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過去的記憶,你直到現在都有兩個很模糊的地方,一處是你父母與你最後一次見面時,他們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當時他們說了什麼?是什麼樣的感情?

你不記得了,也不清楚了,唯一記得的只有一片漣漪。

另外一處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邱筍籬,她在臨終前的那一刻,對你說的話是什麼?你已經不記得了……

但你唯一記得的是,在她最後看著你的眼神……那眼神……

那絕望透頂的眼神……

…………………………

………………

……

你在6歲的時候,就和父母以及你的姑姑一起拍了一張全家福,你到現在都還記得全家福的佈局:

你的母親坐在凳子上,用手摟住站在凳子一旁的你,而你的父親則是用手輕輕的撫摸在你的頭上,緊緊的靠在你的母親的身後,而你的姑姑則是站在你的父親和母親之間的小空處那裡,歡快的和你們三個人貼在一起,你的姑姑很喜歡你的母親,甚至緊貼在你母親的凳子後面。

那張照片你記得,拍的時候大家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十分歡樂喜慶的笑容,這其中也包括你。

只是現在這張照片已經只存在你的記憶裡,電子和實體照片都早已被警方封鎖在了你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解鎖的的庫存內。

你回想起了你自已的家庭,你出生在一個富裕且充滿愛的家族裡,家族裡很多人都是非富即貴,有著不低地位和不少財富的人。

作為家族裡的一員,你家庭裡也吃到了紅利,我的家庭成員裡有母親,父親,還有我父親的親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以及你。

你的父親是一個國家海產食品公司的副總,為人善良正直,做事也踏實厚重,也做過不少不為社會基建和人民謀福利的事情,得過很多面錦旗。

你的母親是從國外名校大學畢業海歸的學生,。儘管她是一個混血人,身體一半有著外國人的血統但卻是在中國長大 ,算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你的母親性格非常溫婉,樣貌也清秀,如花似玉,在當時是很多男性的追求物件。

而你的姑姑則是就讀於省級美院的大學生,學了一身的技能,多才多藝,性格開朗陽光,被很多企業和親戚看好。

按道理來說,你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無疑將來也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普通人。

但你並沒有成為那樣的普通人,或許從根本上,也就是你誕生下來的那一刻,就註定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普通人”……

你的誕生證明了一件事情,“因心存僥倖而犯下的錯誤”,其嚴重程度,是可以與殺人堪比的。

你還未出生之時,醫院就透過胎檢查驗出了你有一隻眼睛的眼球嚴重萎縮,那隻眼睛將來很大機率無法看清楚東西,只能辨別一些光影。

而你有著嚴重的精神疾病, 由於在很小的時候就有表現,你的父母帶你去醫院,最後由醫生確診了,你得了遺傳性精神疾病。

但正是這樣子,你的父母更加確定了,你是他們的孩子,這一個殘酷的事實。

你的而父親和你的爺爺是身體有殘疾的人,位置也是眼睛,而你的母親也是精神有缺陷的人。

你們的父母他們在工作中相識,因為互相的身上的缺陷而相知,最後彼此的同情與欣賞,讓他們決定在一起組成家庭。

他們覺得相互結合所生下來的孩子也就是你,肯定會繼承他們身上的優點,儘管那個孩子也有可能會繼承他們身體和精神上的缺陷,但是他們願意賭一把,於是他們一同決定把你生下來後,細心照料……

他們堅持的認為,總有一天你會跟他們一樣,能夠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並且成為一個優秀的普通人。

然而遺憾的是,你好像並沒有繼承他們的優點,你似乎只繼承了他們的缺陷。

你記得很清楚當時你和你母親炫耀你的“成果”:

“媽媽!你看,我把我的身體可以變成這樣唉!哈哈。”你歡快的說著,走到了你母親的面前。

而你母親看到你的下一刻,並跪倒在地上,大聲尖叫了起來,把你抱在了懷裡:“啊啊啊啊!不要啊,小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要啊,我的孩子!!”

在當時你將自已的手指胳膊全部都扭到脫臼骨折,將口舌,手指,用牙齒咬出咬到出血和斷裂,你整個人肢體幾乎是全部扭曲的狀態,來到了你的母親面前,一邊蠕動的趴在地上,一邊開心的向你的母親展示著你自已:

“媽媽,你快看,我可以把我身體變成這樣哎!哈哈哈哈!”

擁有遺傳性精神疾病的你,雖然在現在你透過了一些藥物和諮詢手段,精神和認知已經治癒到了接近平常人的狀態,但在你還小的時候,你還沒到現在這個程度。

而且即便是現在你在看待很多事情的角度和認知上,還是沒辦法和平常一樣,更別說在過去對世間一無所知的你。

於是你在看了你母親為你帶來的一本關於人體奧秘的科普書之後,你對人體產生了興趣,你便開始擺弄著自已,直到全身扭曲的狀態。

你的父母開始意識到你是一個沒辦法當做正常小孩去培養的孩子。

由於你的眼睛有一邊是殘疾,導致你觀察事物的視角和別人不一樣,再加上你精神疾病的影響,使得你天生對很多正常事物的認知都已經是扭曲的狀態。

但你的父母仍然嘗試了很長一段時間,事無鉅細的引導你,如何的讓你去做一個“普通的孩子”。

可是到最後他們還是徹底失去了耐心,對生活失去了希望。

那天他們喝下了大量的農藥之後,把你摁在灌滿水的浴缸裡,打算把你給溺死,但好在這一過程,即使被你姑姑發現了,你姑姑立馬充上錢,阻止了他們兩個,而你也僥倖活了下來。

可,也只有你,僥倖的活了下來……

你的父母大量食用的農藥是百草枯,這種藥在被人大量喝下之後,只有死路一條,然而令你更絕望的是,這種藥並不會立刻帶走你父母的生命,而是會慢慢的死亡。

你當時持續的在你父母的床前守了一個星期。

你親眼看他們倆人從稍稍虛弱的狀態,逐漸的,沒辦法再開口說話,慢慢的凋零,直至變成了兩具躺在棺材裡血色花白,死不瞑目的屍體。

在這一星期中,你將他們哀傷的眼神收進眼底,那一聲聲的對你說著抱歉,希望你能原諒他們的那番言語和神情,成為了你心裡的最初的烙印。

自那以後,你好像對自已的家庭埋上了陰影,即便看到的是其他的親戚,或者你的是姑姑,即便那些人不是你的父母,你也會害怕到發顫。

好在親戚們也能理解你的遭遇,他給你租了一個房子,讓你自已住,然後定期的會讓醫生通話和通影片來給你治療,而你的姑姑也會時不時過來幫你收拾一下房間,讓你適應一下她自已。

也正因此,你來到了這所公寓裡,住了進去。

那時你還小,你的姑姑也還只是個學生,沒有太多收入,親戚們會定期寄一些物資到租房和匯款到銀行卡上給你使用。

你的姑姑由於要上學和你害怕她的原因,她也並不能過來照顧你,只能偶爾來到你的公寓門外看看你。

而你的其他親戚們也有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各自各樣的家庭,沒辦法照料和收留你。

所以大部分時間你都是獨自生活,過得特別糟糕。

但這不能怪別人,也不能怪你自已,由於那時候你認知的問題,你並不能很好識別各種物品和事情,更別提去單獨照顧你自已了。

於是,你每一次把親戚寄過來的物品拆開包裝之後,因為不知道怎麼用,就全部堆在了一邊,堆成了一個小坡。地板上積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灰,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打掃和清潔。就連你身上和你的衣服也開始變得粘稠和惡臭,癢的全身的面板都遍佈抓撓的痕跡。

但好在當時你記得姑姑教過你如何用手機下單外賣,你也在那時因此不會被徹底餓死。

就這樣,你在佈滿了各種垃圾,物品,排洩物的空間裡,靠著吃外賣度過了三個月。

期間有鄰居來找過你,但當你一開啟門迎接他們,瞭解到你的情況之後,他們便立刻跑得遠遠的,不再理會你的事情。

然而有一天你的手機不知為何打不開了,直接熄屏開不了機,可能是泡水了,又或者是被你不小心摔壞了,你弄了一個星期都沒弄好,只能放棄。

但是在這一個星期裡,你除了水以外,沒有任何的攝入,餓得實在受不了的你,最終開啟了房門,走到了公寓的走廊裡,順著走廊挨家挨戶的敲門。

當時房東孔明義去體檢了,沒在家。你順著2樓第一間房子開始敲敲到了3樓,沒有任何人願意開門,敲到4樓,也就是你所在的樓層的時候,那些鄰居似乎是聽到了你的聲音,很害怕你,也不想理會你,有的甚至當著你的面直接上了鎖。

但你仍然不死心,你還是希望你自已能夠活下去的,於是你走上了5樓繼續敲,順著樓道挨個敲門,當你準備向5樓的第4間敲下手的時候,那扇門卻自動開啟,迎接了你。

一個身形矮小比你要矮小半截的小女孩,她聽到了你的求助聲,便自動開啟了自家的房門,直直對上了你,你也將視線停在了她的身上:

這位小女孩身穿著一條印有黃色小花的白色圓領連衣裙。裙子的圓領,手袖上的絲帶,綁在腰間細細的小腰帶,以及她手上戴著的小手鍊都是小紅豆一樣的嫩紅色,使得她的那恬靜可愛樣貌增添了一些活潑的生氣,而她淺棕色的短髮上戴著一個向日葵樣式的髮卡。

你有點驚訝,這是你第一個次看到不懼怕你的人,你也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小女孩 ,她主動開啟了門,用溫柔的笑容看著你,迎接了你。

這就是你和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邱筍籬,你與他最初相遇,相識的那一刻。

“什麼啊哈哈哈,原來只是餓肚子了而已呀,那就好!我聽你的敲門聲敲的那麼緊,還有哀嚎的聲音,還以為是更嚴重的事情呢。

因為我很擅長,也很喜歡去做各種菜品,所以很容易做多,家裡時常有很多食物,我常常吃不完,反正吃不完就是浪費,你就直接進來白吃白喝就好了!

如果你有什麼想吃的,或者是想學料理的話,也可以過來找我呀,我會教你的,做給你吃,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覺得有負擔,畢竟我很熱衷於幫助別人的人啊!”

在你說明你敲門情況之後,邱筍籬立馬就說出了剛剛那番話,並且很慷慨的邀請你進屋,白吃白喝了一頓,這三個月以來,你第一次,久違的吃上一頓又好吃又熱乎的飯菜。

邱筍籬她很喜歡做料理,總是做很多好吃的,並且就連家務事也處理得非常乾淨,儘管這些都是因為他的父母不願意去做,所以才會由她來承擔,但她對此並沒有太多怨言,反而強調自已熱衷於此。

不過令你更加驚訝的是,她對處理別人家的家務,也沒有太多的怨言。

“啊啊,總算是搞定了,哎呀呀,整整打掃了三天才搞定,還好你家的佈局和我家的一樣,可能是因為我們家都是同一個樣板裝修出來的房子,我打掃起來相對的熟練和快速一些。”

那天,放寒假的邱筍籬到你家拜訪你,你開啟門迎接她,發現你的家裡竟是如此的亂糟糟和骯髒之後,便自顧自的從自已家拿了一些清潔用具下來,打算把你的家裡全部都打掃乾淨。

她從她家到你家,從你家到樓下的垃圾箱,裡裡外外來來回回走了不下20多趟,花了三天白天兩天黑夜的時間,才終於把你家打掃的一塵不染。

“不過嘛,雖然聽過你用語言形容過自已家,但還是超乎我預料呢……”邱筍籬一邊說著一邊捶捶自已的肩膀,放放鬆。

你有些慚愧,又有些害羞的紅著臉低著頭說著:“抱歉,都因為我不懂得去怎麼做這些事情,害得你要這麼累,真的是麻煩你太多了……”

邱筍籬聽到你這番話之後,有點驚訝,或許她沒想到你會用這麼誠懇的態度表達這些話語,隨後又微笑的向你說著:“不用道歉呀,小起你不懂做這些事很正常,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懂。而且在打掃的過程中,小起你不也很努力的在幫忙嗎?你也是很厲害的哦,有些東西明明一開始一點都不會,但聽我講一下就完全會了,嘿嘿嘿。”

“……這樣嗎,謝謝你筍籬,那你能教我這些東西該怎麼用嗎?”你看著對方用溫和開朗的笑容對你說出了剛剛那番話,你也用笑容回應著對方,並虛心的詢問對方你不認識的事物使用方法。

邱筍籬也很耐心的,接過你的問題,開始逐一跟你講解:“哈哈哈,沒問題,好的,那麼你手上的這個是洗髮露,你在浴室裡開啟花灑的沖洗自已的頭髮……”

就這樣透過一個寒假的相處,你和邱筍籬逐漸熟絡了起來,你把你自已的小名告訴給了她,她也用此稱呼你,她在知道你家的情況之後,便經常過來找你一起玩,主動幫你收拾家裡的東西,並且他還教會了你很多很多生活中的常識,一些日用品的用途,以及衛生的打理,還有一些處理食材進行烹飪和料理的方法。

並且在這期間,你們也互相交換了各自家裡的鑰匙,有事沒事就會到各自家裡串門,你也開始幫她的家裡打掃衛生,一起去準備晚飯。

這個過程中你發現邱筍籬她非常擅長烹飪和製作一些肉類和主食類的食品,而你則是擅長將一些蔬果類的食物製作成飲料或者沖泡茶和咖啡。

有些時候,你還會看到她請自已學校裡的一位同學,一個深褐色頭髮的小夥子,來到他家裡一起和你們共進晚餐,在吃完飯之後,她那同學一般會離開公寓,而你們則是會在公寓裡的走廊裡溜達,你會耐心的聽她講,在學校裡面發生的各種事情,和她聊聊,家長裡短。

偶爾,在她不用上課的週末裡,你會邀請他到城市裡的景點一起去玩耍,用那個本來壞掉,卻又被她帶去修理店修好的手機,來給她拍照:

咔嚓——你按下了手機裡相機的快門,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拍到了嗎?拍到了嗎?”邱筍籬興奮的跑了過來,想要看看你拍的照片。

而你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把手機捂到了自已的身後,有點支支吾吾的說著:“嗯,拍……是拍到了,不……不過可能不太好看……”

沒想到邱筍籬看到你這個反應,直接捂著嘴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只要拍到就行,好不好看沒關係。”

你看到她這個反應後,也微微笑了笑,放下了心,把照片給了邱筍籬她看,她看過照片之後滿心歡喜,繼續用她那活潑的聲音說著:“這不是拍的挺好看的嗎,要我拍的話,我還沒辦法拍出這樣的照片呢,謝謝你呀,小起,這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來拍風景照!”

你聽到她說這番話,既驚訝又歡喜,臉上不自覺揚起的笑容,你也帶著歡喜的情緒回應了對方:“嗯!我也是,我也是第1次拍風景照……和朋友一起……”

就這樣,你們在一覽無雲的晴空底下,站在[愛情郵局]的燈塔旁邊,拍下了你們第一次一起外出,用手機拍一下的第一張照片。

可以說,邱筍籬是你生活的老師,是她教會你如何作為“人”去生活,她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朋友,一直到現在,你也依然感謝著她,想念著她。

一天一天的日子就這樣過著,平淡,重複,但也很快樂,如果可以,你多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持續著。

如果可以你多希望,你和她今後的日子都能一直這樣。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

………………

……

砰——!

你的客廳傳來了猛烈的撞門聲,那天,邱筍籬不知為何沒有用手機通電話和你打招呼,而是直接用鑰匙開啟了你家的門,並且狠狠的把門給摔上 ,來到了你的面前。

你看著邱筍籬,她一言不發,雙眼空洞又呆愣,她機械的看了看你所在的地方,隨後又低頭盯向了地板。

“…………”

“……筍籬,你怎麼了嗎?”

你走到她的面前,有點擔心的看著她,而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你的情緒,將頭抬起來看向了你,隨後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像是在嘲笑自已一樣,她露出了笑容,隨後對你說出來原因:“小起……我…變成怪物了。”

邱筍籬她的房間裡有一個1米×1米的方形魚缸,魚缸雖然不算很大,但裡面的生態卻做得很好,這裡面養了一些小生物,像是小蝦,一小群會發夜光的小魚,還有一條顏色靚麗的大金魚。

那條金魚我之前見過,也餵過它,但它不怎麼親我,它唯一親近的只有邱筍籬。

“……就在前幾天,它變成幻獸了,而促使他變成幻獸的那一名夢遊者…是我自已。”邱筍籬接著對你說著,臉上仍然是那一般嘲笑自已的表情。

“……那它現在怎麼樣了?那你呢?警方如何處理?你願意詳細跟我說說嗎?”你沒有害怕,反而擔心的詢問起她

“………嗯,好的。”邱筍籬也靜下來,和你說的來龍去脈。

邱筍籬發現它的時候,是一覺睡醒,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魚缸那邊傳來,她扭頭看向魚缸,才發現那條金魚變成了童話里人魚的樣子——上半身為人的上半身,下半身為魚的下半身的模樣。

不過它的體型還是和原本的金魚沒有太大差別,也正因如此,那條金魚才仍然待在魚缸裡,沒有出來。

而那條金魚發現邱筍籬醒了過來後,便游到了魚缸的玻璃前面,雙手貼在上面,興奮的看著邱筍籬,說起了話:

“媽媽,你再多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我好喜歡聽你說話,好喜歡跟你待在一起……媽媽你看,我現在也開始變得跟你差不多了,你看我的臉,和你一模一樣哦,我的臉也是你的臉哦,你喜歡我嗎?……

媽媽……”

………………………………

邱筍籬陳述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便開始譴責起了自已: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一直在內心裡壓抑著各種各樣的不愉快,每當我睡前,我都會跑到魚缸那裡去跟它們說話,傾訴。

而那條大金魚總是最親我,每次我過來它都會看著我。而我每一次,都在想著,如果這條金魚能夠是一個人,那我的傾訴就會被回答……這將是多麼美妙很愉快的事情啊。

但我沒想到…事情卻會以這種方式呈現,我只希望這隻存在於我的腦海裡,而並非現實中……然而更殘酷的是,明明這條大金魚叫我媽媽,而我卻將他推向了死亡。”

當初邱筍籬意識到了,自已身邊出現了幻獸,也馬上想到了自已就是夢遊者,一時間沒辦法做出任何判斷的她,只能本能的相信自已的父母,他打電話給了她自已的父母,希望父母能夠幫她解決這件事情。

但,她的父母,並不稱職。

那時候,在成為夢遊者的那一刻的邱筍籬,她也就只有8歲。

可她家裡的洗衣做飯,掃地拖地,鋪床換被,家裡電器的維修,做飯用的柴米油鹽的購買,等等,都由她一個人來完成。

所以她上下學後的這段時間,她都會很利索的安排好家裡的一切家務事。

然而她之所以能安排好這一切,則是因為她從記事起就被擔任了這些工作。

她的父母並不是殘疾,他們手腳雙全,是工作內容較為輕鬆得體的成年人。只是,他的父母似乎從結婚時就有矛盾,因此每一次回到家裡,他們就會直奔各自的房間,鎖上門,父母雙方不會與對方有更多的交流,也不會顧及家裡的任何東西,哪怕是沒有任何過錯的,他們自已的親女兒。

每一次,邱筍籬想要與父母交談些什麼的時候都會被當做空氣,被撞到,被忽視,被冷落,在她的眼裡,她的父母給她最多的只有一個冷漠的背影。

所以,邱筍籬從小到大一直都渴望著交流被回覆,但是她又不得不將這種想法壓制在心裡,她害怕當自已表露出這種心態和行為的時候,被人會冷落的她,畢竟她從小到大就是被父母這麼對待著的。

也正因如此,這種被壓制在心裡的想法,長期投射在了那條大金魚的身上,也最終被扭曲的實現在了現實裡,使她成為了一名夢遊者。

那天,她打電話給父母,父母雙方都接通,並用聲音回應了她的時候,她欣喜若狂。她遵從著父母的意思,將那條金魚打撈進自已的移動水族箱裡,帶到了警察局,而她的父母也在那裡等著她,跟她一起進去。

她將金魚親手交給了警方,承認了自已是夢遊者,服從著警方的安排,同意了一系列措施。

然而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警方會將幻獸摧毀或者安樂死。

等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是她自已回到家裡,從電視機的新聞上面看到了自已這個案子的處理結果,而她的父母則是在座機上給她留言 說他們會加班,以後會晚點回去。

“……我意識到不對,打電話回去,結果一直都是無人接聽…我回到學校,想讓老師和同學幫我找找我的爸爸媽媽,可等我過去的時候,我被保安攔在了外面,只得到了勸退學的通知 …我又去了警局,但是他們說我這是家事,不歸他們管,他們還說要怪就怪,我讓我自已成為了夢遊者。

從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不是人類了,我再也回不到人的生活了,我成為了怪物。”

邱筍籬將這一切都說完了,她抬頭看向你,臉上帶有著複雜的表情,似乎有著害怕,似乎有著落寞,但更多的是嘲諷嘲笑,她的臉上正掛著一張嘲笑自已的臉,嘲笑自已的無能,懦弱,無知。

“…………”你沉默的看著她,你很擔心她,但也很迷茫,你想改變她的處境,但你無能為力。

“小起,你覺得我還是人類嗎,我在你眼裡是怪物嗎?”突然間,邱筍籬向你靠近,面露驚慌的詢問著你。

“…………”而你只能以沉默回應著她。

她看到你沉默這一刻,臉上那份驚慌直接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她幾乎要撲過來似的抓住你的雙手,又似乎要跪下來似的,半蹲著, 她用顫抖的聲音詢問著你:

“我不是怪物!我還是人類,對吧?我還是人類對吧?!”

“………………”

“我還能回到以前的生活,我還能再和我的爸爸媽媽重新住在一起生活的,是不是?!”

“…………………”

“回答我呀?!小起!在我身邊的人裡,只有你一直都會回答我的問題,回應我說的話!”

“……………………”

“但是你不一樣啊,小起!很多時候所有人都不會給予我回答的話,就只有你會回答我!你是這樣子對我的,我知道!所以這一次你也會回答我的,對吧?!”

“……………………”

“所以你能回答我這些問題的吧?我這些問題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是不是?!”

“……………………”

“我不是怪物對吧?我還是人類對吧?我還能回到以前的生活的是吧?!”

“……………………”

“回答我呀,小起!!求求你了,快點回答我啊!!快點回答我啊!”

邱筍籬緊緊拽著你的雙臂,那瞪大的雙眼裡面充滿了無邊的恐慌,她一邊大聲的詢問你又一邊搖晃著你的身體,而你一次又一次的沉默,最終還是將她的精神擊潰,她最終癱坐在了地上,那雙本來抓住你雙臂的手就這樣無力的搭垂在了地上。

而在下一刻,她那恐慌的神情直接消散得無影無蹤,因為你給出了你對她的回應…

“抱歉……我不能像以前那樣子去回應你的話…因為現在的你不需要用語言來回答。”

你蹲下身去,將邱筍籬她整個身體環抱在自已的肩上,你輕輕的撫摸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用溫和的語言回應著她:

“邱筍籬,你一直都是邱筍籬,你從來不是怪物,也不會變成怪物,更不會變成其他任何東西,你一直都是你,你只是邱筍籬,僅此而已…”

當你說完這番話之後,邱筍籬便不再說任何話,你們就這樣保持著沉默,直到其中一方打破這份沉默。

“……嗚……啊啊啊——,嗚啊啊——”

邱筍籬像一個小孩子抱著毛絨玩偶一樣,緊緊的抱著你,在你的肩上哭了起來,把你的背上的衣服粘的全是眼淚和鼻涕,但你不以為然,畢竟,邱筍籬她本來就應該只是個小孩。

在那之後邱筍籬似乎冷靜了下來,面對今後的狀況,她不再會像之前那樣恐慌,雖然偶爾也會露出一種孤寂的眼神,但她還是很勇敢的面對著生活。

她的父母不再回家,也不再理會她,但他們也留下了一條後路給她 ,她的手機裡還綁著他父母的銀行卡,沒有解綁。

這所公寓的房租暫時還能從父母的銀行卡那裡拿了一點,不過後來孔明亦知道她。的情況之後,直接把房租給她減半,她生活的壓力也瞬間減了不少。

但她是個要強的女孩,她並不想無節制的去透支自已的父母,儘管她的父母對他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她仍然還是愛著自已的父母,想要為他們省錢。

因為現在她住在自已家裡,不用出門,所以家務是做的比較利索的她,在上完網課做完作業,搞完衛生之後,便會用多餘的時間學會了玩遊戲,去給其他學生做遊戲代打,幾個星期內就湊了幾百塊錢。

雖然學校給她下了勸退學通知,但教育局規定,14歲以下的孩子都必須接受小學到初中的教育,因此他透過學校的官網傳送的網課去學習。

如果她有什麼想不開的東西,就會過來問你,而你也會盡你所能的給予她回答。

你本以為你們的日子又會回到以前那樣,平淡,重複但又有趣的時候……

意外還是發生了。

畢竟這個世界上並不缺道德敗壞的人,更不缺借酒行惡的人。

因此,被盯上,被遭受侵害的女孩,這個世界也不會缺少。

嗙!!——

“哎?……”

在那一天,你聽到了樓上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你立即感到不對,馬上到了504號房間,想著用鑰匙開啟她家門,看看是不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你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打不開那扇門,門在裡面被堵住了。

原來是在公寓旁邊住著一個醉漢,那個醉漢察覺到了,邱筍籬她是獨自一個人住在家裡,於是便找機會闖入了她的房間,對她實施了侵害。

你當時用力敲著門踹著門,大喊著讓對方停掉手上的動作,然而對方卻不以為然,仍然的對邱筍籬施加傷害,以至於隔著門你也能聽到邱筍籬她那慘叫和掙扎聲。

你立馬報了警,讓警方到現場破門,而邱筍籬的同學也似乎得到了報信,從其他地方趕了過來詢問邱筍籬的狀況,於是你便如實向他彙報,而他也提意,在警方破門的時候你和他也一起進去。

瞭解到狀況的警察們很快就從車裡搬來了破門器,兩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整個門給撞倒了,在破門的那一刻,你立馬跑了進去。

你看到了,那個醉漢將邱筍籬她掐在了地上,下身的裙襬全是血跡……

……在看到這一刻之後……你……

……你……

在這一刻過後,你忘記了當時所有的事情,你只是短暫的記得有過一片猩紅……

等你想起來的時候,反應過來的時候,地上滿是血跡,紅到發黑的血跡……

那個醉漢,則不知何時……在原地……憑空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邱筍籬則是趴在地上,用那個眼神看著你,用那……絕望透頂的眼神……看向你。

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下一秒……邱筍籬自已支撐著…起身,走向了陽臺……

她到了陽臺之後,回頭看向了你,她的嘴微微笑著,對你說了一句話……

……之後……

她便抬起腳,翻過陽臺的護欄,縱身一躍,從5樓的陽臺那裡跳了下去。

當時警方立即封鎖了現場,對現場進行了勘查,你也順利的從樓上順著樓梯跑到了樓下的地板上,看到了她的屍體:

因為是頭先著地,她的脖頸處和腰脊處直接斷裂,以詭異的角度癱在地上 ,從斷裂處蔓延開來的鮮血,染遍了整片水泥地,警察勘察完之後搖了搖頭,給出了當場死亡的判定。

……就這樣……筍籬…邱筍籬…死了。

她死了,她離開了你,而你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再一次變成了孤身一人。

之後警方不知為何將你抓捕了起來,並對你進行了非常嚴格的審訊,可瞭解到你的家族以及你是個精神病人的狀況之後,他們只把你關了一年就放了出來,並派人遣送你回到你的公寓裡,收走有關你的家庭和邱筍籬的一切。

而你的姑姑也收到訊息,在那之後幫你辦理了公寓退租手續,過來接走了你,並將你送到了你舅舅的家裡,住了一段時間。

之後你在你舅舅的照顧下,學會了更多的東西,你的精神疾病也得到了很大的好轉,隨後又因為警方的一些事情,你離開了這座你出生時所待在的城市,去到了更大更遠的地方。

你開始以一個正常的社會人,在社會上工作闖蕩,用了十幾年的歲月,積累了一小筆,只屬於你自已的財富。

但是你喪失的記憶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恢復……

這十幾年的歲月裡,你每天每夜,都會夢到當初的那一刻……

在浴缸裡的那一刻……

在警察破開門的那一刻……

可無論你怎麼去回應那些記憶片段,那些記憶……最終都只會留下一片空白……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空白的記憶,開始衍生出各種各樣負面的情緒……

……空虛,迷茫,……

……憤怒……

……但又沒辦法停止,週而復始的,徘徊在心裡……

……為了不讓這些負面情緒,使得你的精神再度陷入混亂,從而病發…

……也為了自已還能作為“人”繼續活在這個社會里……

你再一次回到了這座城市……

你再一次回到了這所公寓……

……試圖去尋找你那段空白的記憶……

你想要……尋回心中那份 ,被殘缺的答案……

………………

“……我說完了,這就是我的過往,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因此對我有所改觀,我不會為我過去的任何事做任何辯解,畢竟……”

你微微笑著,用一臉無所謂的態度去說著這番話,然而你說到一半就被迫停了下來,因為你聽到了好大的哭泣聲從劉蓮和小烏那邊傳過來,你連忙抬頭一看,發現這兩個人竟然偷偷的哭成了個淚人,眼淚和鼻涕大把大把的流著,整個臉全是溼漉漉的狀態。

“啊嗯?你們怎麼……”你還剛想向她們詢問為何的時候,她們倆看到你,注意到了自已臉上的表情,瞬間哭得更大聲了,直接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

“噓!噓!!別哭別哭,小聲點小聲點吵到樓上鄰居了!”你立馬起身跑到茶几上拿出一大盒抽紙,抽了好多好多,一邊安慰著又一邊幫她們擦乾淨臉上的淚水,花了好大功夫,才終於把她們安撫了下來,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

“…哈,還好,你們流出來的是正常的眼淚,不是腐爛物質,不過至於哭成這樣嗎?沒必要吧。”你有點頭疼的捂了捂額頭,輕嘆了口氣說著。

“抱歉啊,畢竟我們沒有想過一個人類的過往會如此的悲痛,聽著聽著就忍不住了。”小烏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說著。

劉蓮則在旁邊點點頭,對小烏的話以表示贊同。

“哈,還好吧,我覺得比我過得更悲痛的人類,大有所在。”你平淡的說著。

“可是悲痛這種東西沒辦法比吧,你不是和我說過,每個人每個時刻都有不同的情緒,驅使著人做事情,所以我從你的講述當中聽到你過往的悲痛這件事,也是事實。”小烏很慎重的對你說這話,但你卻笑了笑,回應她的話。

“嗯,我是知道的,但你們也不用可憐或者同情我,畢竟我現在的生活是按照我自已的感受,為自已而活著的結果。

目前我過得很滿意,我已經不會再為我過去的任何一個決定而感到後悔了,今後我也不會為我的決定而感到後悔,所以你們能聽我說完這些,我就已經感覺到很高興了。”你說完溫和的笑著著面對她們,而他們也高興的看著你。

她們手牽著手,對你說出了感謝和祝福:“風,謝謝你能夠滿足我們的請求,今後你一定能找到你自已想要的答案。”

而你也點點頭回應她們:“謝謝你們的祝福,我也希望你們能順利看到大海。”

突然,一聲又一聲沉悶的敲門聲在你們租屋門前響起。

“??!!”劉蓮和小烏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你,投來不安和疑惑的表情。

“……你們先在這等著,我去看看……”你壓低著聲音,轉頭向劉蓮和小烏們說著,她們聽到你說的話後,也都安靜了下,來一言不發,認真的向你點了點頭。

於是她們聽從了你的指示,兩人互相攙扶,慢慢的起身走到角落,站在那待著,保持一動不動。

而你則是放輕了腳步,慢慢的走到了門前,打算透過房門的貓眼看清楚門外的情景。

由於你所在的這一片樓層,只有你一個住戶,所以許媛媛沒有給你這片樓層的走廊通電,因此貓眼外面的走廊上是一片漆黑,但是在這一片漆黑裡……

有一個人影杵在走廊中間,似乎是一個個子不高的男人,他穿著一身帶有兜帽的黑衣,低著頭,雙手背在身後,身體正向著你的租屋門前,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你也沉默了,不知該如何反應。

面對這個在漆黑裡的身影,要不要開門放他進來?還是不開門,假裝沒人在?

你要下定決心做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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