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梟停在鄢青城的手臂上,她將這白梟脖頸處藏起的信筒取下。裡面放著一份哥哥清河的手書,上面寫著

“千里王庭,十王欲反,盜馬口夜襲回鶻部,千帳燃盡,告慰父母天靈。”

鄢青城將信箋與血書疊放在院內石桌上,望向北方,雙手作揖躬身大禮拜之。

池虎從地窖出來,手中拖著兩人。

齊王世子被甩在地上,蜷伏在薄衾之中抖若篩糠,藥力退去,他依舊被點了啞穴,說不出任何話語。

另一個便是被一番酷刑後命不久矣的張開盛。青天白日下才看得清楚,張開盛全身血肉模糊,被鞭撻的痕跡在每一塊皮肉上翻掛起硃紅,一道綿長的血水如藤從陰森地牢攀巖至他的雙臏處。兩個時辰裡他經歷了鞭刑、針刑、碎骨、割耳、碟刑、臏刑,早已被折磨地不人不鬼。

鄢青城取出被池虎用布纏繞的鄢家軍刀,在陽光下親手果結了這名身居高位卻命不由已的城牧大人。

池虎看著瞪大了眼睛望向鄢青城斬下頭顱的齊王世子,年輕世子驚懼的失聲大叫,赤裸著爬向那個自已雌伏多年的義父。

池虎問到:“此人該如何處理?”

鄢青城不帶有一絲情感,冰冷說:“齊王獨子,丟入鷹巢,或飼或啖,隨他們。”

不知從何時起就等候在門外的兩個家丁裝束的男人匆匆進院,把地上的屍體和趴在屍體上難捨難分的齊王世子一齊裝入一輛板車上。

次日兗州城外兩人一馬回望正午時分突然關閉城門的兗州城。高頭大馬上坐著的男人看著女婢手中拎著食盒,女婢卻遙望城頭上的慌亂,吹響一聲馬哨,遠處一抹棗紅色疾馳而來,鄢青城一躍上馬,與池虎二人在驕陽下離開這陰寒潮溼的兗州城。

兗州城外山秀林蔚,三百里驛路官道在盤山繞水間曲折。鄢池二人不似來時的不急不躁,此時從兗州出城直奔山嶺間的羊腸小道。

平川之中亦有雄峰,說的便是兗州與靈州相交之處的細峽關。細峽關相傳是仙人為靈州山壤之地的百姓與外人交通往來而劈開的一座石山,這條進入靈州最近的道路從五百百年前一條官道開闢後,除了喜好遊歷奇峰雄嶺的遊俠,幾乎無人問津。細峽關八百年前曾作為靈州那時還是靈智國的天險石關,有史書記載靈智滅國是因為一場天罰流火燃燒數月,境內百姓被山石所困,三面環水的靈智國無一人逃出生天。後來晉國軍隊揮師南下,佔領了這座水城孤島,在山體低矮薄弱的東西兩處各開出一條官道,便於晉軍的徵襲。

鄢青城此時便騎著清辭馬兒走在這雄關天險之下。抬頭望去,這長達百米的一線天石壁光滑,如同風沙雕琢打磨後的玉器。山石在溼潤的南邊本應該在細縫中生出竹筍,斷壁處佈滿青苔,巖洞裡爬出藤蔓。然而這處山脈真如傳言中好像天神劈開的一整塊巨石,光滑矗立。

峽道內鄢青城與池虎一前一後,騎在馬上,鄢青城一手握韁,一手撫過與馬兒幾乎擦肩的石壁,鄢青城摸到溼潤冷凝在石壁上的水汽,她感受到這裡雖然比兗州更近北地,但溫度卻比兗州高上幾分。

狹窄關道根本無法跑馬,她與池虎在日頭最盛時下馬啃著胡餅,給馬兒餵了一些草料,二人好像忙裡偷閒,看見兩匹馬舔著石壁上的露水也倍感愜意。

就在此時,一陣疾風從峽道內旋來,鄢青城神色不悅,盯著那道憑空而來的旋風,輕踩石壁,從腰中抽出一柄軟劍如電光乍現,直刺入那旋風之中。

同時池虎身後有兩個鐵鉤飛掠,眼見就要扣上池虎肩頭,只見池虎反身直奔後方操控鐵鉤之人。

那個使用雙鉤的刺客是一名胸脯傲人頭簪凌霄花的紅衣女子。池虎左手抽刀,衝著女子雙手斜撩而去,女刺客抽回雙鉤,鐵鎖碰撞聲與刀刃劈砍聲在這靜默小道迴響。

池虎一手握住纏繞上手臂的鐵鎖,叮噹一聲,鎖鏈被劈砍截斷,他輕盈刁鑽飛身躍至女刺客身後,一刀穿心而過,這名女刺客死時 他的左手臂膀上的鐵鏈也被怦然震斷。

另一邊,峽道極大程度上限制了鄢青城從小養成的大開大合的練武習慣,她只能一次次逼迫同樣持劍的刺客不斷從天險之地的狹道往更開闊的地方打鬥。

鄢青城軟劍刁鑽,專挑縱風劍客的大袖長衫刺去,她與那刺客劍鋒交錯,在天險峽鋒處不斷有碎石滾落。那些碎石在刺客的風柱間隨著刺客劍刃衝向鄢青城,直擊面門的石刃劍風都被她用軟劍一一破開,碎石化為沙粒落在峽道之間。

鄢青城似乎突然對與這名戴著獠牙面具的刺客捉對廝殺失去了興趣,不再用劍鋒毫無章法地隨意撥弄。

只見懸滯空中的素衣女子將劍鋒飛速繞旋在石壁上,她與那刺客周身頓時飛沙走石,一劍劈下,石破天驚,飛石化作一根細柱,隨她劍鋒所指的方向破開所有遮擋,其中包括那攜風而來的獠面刺客。霎時,峽關石壁上血肉橫飛,滾落峽道。

鄢青城從空中輕輕落在池虎身旁,看著地上雙峰間湧出汩汩熱血的女子,帶著一絲戲謔,“池校尉還真從不憐香惜玉。”

池虎又化作平時的憨厚模樣,笑容滿面地將手中刀刃上的血在那氣絕不久的女子紅衣上抹乾淨,然後少見的回嘴,“這鄉野山坳哪有什麼美玉,再說就算有玉,我也不見得就喜歡玉。”

一邊說著,還一邊從袖中掏出那個他順手牽羊的雙雁玲瓏球牙雕,如同獻寶一般給鄢青城展示。

“從前在公子身邊就常聽他說起小姐聰慧,武學天賦異稟,今日這一劍,氣掠百丈,大有開山之勢。”

在池虎一連串拍馬屁的功夫下,鄢青城早已上馬走出了數丈之外。

池虎不氣不餒,上馬跟著其身後,繼續大聲說著:“小姐不知,我自幼家貧,被一個山人撿到練過幾年不入流的微末功夫,幾年前養我的那個老頭說是閉關修行,我就偷偷溜下了山,想著去山下混口飯吃,當時碰見你哥哥就隨他入了行伍。”

“你這嘴裡沒一句實話。”鄢青城說著,方才蹙眉的臉色卻微微緩和,她仰頭看著前方帶路的白梟,說道:“你十幾年前被北海劍宗老宗主裴巽禕撿到的時候確實是叫池虎。”

馬背上悠閒把玩手中牙雕的池虎聽見身形微微一怔,差點將那精巧牙雕掉在地上,愕然說道:“你,已經知道了啊!”

鄢青城冷漠背影前是一抹一閃而逝的淡淡笑意:“你以為北海與鄢家的百年交情,連少宗主投軍入伍這種事都不會互通有無嗎?”

身後被人戳穿馬甲的男子訕訕笑著,又問:“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誰,豈不是青河也早就知道了?”

鄢青城不帶一絲多餘的話語:“如你所想。”

池虎聽見這個回答後,有些羞惱地捶在自已的大腿上,好像有些用力,又是哎呦一聲。

只見前面的少女嘲弄聲不減,大聲地好像要讓這山陵都知道,“你五年前在穎川街上花光了銀錢,偷偷摸了我哥哥的錢袋子,被發現後和我哥哥打了一架。你們二人便從那時起臭味相投,哥哥帶你入伍前曾讓父親查過你的底細,知道你是未來的姐夫後,便更加賣力地使喚你。”

鄢青城說著,還回頭看了看身後正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便宜姐夫,“不過我是在哥哥出征前一晚,才知道你就是北海劍宗少宗主裴慈溪的。你方才殺那紅衣女子,雖然用刀,但不改北海劍宗澤曦山人的縛魁劍裡蛟龍出海的劍意,或者你是覺得我與人廝殺時壓根沒有看見你的動向嗎?”

鄢青城的反問中帶了兩分怒意,身後人連忙打著哈哈,說:“你們兄妹二人真是,就把我一個矇在鼓裡,青城你還算厚道,不像青河那隻狡猾狐狸,我還以為自已藏的挺好,當他小廝長隨,又當他護衛保鏢的。”

走出這細峽關的天險之地,裴慈溪立刻輕夾馬腹,與鄢青城並排而行,一邊又在口中喋喋不休說著他因何事出走山門,又說起他多次想挑明身份,卻又怕鄢家因為自已的遮掩回將自已趕出軍伍。

鄢青城在聽了那麼多的自言自語後,輕輕揚起馬鞭,馬兒在暮薄西山中歡快馳騁,她也只留下兩個字:“聒噪。”

是裴慈溪又是池虎的男人笑著追去,殘陽中兩馬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入靈州城。

裴慈溪不明白鄢青城拿到那罪證後不去永安城,反倒返身來靈州的意圖。他只想這一路護著這個極有劍道天賦的小妹,能護一時就算一時。

二人在靈州城一間客棧落腳。

客棧生意不好不壞,三兩桌食客都在推杯換盞,每一桌上都有這家小樓客棧的招牌鹿肉。

白白胖胖的白髯老掌櫃看見兩個生面孔上門,眼中精光一閃,給坐在樓梯口的小二一個眼神。像個瘦猴兒一般的店小二連忙起身跑到鄢青城二人跟前,一臉諂媚笑問:“二位公子,打尖兒還是住店?”

束髮一身男裝示人的鄢青城沒有說話,小二不動聲色地將笑臉扭向身後更高大的客人,裴慈溪開口道:“先給爺燒兩桶洗澡水來,兩間上房,門口的馬給爺喂上等草料。”

老掌櫃聽見這位爺一連幾個上字,滿臉橫肉不見一點褶子的臉上即刻堆笑出花來,忙從櫃檯後小跑出來親自帶著二位客官上樓。

小樓客棧多年不曾翻修,客棧的樓梯在胖掌櫃無情地踩踏下,有碎屑如灰落下,發出卯榫老朽的咿呀聲響。

掌櫃將二人帶到二樓左手邊的甲字壹號房與貳號房門前,便轉身要離去。

只聽見身後一個女子聲音響起:“在下初次來靈州,掌櫃的若有閒暇,可否給在下講一講這殺鹿取血之法?”說罷還丟給掌櫃的一個銅板,“講得好,有賞。”

掌櫃雖背身站在鄢青城二人身前,卻穩穩地抓住了那枚丟擲空中的銅板,在手中摩挲了兩下,收進袖口,說道:“二位貴客稍等,小人多年不曾給人講過故事,待小人去後廚準備兩塊上好的鹿肉,一壺咱靈州最有名的鹿血酒送上樓,喝酒吃肉聽故事,也不枉客官遠道而來。”

胖掌櫃看似古井不波的下樓,內心卻是激動非常。他在這靈州小樓客棧迎來送往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最想等到的人。

一會功夫,鄢青城和池虎各自洗淨風塵,老掌櫃遣店小二去把那最後一桌的醉酒熟客送回家中,還給他順便放了一日的假,讓他關了門後回家看看老孃。

老掌櫃敲響鄢青城所在的客房,跪在走廊,雙手抱拳,氣如洪鐘。

“靈州螢首慕四果參加鷹眼。”

鄢青城開啟房門,連忙扶起眼前這個白胖老頭,溫聲說道:“慕伯不必拘禮。”

裴慈溪聞聲而至,鄢青城眼神示意他退下,他卻走進房間裡,好像沒有看懂她的暗示,坐在那八仙桌前伸手去抓香氣四溢的鹿肉。

鄢青城瞪了一眼這個被拆穿身份後就越發潑皮無賴的男人,也不再理會他,只請慕伯落座。

白鬍子老頭看了一眼對自已主上毫無敬畏的年輕人,謹慎問到:“這位少俠是?”

鄢青城對著慕伯直言:“我未過門的姐夫。”

正在大塊朵頤的裴慈溪聽見此言,將一口嚼碎還未嚥下喉嚨的鹿肉噴出,把自已弄得十分狼狽。

“咳咳”

裴慈溪清了清喉嚨,說道:“你姐姐退親了,我現在就是你哥哥派來保護你的貼身侍衛。”說罷還不忘心虛地看一眼那個語出驚人的女子。

鄢青城看著慕伯疑慮神色,說道:“但說無妨,城府劫難,是他幫我和哥哥奔走前後。”

慕四果突然正色,起身對那個頗為有趣的年輕人作揖行了一個大禮,裴慈溪坦然受之,後又以晚輩禮還之。

慕四果向鄢青城彙報著近日靈州城各處的動向,突然想起一事,說道:“鷹眼從兗州離開第二日,他們發現了張開盛屍身卻無人上報,後來齊王府去了兩人,一把火把城牧府燒了個乾淨。屬下覺得這二人十分蹊蹺。”

鄢青城啞然失笑,說道:“我們在一線天那遇上了,兩個二品武夫,應該是齊王府豢養的鷹犬。”

慕四果無奈道:“齊王一生都被這個張開盛玩弄股掌之間,無怨無悔,還把自已最疼愛的兒子拱手相送,等這人死了,反倒激起心中恨意,真是造化弄人。”

鄢青城聽見他的嘆惋,說道:“齊王扶持大皇子這麼多年,無非是為了那個沒有血緣的小崽子,讓齊王府的人把這事掀出來,月氏鹿的一臂一足我要他一個個地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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