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杜宅。

整個杜家西院,燈火通明,下人們在廊下快步穿梭著。

丫鬟們小跑著,時不時地端進去一盆水,一個又一個大夫被請進了杜芸的屋內。

袁汐夢也和喜兒騎著馬回到了杜家。馬伕立馬上前牽住馬繩,遞來馬凳。

她們二人下馬之後,便一路小跑來到杜芸的屋內。

此時的屋內。

杜富貴站於床側,眼神愛撫地望著床上的杜芸。

時不時地將臉撇向紗帳之後,迅速地抬起胳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下胳膊。

袁汐夢瞧得真切,她這外祖父,哭了,正偷偷地擦眼淚呢。

而杜夫人則是淚眼婆娑地坐於床畔,拉著杜芸的手,邊用帕巾擦著淚,邊喃喃地說:“我兒真是命苦……”

兩人皆是在尋回杜芸的興奮之中,又因杜芸因驚嚇昏睡而焦急、憤怒,一時之間,五味交雜。

以至於外面來了人,竟不自知。

“杜伯伯,杜伯母,芸姐姐現今如何?”袁汐夢關切地詢問著。

杜富貴聞言,轉身就是要跪下道謝。

袁汐夢嚇了一跳,讓自已的外祖父跪謝自已?那不得遭雷劈?

趕緊上前扶起杜富貴半屈的身體,用力道將杜富貴輕輕抬起。

“杜伯伯,這是折煞晚輩了。”袁汐夢微笑著。

“小女得袁姑娘所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杜夫人向袁汐夢福了福身。

他們二人說了些許感謝話後,杜富貴見袁汐夢十分器重喜兒,為了感謝救命之恩,主動將喜兒送與她。

還說要送她一座東街的三進三出的大宅院。

十抬珠寶首飾,十抬金銀財寶,十六抬文房四寶、古董字畫,十六抬傢俱擺設……

袁汐夢笑了笑,也沒拒絕。

杜夫人想到大夫所說,‘驚則心無所倚,神無所歸,慮無所定,故氣亂矣。’

神色憂慮的對著袁汐夢說道:“大夫說,芸兒是被驚嚇所致,給芸兒開了些靜心安神的藥。”

“可,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有芸兒解開心結,方可藥到病除。”

袁汐夢安慰杜夫人道:“伯母,莫要擔心,芸姐姐定會好起來的。”

轉身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了杜富貴。

杜富貴聽完,就命人把秋月的家人‘請’來,又讓人把秋月表哥家裡人也‘請’了過來。

翌日清晨,杜富貴便押著這群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府衙門前。

秋月的母親自覺有愧,當堂對其女兒所做之事供認不諱。

知府大人便判了兩家人終身為奴。

而那個流煙也被髮賣了。

喜兒得知以後,眉頭舒展,眼含笑意,很是得意興奮的樣子,“總算給小姐出了口惡氣。”

袁汐夢笑她:“你都重生過一次的人了,怎的還是這般喜形於色。”

喜兒也笑道:“小小姐說的是。只是小小姐,小姐這都醒了,要不要將您的身份告訴她?”

袁汐夢臉上的笑容不減,說:不行。”

喜兒詫異道:“小小姐,這是為何?難道您不想和小姐母女團聚?”

袁汐夢抬眸,望著喜兒,搖著頭說道:“她現在還在病中,本就因驚嚇晃了神,你這是,又要給她送一份驚嚇不成?”

“再說了,現在告訴了她,她能信嗎?”

“此事不急,待阿孃病好後,再從長計議。”

喜兒沉默了,她的小小姐被迫長大了。

再也不是曾經那個,無憂無慮,整天笑嘻嘻纏著將軍嚷嚷著買東買西的小女孩了。

接下來的日子,袁汐夢日日陪伴杜芸,逗她開心。

每日陪著杜芸去後花園逛逛,偶爾還會帶她去街市逛逛,帶她去踏青。

杜芸也日漸好轉,氣色也日漸紅潤。

這日,袁汐夢帶著杜芸踏青而歸,門口的小廝早已等候多時,遠遠地便迎了上去,滿臉諂笑地說道:“姑娘,您終於回來了,老爺請您去一趟鶴慶堂。”

“知道了。”

袁汐夢和杜芸分開後,便帶著喜兒去了鶴慶堂。

剛踏入鶴慶堂。

就見一男子身著雪青色緙絲藤紋杭綢直裰,皮質玉帶銙雙流蘇腰帶緊扣著他那勁瘦的腰間,風姿特秀,爽朗清舉。

他負手而立於窗前,身後站著兩名嬤嬤,一名貼身侍衛直立在他身側。

袁汐夢站穩腳步,細細端詳著眼前的男子。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父親袁鋌鏗。

她記憶中的父親,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美鬚髯,眸如鷹隼般犀利,敏銳,不怒自威,俊顏上充滿了肅殺之氣。

而如今站在她眼前的父親,不過是個十八歲的美男子,沒有了美鬚髯,也少了幾分肅殺之氣,多了幾分柔和之美。

此時此刻,她好想喊一聲,阿爹。

可,她不能。

“啪嗒,啪嗒…”淚如雨下。

頓時,內心的委屈,孤獨,無助,害怕,緊張,激動……如潮水般翻湧。

袁汐夢撅起小嘴,不顧一切地跑上前去,緊緊地抱住袁鋌鏗的腰身。

紅撲撲的臉蛋不停地蹭著他的胸膛,嚎啕大哭,哭聲震耳欲聾。

袁鋌鏗一隻手輕輕順著她的後背,一隻手回抱住懷中哭得渾身顫抖的少女,柔聲細語地安慰著。

直到她哭累了,都不曾將懷中的少女推開。

身後的兩名嬤嬤和侍衛皆是目瞪口呆。

他們何曾看過這樣溫順像只綿羊的少將軍。

兩名嬤嬤互相對視,都在心裡納悶著。

她們是受老將軍之命,跟隨三少將軍前來認親。

只是眼前這少女的容貌與老將軍沒有絲毫相像之處,更別提像她生母了。

倒是和她們的三少將軍,長得極其相像,可這三少將軍卻像極了他的生母。

如若不是年齡相仿,她們定以為這是三少將軍的孩子。

眼看少女哭溼了三少將軍的衣衫,而三少將軍少有的沒有發怒。

這樣慈眉善目的三少將軍,她們還是頭一回見著。

“咳咳……”

一聲輕咳,將眾人的思緒拉回。

躲在袁鋌鏗懷中的袁汐夢也是一驚,自知方才失了態,趕緊推開袁鋌鏗,身子向後退了幾步。

咳嗽聲乃是站在一旁的杜富貴發出的。

他不動聲色地瞧著眼前的眾人,笑著說:“袁姑娘近幾日陪小女四處遊玩,許是累了。”

“三少將軍,袁姑娘,請就坐。”

袁汐夢坐下,望向坐在對面的袁鋌鏗,“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說的可不就是我三哥哥嗎?”

“三哥哥這獨絕天下的臉,但凡叫人見過了,便過目不忘。”

“君琇幼時見過三哥哥後,三哥哥的臉便日日浮現在腦海裡。”

“今日再見三哥哥,和少時的模樣差不得,卻又比少時好看了許多。”

“自從七歲那年,君琇一人在外漂泊,食不飽,穿不暖,日日夜夜思家,思念父親,思念三哥哥。”

“今日終於見到了日日思念的親人,君琇實在是開心,三哥哥可有想念過君琇?”

說著說著就是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泣起來,低頭前,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袁鋌鏗。

她可沒胡說。

父親曾經提過兒時見過她七姑母幾次,是以,只要有人來報,找到相像七姑母的女子,祖父便會讓父親去掌掌眼。

眾人聽完,齊刷刷地看向袁鋌鏗。

但見他玩味地勾了勾笑,伸出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接過下人遞過來的茶杯。

抿了一口茶,接著淡淡地說了一句:“那就滴血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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