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其語》

無兮再也忍不住，蹲下從後面一把抱住了她。

穿著衣服看著已經很瘦了，可抱住之後才發現，她分明就剩了一副骨架，硌的她生疼。

她兩手用力，將阿姐連同凳子一起轉了個面，兩人時隔十一年再次相見。

其語眼裡的無兮，還是那樣精神勃發。

而無兮眼裡的其語，卻是臉色蠟黃，眼窩凹陷，臉上不再白嫩水靈，全是刺眼的溝壑紋路。

她記憶裡的阿姐，是一個文靜的漂亮女孩，白白淨淨的小臉，一雙大眼睛始終水靈靈的。

眼前的阿姐，面容裡已經完全看不出以前的輪廓，只餘下一點隱約的影子能分辨。

無兮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她滿眼心疼，心裡鈍痛：“阿姐，，我來晚了。”

“兮兒沒有來晚，來的剛剛好。”其語笑著搖頭，枯瘦的手顫抖著撫上無兮的臉，乾涸的眼裡淚水滑落。

等到四人來到一個安靜的位置坐下，其語才慢慢開始敘述。

——

無兮跟其語是堂姐妹，她自小身體就不怎麼好，老是容易生病，如果一直靜靜嬌養的話，她能跟普通人一樣生活。

為此，大家一直很仔細的照顧著她，生怕她磕了或是碰了。

那時的她十歲，無麒才兩歲。

她很喜歡這個弟弟，家裡就她一個獨生女，她練不了武，所以總喜歡帶著他到處玩。

十一年前發生那件大事時，她剛好帶著無麒離開正殿，兩個人在僻靜的一處角落裡玩耍。

兩人玩的正起勁的時候，其語聽到正殿的位置聲音嘈雜。

隨著外面喊打喊殺的聲音越來越大，其語漸漸知道了事情的不對勁，她悄悄挪動腳步看向人群。

當她看到昔日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倒下時，她頓覺腿腳無力，驚恐又無助的癱軟在地上，無聲的流著眼淚。

她就癱在那個角落裡，大腦一片空白，靜靜的等待被人屠殺。

可就在她身後，有個小小的娃，用一隻小手拉著她的衣服抬頭看她，黑亮的眼睛裡蓄滿晶瑩的淚珠，撇著嘴角小聲的喊她阿姐。。

她回頭看著只有兩歲的無麒，深吸一口氣，胡亂的擦掉眼淚，積起了好大的勇氣和力氣才從地上爬起來，揹著無麒一路跌跌撞撞的離開。

好不容易逃出來，身上什麼都沒帶，只有她脖子跟手上的飾品。

好在這個首飾價值不菲，其語靠著身上這一點首飾拿去當賣，然後專門找一些好心的人家租間便宜的房子住著，日子過得緊巴，心裡也提心吊膽。

因為擔心被追查，所以她不敢一直在一個地方停留，只能一次次慢慢輾轉不同的地方。

一開始，她只是漫無目的的帶著無麒轉移，後面無麒經常問她大海的問題，她也想起什麼似的，帶著無麒往海邊慢慢轉移。

兩人時常會餓肚子，看到無麒的白色頭髮，還會遭到人們的驅趕。

其語為了一口吃的，為了小小的無麒，從一個嬌嬌小姐，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乾的叫花子。

好在小小的無麒很聰明，一路上也不哭鬧，他像是知道些什麼，懂事的讓人心疼。

隨著他一天天長大，還不到五歲的無麒就知道幫她分擔很多事情，有時還跟她一起賺錢餬口。

儘管如此，她還是因為一路的顛沛流離與提心吊膽，加上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得不到休養，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狀況越來越差。

到如今，她一個21歲的姑娘，竟然已經蹉跎成了40多歲的模樣 。

……

聽完其語的敘述，無兮身體止不住的抖動，滿心的心疼與愧疚爬上心頭。

其語知道她愧疚，像小時候一般握著她的手，笑的一臉恬靜：“兮兒，你不要難過，更不要愧疚，我從小把你當我親妹妹，也同樣把麒兒當我親弟弟，所以這都是我應該做，也是我心甘情願做的。”

“聽到左無極跟官顏玉被殺時，我就知道你給大家報仇了，我知道你一定會過來找我們的，我一直都堅信！”

無兮點頭，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決堤。

至於阿彌跟鈴兒，不用無兮介紹她都是認識的，都是小時候的玩伴，哪裡會認不出來。

幾人就這樣聊著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一直坐到太陽下山，有人像一陣風一樣衝了進來，後頭還跟著一個。

無兮轉頭看著衝過來的少年，鼻頭又酸了。

少年在這個天氣裡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汗衫，額頭上都是汗，打著赤腳，褲腳挽到了小腿的位置。

他一頭矚目的白色短髮，臉型流暢，眼睛黑亮，眉眼之間跟無兮很像 ，是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

十三歲的少年已經有一米七多了，又黑又瘦，但是精神飽滿，身姿挺拔有力。

無麒看著突然出現的三人，其中一個姐姐還與他阿姐手握在一起，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知道了來人是誰。

阿姐最近老跟他說，他姐姐馬上就要接他們回家了。

他看著阿姐的笑容越來越多，也看著她一天天萎靡下去。

兩姐弟無聲對視了許久，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不過須臾，一道好奇的聲音從無麒的身後傳出：“無麒，這就是你常跟我提起的那個姐姐嗎？”

其語藉著那道聲音打破姐弟倆的沉默：“對啊，這是無麒的姐姐，無兮。”

少年把‘無兮’兩個字在口腔裡轉了一圈，才低聲喊出一句：“姐，你來了？”

無兮大踏步走到無麒面前，眼睛直直的看著從小娃娃長成少年的無麒，音調低啞：“嗯！我是姐姐，對不起麒兒，姐姐現在才來。”

少年搖搖頭：“阿姐都跟我說了，你也被困其中身不由已，現在能出來找我們，已經很好了 。”

無兮點頭，她試探的伸出手：“我能抱抱你嗎？”

少年本來覺得自已這麼大了，還有點不好意思，可看到阿姐的鼓勵時，他毫不猶豫的衝進了無兮的懷抱，眼淚頓出。

親人的懷抱，始終是最溫暖人心的。

無兮緊緊抱著自已唯一的血緣親人，又抽出手，將其語也一把擁住。

鈴兒眼淚又開始嘩嘩直流，阿彌重新拆開一包紙巾給她。

只有旁邊跟著無麒一起過來的小夥子，站在一邊有點無所是從，眼神裡流露的卻是羨慕與渴望 。

之後，無兮給弟弟介紹了阿彌跟鈴兒。

雖然他印象不深，但他知道，這就是他們唯一的彼此了。

晚上，海風吹的有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