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她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床前,燭火通明,搖曳斑駁,映照著屋裡的喜字,可在此刻的她看來卻是嘲諷至極。

她悲切的笑了笑,什麼百年好合情深意長,男人的話最不可信。

當日青雲住持道她婚姻美滿順遂,她竟然還生出了些妄想,或許真的能幸福也不定。

幸而是在大婚當日,若是過上十年八年再發現,到時再抽離,未免有些太過殘忍。

站了半晌她才發覺手中的紙條硌著,她後知後覺的開啟來看,上面是一行英氣娟麗的字:褚姑娘,今日你大婚,若你不願,我願捨棄名利,與姑娘天涯海角共在一處,望姑娘三思。——林郯。

原來是這樣!

褚迎猛的抬頭望向地上那個落寞的背影,手中漸漸握緊。

是他誤會自已與他人私相授受,以為她被逼成婚,所以才做了這一套,不願要她清白,卻又怕她被別人說閒話。

褚迎雙眉輕蹙,明豔的臉龐閃耀在燭火之下,眼中情緒複雜柔情。

她紅唇輕啟,想要解釋,卻又覺得無力。

終是沒有開口,熄了燭火,二人的大喜之日裡,分床而睡,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褚迎剛睜開眼便向那處看去,被褥早已不見,收拾的乾淨,人也不見了。

待她起床洗漱完,方知道裴凌早已上朝去了。

“扶桑,你去把管家叫來。”

“是。”

按說臣子大婚是有三日婚假的,可裴凌還是選擇躲著不見她,既然如此,便等裴凌回來再與他解釋,現下先讓管家帶著她熟悉熟悉裴府。

不一會兒,一個約摸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過來了,對她作了個揖。

“請夫人安,我是裴府的管家,劉盛。”

褚迎點點頭,開口道:“劉管家帶我在府裡走走吧,也好熟悉一下。”

“是。”

褚迎留暮陽和鳶蘿在她的院子裡熟悉一下那些分配的婢子們,帶著扶桑跟著陳盛走了。

從陳盛的口中得知,這座府邸是皇帝賞賜給裴凌的,當年匈奴來犯,東昭國周邊城池接連被入侵,幾位武將全都在前線作戰。

一波又一波的匈奴人進攻,東昭的兵力又不足,打起仗來完全是拆東牆補西牆。

這時還是小小榜眼的裴凌,初生牛犢不怕虎,竟畫了作戰圖呈上,更是讓皇帝舍了臉面去借兵,皇帝覺得太過荒謬不予採納,幾位將軍亦是。

然而東昭周邊城池接連失守,加之匈奴燒殺搶奪,姦淫擄掠,百姓惶恐不安,形勢竟如裴凌預測的一般,匈奴開始一步步朝著最中間的京城攻來。

迫於壓力皇帝借了兵,將軍們按照裴凌的作戰圖部署,匈奴人好大喜功,裴凌抓住其特點,先佯裝失守,百姓逃亡,無人守城。

待到匈奴領袖們不以為然之時,全副進攻,擒賊先擒王,將其一舉拿下。

自那以後,裴凌才有了文武雙全,少年天才的名號,雖沒有奮戰前線,但皆因他的謀略才得以勝利,是以皇帝賜其中侍郎之職,京城府邸一座與黃金千兩。

其後,東昭國更是注重兵力的培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以京城內各個地方都設有武學堂,世家大族也更重視家中男子的武學了。

走了一炷香功夫,幾人來到一處別苑,院子清雅別緻,與裴府肅然冷清的環境截然不同,且並無掛紅。

褚迎不由得好奇起來:“這裡是?”她轉頭問向陳盛。

“額……這是……”

他欲言又止,似是有些為難。

“裴府有我不可以知道的地方嗎?”

她咄咄逼人,拿出女主人的架子來,眼神冷冽清明,讓陳盛不由得有些發顫。

“小人並未有此意,這裡……這裡是司姑娘的院子。”

褚迎聞言並未說話,而是向裡走去。

陳盛見狀想要阻攔,卻沒有上前。

畢竟裴凌並不在府中,若是起了什麼誤會和衝突,他一個下人也不好多說話。

走進院子裡面,傳來錚錚琴聲,悠揚婉轉,怡然自得。

撥開面前垂下來的嫩枝,一個身著紅衣舞服的女子,站在院內的圓石臺上伴著琴聲翩翩起舞,恍若無人。

一旁站著的婢女遠遠看見了褚迎,慌忙想要上去叫住那女子,又見褚迎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她便沒有上去。

褚迎一直在亭子後面站著,被上面垂下來的花草遮掩著,就這麼直到女子一曲舞完。

女子舞罷似乎很疲憊,走下石臺接過婢女手上的帕子擦拭著汗,又見婢女在她耳邊耳語幾句,她忽的停下手中動作看向褚迎這邊。

褚迎知道女子知道自已在此,便現出了身,緩步走向前去。

司南見將帕子慌亂扔給婢女,快步走向前:“小女有失遠迎,請夫人恕罪。”

司南見半跪在地上行禮,褚迎也並未急著讓她起來,而是細細打量著。

她認出來了,早在看見女子面容和舞姿時。

那日清風樓跟在裴凌身邊的女子,在武會上一舞驚豔眾人的舞姬,亦或是流火燈會上的燈魁,都是眼前跪在她面前唯唯諾諾的女子。

起初在清風樓她只覺得眼熟,如今看見她的舞姿,才真正確認了。

“起來吧。”

她淡淡的開口,語氣中聽不出來什麼。

司南見小心翼翼的起身,這才敢抬頭看褚迎。

那日清風樓她跪在地上,也只瞥見一個背影,如今離得近些,面前的女子朱唇粉面,玉骨冰肌,宛若冬日裡最雪白乾淨的一片雪花。

偏偏卻又生了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眉目流轉間,便蠱惑了人的心神。

司南見自認為姿色已是最上乘,不然也不會選擇習最挑人姿容與儀態的舞蹈來學,這些年來她潛心研究什麼樣的舞姿最嫵媚動人,如今也算取得了些許成效。

可這兩相對比之下,即便她的舞再美,褚迎只站在那裡什麼都沒做,卻也已比她勝了許多。

她心裡沒來由的泛起一陣苦澀,這就是她能嫁進來的原因麼?

“你叫什麼名字?”

愣神的一瞬,她聽見褚迎問起話來。

她復又行了禮回答道:“回夫人,小女名喚司南見。”

“司南見……”褚迎喃喃自語道,“很奇怪的名字。”

很不禮貌的一句話。

“你是府中的舞姬?”

她忽然問道。

這樣直白,讓司南見有些尷尬,甚至難以啟齒。

“小女……”

她輕聲輕語,恐自已說錯了話般。

這時司南見後方的婢女上前來替她答道:“回夫人,司姑娘並非舞姬,而是太師大人養在府中的。”

“玉秀!”

司南見回頭呵斥一聲,名喚玉秀的婢女立馬噤了聲,只是仍舊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

“養在府中的?”

“回夫人,太師大人自那日將小女贖回府中後,未有別的意思,只吩咐人佈置了這個院子,讓小女認真習舞。”她低著頭怯怯地說著。

“既如此,你便認真習舞吧。”

她轉過頭去又對扶桑說道:“扶桑,府裡事務我還不太熟悉,今日便由你在這陪著姑娘練舞,隨時聽候吩咐。”

扶桑聞言一愣,緊接著說:“是,夫人。”

而後褚迎再未看其餘幾人,轉身離開。

“夫人慢走。”司南見俯身,慢慢低了下去,眼中的唯諾怯懦轉換成精明凌冽,因著她低著頭,一直看著她的扶桑也並未看見。

“姑娘好生練舞吧,奴婢就在旁邊候著,若有吩咐叫聲奴婢便可,奴婢名喚扶桑。”扶桑一板一眼的說著,聲聲奴婢,卻沒有一絲伏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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