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民間百姓買東西得給錢是不是？”
許平君嗯嗯點頭，那充滿求知慾的眼神讓劉病已升起一股濃濃的欺騙小姑娘的負罪感。
“陽間買賣要錢，陰間自然也不例外，我燒的這不是紙是錢，有了這錢，親人們拿到之後就能去買想買的東西，然後過上優渥的日子。”
“可錢不是銅鐵製的嗎？為什麼紙能當錢？”
“這個……”劉病已擦擦汗道:“銅和鐵燒不動，所以就只能拿紙來替代。”
劉病已感覺自已解釋的很合理，然而小姑娘覺得很不合理。
“這紙這般粗糙，百姓都不樂意用，衛皇后可是皇后，是天底下一等尊貴的人，你怎麼能燒這紙呢？最不濟也該燒些帛或者絲綢吧。”
劉病已無言以對，小丫頭這話說的沒毛病，於是只能苦笑道:“就是取個意思，平君還當真了？”
許平君還是不服:“父親說人死了到了陰間就變成了鬼，你拿這紙燒給他們當錢用，卻不願意拿好些的絲綢等物，可不就是騙鬼？”
劉病已:“……”
陡然間，劉病已覺得挑今天這個日子帶許平君來見父母是一個最大的錯誤。
“一針一線，都是民脂民膏。”劉病已強行解釋道:“越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們就越應該去體會民間疾苦，要知道貴人們的一言一行最是容易影響到民間，我們燒絲綢確實能燒的起，可民間百姓能燒的起嗎？等到這燒絲綢形成了民俗，那是不是會給民間百姓造成沉重的負擔？
大漢百姓講究事死如事生，虧待了自已虧待了孩子都不願意虧待自已的先祖，要是別人家燒好東西，自已家卻沒有，那百姓就會覺得虧欠，覺得自已對不起先人，這對百姓不好。”
許平君懂了，還有些感動，因為她覺得以劉病已的能力是能燒得起絹帛絲綢的，但是他沒有，因為他覺得會造成百姓負擔，這是典型的仁慈之念，可惜……
可惜當年巫蠱之禍衛太子蒙冤而死，要是衛太子沒死現在就是皇帝，那麼劉病已或許也會有繼承皇位的機會。
如果劉病已成了皇后，那麼他一定是一位好皇帝，是一位真正能夠體會到民間疾苦的好皇帝。
但是許平君不知道的是歷史上的漢宣帝之所以能成為一代英主，完全是因為他童年時代的苦難經歷，他長於民間，直面百姓，切身感受到了什麼是民生之多艱。
所以當劉病已成為皇帝之後，他才會從百姓的角度去施展仁政，頒佈不少利國利民的政策，延續了昭宣之治。
戀愛中的女子都是盲目的，她們喜歡崇拜自已的戀人，喜歡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陽剛之氣，就好像許平君眼中的劉病已就是一位胸懷天下，悲天憫人的大英雄。
如果能嫁給這樣的男人，那麼對於她而言是何等的幸運，可一想到這，許平君就不免自怨自艾，因為她又想到了自已的婚約……
那道婚約就是禁錮在許平君身上一道無形的枷鎖，有時候勒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於是她只能選擇逃避，希望能多一些和劉病已相處的時光，從而短暫的忘記那不愉快的記憶。
她知道身上有婚約的女子揹著未婚夫家和其他男子在一起，哪怕是止於禮，也是令人羞恥的事，但是被愛意充斥滿腦的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已。
女子在面對很多無力抗爭的事時候只能默默忍受，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託在情郎的身上，如果最終希望破滅，那她也會認命，然後嫁做人妻，淡忘劉病已，去做一個賢妻良母。
拋開腦海中不怎麼愉快的記憶，執拗的小姑娘看著衛皇后墓前的灰燼又問了一句:“病已哥哥怎麼會覺得燒紙錢會成為習俗？”
這個問題無解，劉病已總不能說他是穿越人士，所以知道吧，於是只回答了雲裡霧裡的兩個字‘直覺’，好在許平君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祭奠完了曾祖母衛皇后之後，劉病已又去祭奠了不遠處祖母史良睇的墳，祖母同樣因為巫蠱之禍被殺，同樣被草草埋在了這博望苑的荒郊野地裡面。
在博望苑祭奠了曾祖母和祖母，劉病已帶著許平君離開，這座博望苑是孝武帝給太子修的，太子在湖縣被包圍選擇自殺，也就葬在了湖縣，和太子葬在一起的還有兩個皇孫。
武帝知道自已冤死了太子，或許是因為歉疚，所以太子墓雖然不算奢華，可也佔地十餘畝，還安排了陵衛守護。
為了避免落人口實，劉病已是不太方便去湖縣祭奠祖父的，於是每年他只在長安城裡遙祭緬懷一番。
可劉病已始終有一件事想不通，就是武帝既然已經醒悟，那麼為什麼沒有遷徙和他有三十多年夫妻之情的衛皇后墓，按理來說，將衛皇后遷入茂陵才更符合禮制。
或許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由，那就不是劉病已可以妄加猜測的了。
祖父祭奠不了，但是父親母親可以。
當年太子逃出長安時候，父親劉進和母親劉王氏還滯留在京城，於是被下獄，不久後被處死，可憐那個時候劉病已還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兒。
父母的墓不在博望苑，而是在廣明苑，博望苑在長安南面，而廣明苑則在東面，也就是後世的文景公園裡面。
驅使馬車到了廣明苑，劉病已沒有理會住在苑外的百姓，而是帶著許平君徑直往北走。
走了好一會，終於眼前出現了三座墳塋。
許平君被劉病已拉著手，這一次沒有掙脫，因為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邊的男人在輕微的顫抖。
擺好祭品，劉病已噗通一下跪倒在墳塋前，哭道:“爹孃，孩兒病已來看你們了。”
三座墳塋前的墓碑，只見中間那塊上面寫著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劉進之墓’，左邊則寫著‘劉王氏之墓’，右邊則是‘劉氏女之墓’。
這裡埋葬著劉病已的父母和姑姑，看著想哭卻又不敢放肆去哭的劉病已，許平君心都碎了……
Ps:
本章中關於身負婚約的許平君和劉病已私會，完全是史實，並非作者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