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輕車熟路地駕駛漁船來到海灣外緣,再往前開幾十米就離開海灣。

海灣碼頭兩邊都有兩座海拔兩百多米的小山。南邊的山叫南港山,靠北邊的山叫北港山。因此山腳下的村也隨著山的名字而成兩條村:南港村和北港村。

以前的小山,遠遠看去,樹木蓋滿,鬱鬱蔥蔥。小山全是幾個人才可以抱得住的大樹,後來因為某些歷史原因,這些大樹慢慢地由山腳退化到山頂。暗綠色也變成泥土的暗褐色。

這幾年政府花大力保護左右兩座小山生態環境。這兩座小山已經劃分成森林公園風景區,只能做公益觀景,不做商業開發。兩座小山上面也修建很多觀景平臺和上山的棧道。這些便民措施給兩座小山帶來很多人氣。

兩座小山如媽祖兩隻手臂把海灣碼頭環抱中間,保護岸邊的漁民。媽祖估計也想不到自已雙臂卻被人為地分開,不能全部屬於她。

船往前開,山往後退。

張海,往前看是暗流湧動可以吞沒一切的南海,往後看,岸邊燈火通明,人流湧動。

站在船邊,在強照射燈的光照下,看到中間有一個小燈塔建在小島上。漲潮時候縮小至一畝大小,退潮時候變得更大。說來奇怪,這麼多年,沒有任何一艘船隻在這裡擱淺。當地人稱之海灣島,也稱之為媽祖的歇腳地。

父親放緩漁船速度,周圍看得見的漁船也紛紛減慢速度。所有強照射燈全部打在島上。

強照射燈集中照射在小島上的地方,那裡建有一個小小神廟,上面還有供奉品。看來有人來過。小廟旁邊立一個五層樓高的警示燈。以前是用煤油燈。現在用太陽能燈。

這座小島,張海並不陌生,每一天早上,如果他起得晚,太陽曬屁股再起床的話,他拉開窗簾,向大海這邊看去,不用望遠鏡,他也可以看到這個處於兩座山中間的小島。

父親雙手合十對著小島誠心祈禱,口中念著保佑平安等等吉利話。張海也學著父親的模樣雙手合十對著小島,祈求平安。

過了一會,父親雙手放開,繼續把船往捕魚區開,

“那座媽祖的守護神。以後出海……”他停了一下,“不管出不出海,拜完媽祖,也要拜她的守護神。那裡可是媽祖來到我們這裡的歇腳地。媽祖外出旅遊,回來也要在這裡歇腳,”

張海淡淡地回答:“知道了。”

“守護神小島直線距離到媽祖廟裡的神位,剛好一千米。減去兩百米,守護神到海灣岸邊剛好八百米。”父親抽菸,“你肺活量如何?”

“還可以吧。起碼憋個一分多鐘。”張海也抽一支菸。

“才一分多鐘,也好意思說還可以。這個成績在這條村裡,估計可以排在剛出生小孩後面一點。你老爹足足三分鐘。”父親按下撒網按鈕,“你可是出生在漁民之家。”

“我又沒天天下海撈魚。要那麼厲害幹嘛。”張海躺下看著天空滿不在乎。

“現在游泳如何?”父親點菸。

“還可以吧。遊個百來米,不成問題。”張海也點一支菸。

父親輕蔑一笑,“百來米?這裡出生的人,在孃胎裡都遊幾千米,遊個百來米,在村裡都抬不起頭。”

父親繼續問:“自由泳沒丟吧。”

這地方孩子天生就會自由泳。他們一出生,母親在家坐月子洗澡時候,就開始教孩子自由泳。蛙泳,那是不用學就會的技能。因此這裡孩子到了小學,基本都要掌握自由泳和蛙泳,甚至還有蝶泳。

“那東西能丟麼?學會就會,哪丟得了。”張海回答。

周圍除了海風的聲音和發動機的聲音,一下子靜下來。

過了許久,父親揹著他說:“你要考慮一下將來如何。離開海,我一概不懂。外面世界變化太快。我沒法給你什麼幫助。”

張海簡短回答一句話:“知道了。”

天還沒亮,啟明星和北斗七星還是很容易辨認。小時候,爺爺經常教張海如何利用星星辨認方位。爺爺一直到去世。張海也沒學會爺爺教導的野外生存技能。

“剛才在媽祖廟那裡,你們說參加什麼?”張海問。

“你又不留下來。問這麼多幹嘛?”父親喝一口紅茶,“等你考慮好,再說吧。不留下來,別問這麼多。”

張海喝一口茶,鬧起脾氣:“不說就不說。我還不想聽。十有八九是漁民那些無聊聚會。”

父親並不理會他,邊駕駛船邊喝茶。母親打來電話,叮囑張海要聽老漁民父親的話,尤其是聽媽祖的話,還說明天張海哥哥一家從省城回家過節。魚沒撈到沒關係,早點回家。哥哥女兒生日,母親已經在蛋糕店訂了一個大蛋糕。到時候全家一起吃。

兩人間便無話可說。除了發動機的低音和海浪撞擊船身的聲音外,靜悄悄的。

在縣城一中讀書時候,張海自我介紹完,有一位同學問他,漁民之家的孩子會不會暈船。張海自信地說,那肯定不會。起碼他不會暈船。要是自已也暈船,說出去也太丟人了。那時候的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已會不會暈車。雖然在船上玩耍半天,但也是停靠在岸邊的漁船。

今天算是第一次當一次漁民,剛才暈船症狀沒那麼明顯,現在開始暈船,胃酸開始翻滾。難不成過了媽祖保護範圍嗎?他扶著船邊,嘔吐起來。

父親頭都沒回,指著船艙裡面說:“裡面有暈船藥,你媽今早給你準備的。”等張海吃完,他繼續嘲諷:“你好意思說自已是漁民,昨晚打包票自已不會暈船。還好你媽媽準備周到,否則今天別想幹活了,現在轉頭送你回去。”

張海又是一陣嘔吐,把今早吃的早餐吐到海里,自已一個人躺在船艙裡休息,漸漸地睡覺。

到了中午時分,父親叫醒張海。

父親已經把午餐熱好。兩個飯盒,父親拿起一個飯盒就吃起來。香噴噴的肉香味鑽入張海鼻子裡。張海忍著暈船的難受,開啟飯盒。母親給他準備了青菜,馬鮫魚煎得金黃,雞湯是用蘑菇加入一點小黃姜。這幾道菜對暈船的人有提神效果。

再暈船也沒法阻擋張海吃飯。他已經把胃裡的東西全部吐完,餓得發暈,他甚至分不清此刻的頭暈是因為暈車還是長時間不進食導致低血糖。三口作兩口就把飯盒裡的飯吃完,一口喝完雞湯。暈沉沉的腦袋裡光芒四射,渾身頓時有了力氣。

吃完午飯,父親眯一會,他教張海控制船,反正別亂動其他,就沒事,有情況就叫他。

張海站在駕駛艙前面,只敢按照父親的指示操作,不敢有任何其他動作。前面的大海,茫茫無際,聲吶系統傳來魚群靠近的聲音。反正已經放下拖網,等撈上來,就可以。

很奇怪,他站在駕駛艙,控制面上有各種儀表和燈。自已卻沒有一點頭暈,船身依舊在輕微晃動。他想了一會,不知為何。

半個小時後,父親醒來,第一句話便問張海:“是不是沒有那麼暈了?”

張海點點頭,回答說是。自已覺得很奇怪,不知為什麼。

父親喝一口茶漱口,洗把臉,結果駕駛位,“那是因為你和它合為一體。”,說完指一下船艙本體。

張海點一煙:“講人話,聽不懂。”

父親說:“你把它當自已人。它在晃動,你心和身體也要跟隨它的頻率一起晃動。你和船要在同一個頻率上,這樣你才不會暈船。”

張海說:“你可以到大學裡教哲學了。人老了就開始講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讓人聽不懂。”

父親則哈哈大笑,“收網。”。

張海根據父親之前教操作,按下放網按鈕,隨後聽到機械臂收網的哩哩啦啦的聲音。

船上一些基本操作,父親已經教過張海。下午收網工作,父親並沒有跟著張海,他只能獨立完成。機械臂拉起拖網。漁網拉出海平面那一刻。張平有種成就感。漁網裡包裹著滿滿的海產品,各種魚蝦,它們活蹦亂跳,多麼可愛。

他用對講機和父親通話:“松網。”

剛說完,漁網口鬆開,漁網中海貨噼裡啪啦散落在甲板上。

對講機傳來話語:“戴好手套,別被魚刺刺傷。趕快分類。垃圾不要丟掉。我要拿回去。還差十幾斤就可以領小禮物了。”

鯧魚最多,其次到金線魚,第三多是黃花魚。他最愛吃吃金線魚。這種魚無論怎麼烹飪都好吃,爆炒,水煮,清蒸,油煎。下午捕撈的對蝦比上午捕撈的數量多出很多。

每一條蝦和每一條魚都活蹦亂跳。它們把海水甩在張海臉上。張海顧不得擦拭,手腳並用,把魚蝦還有一些沒有的海洋垃圾分類。魚類一個冰櫃,蝦一個冰櫃。到了下午五點多時候,兩個不大的冰櫃已經裝滿。

張海把每一種海貨的重量輸入平板裡的EXCEL表格中,自動計算出,這一趟出海可以掙多少錢。這個法子是張海哥哥設計教給父母親兩人。母親不會電腦,父親學會。每一次他計算得出,可以掙到一千到兩千元,就返航回家。自家船小,裝不了太多海鮮。父親現在也是處於半退休狀態,人也佛系,並不會追求太多金錢上的得失。

除了魚蝦,還有海洋垃圾,父親要把這些垃圾運回岸邊,把它們交到海洋垃圾收集所站,做好登記。每提交一百斤,個人領取一些生活用品,比如洗衣粉一瓶醬油幾瓶牛奶一些農副產品等等。

海洋垃圾收集站也幫忙本地商人做一些產品推廣和宣傳,在人員經費上也算是一種自創營收。多餘的錢,則用於維護本地海洋生態系統。因此這個號召還是得到很多人支援。

張海讀小學時候,海洋廢物收集所把當地海洋研究的科學家請來做演講。科學家科普了海洋垃圾害處。任何垃圾放對地方就是好東西。在海洋裡是垃圾,會汙染環境。但是在研究所裡,它就是一個重要海洋水文等領域的重要研究資料。

這個演講內容一直保留在張海腦海裡。村幹部和碼頭管理處的人也大力宣傳海洋垃圾的害處,並且希望漁民們幫忙收集海洋垃圾,並且有有小禮物。

父親按響返航汽笛聲,遠處一艘也在捕撈的漁船也按響汽笛聲回應。雙方很是默契。

到了傍晚五點多,兩人的船路過那個小島,父親減緩速度,同樣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感謝守護神的保佑,並且告知小島上的神,今天收成不錯。張海學著父親的樣子,誠心祭拜。

還沒靠岸,張海便看站在岸邊的哥哥。他和嫂子侄子侄女回家度假。他提前在碼頭那裡等待,幫忙卸貨。父親看見大兒子在岸邊,並無太多情緒。

漁船靠近碼頭。哥哥熟練跳上船,邊拿手機拍照邊說:“今天貨如何,很多叔叔阿姨在等你們。”

父親是老漁民,他和許多魚商販關係不錯,還沒靠岸,他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的響。商販們都在問:“武哥,回來沒?肚子餓死啦。快點啦,收完貨,還要送貨去飯店。”

這個商販電話預定要五十斤這種魚,那個商販預定要三十斤那種魚。父親叫張海記下這些熟客的訂貨量。船艙裡的魚首先要滿足這些熟客的需求。

父親又按下返航靠岸的汽笛聲,後面幾艘跟著返航的漁船也按起來。一時間,汽笛聲此起彼伏,驚動兩座小山裡的鳥兒。它們飛向遠處。

船一靠碼頭,商販們紛紛前來交易。不用父親吩咐,哥哥和張海把熟客預定的海鮮已經分類。哥哥很熟練,每一個步驟都輕車熟路,看見預定的魚,就可以大致猜出這是哪一位熟客預定的。

有了哥哥的幫忙,父親輕鬆很多,很多工作,大兒子可以代替他。他駕駛一天的漁船,雖然不累,但是人也乏味很多,抽起煙與商販們聊天。

父親把一支菸遞給一位大叔:“老兄,今天這魚很靚,明天你可以加一塊錢出貨。保證開市就沒有。”他把一箱魚遞給這位大叔,“五十斤,你稱一下。”

大叔接過箱魚看一下,確實如父親所說魚很靚。他擺手道:“不許說這話。武哥只有給多我們一斤,不會短我們一兩。錢……”

父親也是擺手:“照舊,明天,明天,賣完再給我。”

一位大嬸定了三十斤魷魚,她說:“武哥,別人魷魚都降價了,你也降一點。”

父親笑著說:“三姑,你問周圍,同樣的貨,我阿武的價格高於別人,我立刻給你降價。這東西很搶手,你不要,我只好給別人。你看好多電話,我都沒空接。”

三姑這個人明知道不會降價,每一次來拿貨,都要嘴碎幾句。習慣後,父親也是應對自如。

一個小時多,熟客已經把船艙裡兩個大冰櫃的魚和水箱裡的蝦全部提走。三人快速清理船艙,甲板。父親檢查一遍後,沒發現有什麼遺漏。三人開車回家。

剛才家門口,家中養的肥狗首先跑出來迎接。母親嫂子還有侄子侄女全部跑出來,問爺爺叔叔要小仙魚。原來是母親騙小孩子說爺爺叔叔出海抓小仙魚了。

嫂子和母親合力做了一桌子好菜。鴨肉燉蘑菇,燜蝦,龍蝦粥,清蒸石斑魚,肉炒小白菜,土豆牛肉咖哩,可樂雞翅。冰箱裡還有一個榴蓮千層蛋糕。

洗完澡,看著一桌子菜,張海從來沒有如此的飢餓感。他手其實在發抖,因為今天拉網,扯網,分類魚蝦,力氣已經用完。但是這種辛苦後的幸福感,他無以言表。手鬥著也幹了整整三碗米飯,還吃了幾塊蛋糕。

晚上十一點多,父母孩子嫂子全部睡覺。

他坐在陽臺長椅上抽菸,看著遠處碼頭亮燈,也不知想什麼。

“你要留下來?不去省城?”哥哥坐在陽臺地板上。

兩兄弟幾乎不用說太多話,似乎心連心。哥哥看到張海的樣子,似乎知道弟弟張海會喜歡上這個工作。

張海吐一口煙,“其實當漁民,挺有趣的。這個工作或許沒那麼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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