉言一下,她也不能得寸進尺,只好似久站力乏,輕輕晃了下。

弘曆果然注意到了,便吩咐道:“進忠,你送令嬪回永壽宮。”

“是。”進忠躬身上前,手一抬,便恭敬在前引路。

一路無言,待進了永壽宮,春嬋瀾翠落後幾步,在宮門口放風。

魏嬿婉則憤恨的一砸簾子,“攪合了半天,也就關幾個月!”

她難得表露出了前世曾有過的急躁,進忠看了,只覺得分外熟悉,不由自主就牽住了她的手,心疼道:“令主兒,仔細你的手,莫要傷到了。”

魏嬿婉噘了噘嘴,不高興的別開了臉,“我原以為起碼能將李玉搬開一點,沒成想竟一點用都沒用。”

半年俸祿有什麼用?

到了內務總管這個等級,誰還全然靠俸祿過日子了?下面送來的孝敬比俸祿都多的多!

這簡直連皮毛都沒有傷到,白費她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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