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出區政府大樓門外，各級官員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挽留和送別，只有稀疏的車流和在笑語中沉落的茫茫夜色。
閆甲提議要犒勞大家，方乙提醒說最好徹底避開熟人，於是閆甲和方乙坐上賓士車，帶領大家開車來到了城鄉接合部的一處休閒農家樂。這家農家樂的門臉不大，裝修也略顯有些寒磣。老房的磚牆頂端掛著霓虹燈招牌和燈帶，五彩斑斕的光亮照亮了牆頭的磚塊和攀爬的藤蔓。房前搭了一個簡易玻璃房，上面漆著“愣愣羊香羊”等文字和電話。我們推開門簾走進屋內，一條健壯的黃毛土狗迎了上來，搖頭擺尾地發出了示好的輕吠。大家圍坐在油亮的木頭長桌前，有的吸菸，有的閒聊，為進一步的交往做著鋪墊。閆甲和方乙各出一隻手，拿著選單仔細品讀。服務員站在一旁，端著小本，等待著記下我們點的菜名。汪丁和寸頭挑逗著那隻前來討食的大黃狗。角落裡，烤肉師傅在煙熏火燎的烤爐上翻轉篦子，燒烤著吱吱冒油的肉食。
閆甲揮舞選單，粗聲大氣地問：“各位辛苦了！都想吃點啥啊？”
在大家紛紛表示聽從安排後，方乙像助手一樣靠近閆甲，為點菜貢獻著意見。
我嗅著空氣中的肉香，好奇地問：“那邊烤什麼呢？”
李老師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提醒我，應該客隨主便。閆甲隨即招手叫來服務員，在方乙手中的選單上又加了一道烤羊排後，為點菜環節畫上了句號。服務員麻利地端菜上酒，還擺上了扎啤杯。大家紛紛倒滿啤酒，亦如抑制不住的喜悅，又開始熱鬧地閒聊起來。
閆甲讚歎道：“還得說是領導的作用大呀！”
汪丁隨聲附和：“那是當然。”
方乙和劉丙湊在一起低聲交談，談論著領導們此刻仍在忙碌的身影。他們深知，領導們肩負著沉重的責任，無論晝夜都在為全區的發展而辛勤付出。他們感嘆著，身居高位並非易事，需要承受巨大的壓力和挑戰。
汪丁轉向陳夕、李老師和我，滿懷期待地問道：“你們現在有思路了吧？”
“我的思路開闊了”
“我的覺悟提高了。”
“我的面板都嬌嫩了。”
“呦呵！難道是我的手機電量也增加了一格？”
聽到這裡，閆甲忍不住戲謔地對服務員喊道：“——拿刀來！”他氣勢十足地繼續說道：“把羊抬上來！”
我順著氣味扭過頭，看到烤肉師傅手中旋轉篦子裡的羊排被炭火烤得吱吱尖叫，散發著濃香。烤肉師傅託舉著一個船形的木盤，大呼一聲：“羊排來嘍——！”烤羊排端上餐桌，刀子插在甲板上，乾冰昇華出的白霧瞬間讓整條木船如騰雲駕霧一般。幾樣農家菜，葷素搭配，下酒又下飯。閆甲和劉丙聊得很投緣，彼此分享著人生哲理。寸頭閃身騰出上菜的地方。閆甲授勳似的把刀交給汪丁。汪丁將一整塊烤羊排均分成若干小塊，一片片擺在木船的甲板上，以供大家取用。
陳夕湊近李老師低聲詢問：“你說，在這四千萬總價裡，硬體佔多少，影片佔多少呢？”
李老師輕聲回應：“我猜，這影片的佔比怎麼也得有百分之二十吧。”
我靜靜地坐在一旁，身處豐盛的菜餚和濃厚的煙火氣中，默默地聽著甲方們的隱晦談資。似乎某人觸及到了敏感話題，閆甲突然鼻孔朝天地說道：“羊排大家都有份啊！”
方乙敏銳地察覺到了閆甲的不滿，於是環顧了一下我們。
汪丁開始切割羊排，分發給每個人，並以約束手下的口吻說：“吃還堵不住嘴？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李老師自斟自飲，慷慨地把一大塊羊排讓給了我。我拿起一塊烤得焦脆不煳的烤羊排品嚐起來，果然芳香鬆脆，不膩不羶。我雙手捧著烤羊排大口撕咬著，肉香四溢直達舌苔，火辣辣地燙嘴。每一口羊肉都能讓我聯想到那些咩咩直叫的乖覺小羊，以及它在生前所享受到的溫暖陽光和鮮嫩的青草。
就在這時，劉丙站起身來，舉起酒杯，招呼大家：“讓我們為今天的幸福生活幹杯！”大家紛紛舉杯相碰，慶祝這美好的時刻。我喝下一口啤酒給嘴巴降溫，一陣冰涼舒爽穿過喉管，刺激得腸胃翻騰不已。
劉丙對汪丁說：“我明早回京開會，你在這兒穩住了。”
汪丁對劉丙說：“大師哥您放心，人在陣地在！”
汪丁提醒李老師說：“你趕緊把團隊搬過來，在這邊租個房，方便領導對接咱們，領導的威力你也領教了。”
李老師與汪丁打起太極：“搬家這事，我得和大夥商量……”
汪丁舉杯找陳夕碰在一起，他脖頸通紅地喝下大半杯冰鎮啤酒，然後把掛了沫的空杯倒給劉丙過目，表示著他的忠誠與擔當。
李老師仰望著為人豪爽的汪丁，目光流轉在同桌的每個人身上，彷彿在深入探究他們深不可測且充滿個性的靈魂。汪丁回過頭來，注意到李老師的目光，便拿起酒瓶為他倒酒。或許力道稍大，白沫從杯中溢位。他趕忙放下酒瓶，李老師則迅速低頭去吸，但還是有一些酒液灑在了桌上。這時，方乙遞來幾張餐巾紙，卻不慎一半拋灑到了對面，另一半撒落在了菜上。李老師剛要擦拭，卻注意到在自已的酒杯中，細小的氣泡竟幻化成了一連串神秘數字，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他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幻象吸引，過往的、也包括未來的一系列事件展開奇幻漂流，最終定格在一個影片交付前的內部評審會上。會議室內，燈光昏暗，劉丙審視著電視上的樣片，眉頭緊鎖，提出疑問：“水幕電影叫大了吧？不如改叫水幕秀？淡化這個概念，你們覺得呢？”他的話語在空氣中迴盪，眾人紛紛展開討論。陳夕則坐在角落裡，默默地盯著酒杯中的福根兒若有所思。李老師試圖想象那個場景，但滿肚子的話語卻在此刻被生生憋了回去。各級甲方的星目含威，讓我恍然意識到——在創業的征途中，遇到彎路、暗路、險路和絕路都是常態，只有意志堅定且永不停步的人，才能最終抵達勝利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