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延看見她警惕的小眼神，心中覺得有些受傷。不過也知道自已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惹她懷疑也是正常。不過她沒出事是再好不過，這些小事也不必擔心。他身邊有會製作假面的方士，裝起他人來說輕而易舉。他如今用的便是從前安插進書院的探子的面容，即使查探，也是查不出問題的。
但這次是真的要走了。他再次留戀地看了林英娥一眼，告辭離開。林英娥雖然沒覺得他的眼神奇怪，出現的時機也太巧，卻也沒有理由將他扣下，只能派人跟著他，看看到底有沒有問題。
許樂染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有些不捨。林英娥擋住她的視線，忙吸引她的注意：“阿姊，我有點累了，咱們先去禪房休息會兒吧。”許樂染將眼睛從羅延身上拔回來，笑著答應：“那好，咱們就走吧。”
林英娥還是不放心，拐彎抹角地講了好幾個窮書生費盡心機傍上富家女之後憑藉她們家族力量登上高位後因為先前的經歷自卑，反咬自已的妻子一口的故事。許樂染：……她又不是傻子，最主要的是滿滿這樣也太明顯了吧？
不過她也沒真的上心，只是不知為何剛剛覺得那人不錯而已。但作為世家貴女，她自然知道自已以後的夫君會是什麼樣子。她們家並不疼閨女，特別是她娘不受爹爹喜歡，因此她在祖母面前就沒有臉面。上一輩光是嫡子就四房，還有庶子七八個，生了孩子就更多，嫡女庶女嫡子庶子滿滿當當，擠滿了整個府邸。
所以，她必須要嫁得足夠好，嫁給一個真正的高門子，才能維持自已在家族裡的地位，讓母親和兄弟們也能得體面。至於一個擦肩而過的書院學子，只能是一場邂逅。
林英娥見她心裡有數，也鬆了口氣。同為世家貴女，即使是她家這樣疼女兒的，也要給她選個有前途的貴公子，而不是想著拉拔一個有才華的寒家子。
不說免去等女婿往上爬的時間和精力，就說世家大族最注重臉面，而各族互相聯姻是常事，這樣也才能同氣連枝，在朝中有個幫著說話的。所以，面對同盟的妹妹和女兒，自然也會給夠體面。
而這些公子哥即使自已拎不清，家裡長輩們卻不會跟著一起犯傻。不說別的，就說前幾日歸德中郎將家的庶子寵妾滅妻，被他爹知道了，直接從青樓裡揪回來，捱了一頓好打。而那個剛被提拔起來的員外散騎常侍為了和表妹廝守，竟聯合自已親孃給妻子下藥。要不是他正妻的大丫鬟精通醫術，她早就成了一道新墳了。
更別說別的姐妹不是嫁給公侯就是嫁給世家子，而她卻嫁給一個品階低下的小官，相處起來難免尷尬。在閨閣裡姑娘的身份靠父兄掙，出嫁難免就得看夫君的身份。如果一直差別人一大截，恐怕漸漸就會被排擠出交際圈了。
至於這京中，除了皇子，身份最高的恐怕就是未來的高家婦了，甚至連稍微不受寵的皇子都比不過高家子有權勢。可惜高家沒一個好東西，特別是那三個嫡子，不是懦弱就是殘暴、好色，絕非良配。
想著，面前就出現了高家人的身影。林英娥：……她倒是聽過“說曹操，曹操到”這句話，但她這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啊！
她對高家人沒什麼好感，因此就想繞道而行。但眼前發生的一幕又讓她腳步頓住，有些不知所措。
高仰正站在荷花池裡，高延和高瞻站在岸上，臉上滿是惡意的笑。哼，這種廢物，有什麼資格和他們稱兄道弟？
站在水中的高仰低著頭，掩去眼中的陰沉。哼，他這兩個弟弟雖然行事無度，也愛欺凌他，但到底是小打小鬧。要是他長兄高承在這，就不會是這樣簡單的招數了。好在自從他做了尚書令後收斂了些，沒有閒得成天來找他的麻煩了。
但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即使是這些草包弟弟，也能在父親的庇護下有個一官半職。只有他，什麼都沒有，還得靠裝瘋賣傻過活。想著，他捏緊了拳頭。
林英娥看著他這可憐的樣子，也有些不好受。她的兄弟感情很好，所以她不能理解為何有人這樣虐待自已的親兄弟。
許樂染看見了眼前一幕，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滿滿，這……”林英娥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帶著她快步離開了這裡。
許樂染沒有掙扎，乖乖地跟著她走了。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畏懼高家人，但林英娥行事向來很有章法，聽她的沒什麼壞處。
等看不見高家人的身影時，林英娥才鬆了口氣。這高家人個個都是瘋子，誰沾誰倒黴，離得越遠越好。
不過，她也沒有立刻同許樂染解釋，而是回了自已的禪房，才吩咐親衛守在門口，兩人對坐談話。
許樂染先開口了：“滿滿，我覺得你似乎對高家過於畏懼了。”林英娥嘆了口氣。“阿姊，就算不是高家，就算撞見旁人家的陰私，也不好多管的。”能做出這種事的自然不會是君子，惹了就和被瘋狗盯上一般，麻煩。
許樂染心中其實覺得滿滿有些冷血，但是不會說出來，只是沉默著，繼續聽林英娥說：“阿姊，如今聖上性子軟弱，也不愛理政，大權早就旁落。”他們這位聖上先前還在有臣子向他奏報時直接看向高煥，口裡還稱亞父，可見高家權勢了。
更別說高家手裡握著樂陵、長鹿、高陽、樂平、長樂幾軍，這幾乎就是整個齊國軍隊的中堅力量了。不說嫡次子高仰就是個身經百戰的武將如今掌管著禁衛軍，就連長子所生的孫子們卻個個顯露出了出色的軍事才能。尤其是第四子，如今還不到矛高的年紀就已經跟著祖父去剿過一次匪了。這於高家而言，已經算是後繼有人了。
而且，她隱隱覺得，這不會是高家權勢的巔峰……
許樂染的神色也嚴肅起來，她越聽林英娥說，越是心驚。這高家，似乎權勢太盛了啊。那不管是最後他們想要偷天換日，還是被聖上清算，都不是好接近的，一不小心就會帶累整個家族。
想著，她點了點頭，“阿姊知道了，往後會注意分寸的。”
……
高仰餘光看見一席粉色的衣裙閃過，像一隻輕盈飛走的蝴蝶。不用去看，他都知道那是誰。
幼時那個遞到他手邊的手爐溫暖了他的身體，也讓他的心暖了起來，沒在那個寒冷的冬日對整個世界感到絕望。
雖然這事鬧大之後，因為自已那便宜爹替自已責罵了兄弟們，他們表面上不敢再那樣出格，但暗地裡陰招出得更多了。要不是他故意裝傻充愣，還不知道如今有沒有命在呢。但他還是感激她，心裡也暗暗喜歡她。
如今知道她和自已的表哥定了親，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謝然此人他是知道的，從小就是京城裡的翩翩貴公子，受人追捧。如今配她，才不算辱沒了她。
至於他自已，也會努力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才不會辜負她當初的相救。
高延兩人見他神遊太虛的樣子，覺得挺沒意思，便不逗他了。雖然將他那個寶貝香囊不停扔進荷花池裡讓他去撿，挺有訓狗的樂趣，但時間長了也覺得無趣。
“算了，聽說望月樓來了個美嬌娘，還是去看她吧。”高延攬著弟弟的肩膀，兩人一起走了。
高仰依舊站在荷花池裡，直到凍得打了個噴嚏，才走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