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吊在頭頂。

二十具男女老少如屠宰場的豬肉,倒掛在天花板上。

頭部僅僅距地面五十公分,密密麻麻好似垂下來的樹枝,無一例外被捆綁成了粽子,只不過,綁的不是繩索,而是——

荊棘。

帶著尖刺的荊棘肆意捆綁,完全不顧正常的關節骨骼,像纏一塊碎肉團,凸一塊,凹一塊,皮肉與骨骼扭曲驚人。

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屍體”卻不覺得難受,而是面露微笑,似乎享受極致的喜悅。

從微微起伏的胸膛,口中舒適的呢喃可以看出——

它們應該是“活的”。

怎麼可能是活的?

眉框之上,天靈蓋被利器鋸開,腦殼之下,本該是白花花的腦子,而它們——

空洞的腦殼裡擠滿了,蠕動的,互相纏繞的荊棘。

冷風吹過,“屍體們”風鈴似的擺動。

……

張摘星木然的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講真,他根本分不清這是幻象還是現實。

換做是正常人,早就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但他不一樣,“癮”搞得難以思考。

恐懼,憤怒,悲傷,什麼都感覺不到。

只有衝動和慾望折磨得死去活來。

多麼想聞一口花香!

其他的,都無所謂。

張摘星匍匐在地面上,一點點朝著門口挪動。

“放我出去……”

手指甲劃過鐵門,爆發出尖銳的聲音,好似靈魂在嚎叫,他跪坐在鐵門前,腦門抵在冰涼的門上,臉上肌肉抽搐著。

“讓我聞一口花……”

“讓我做什麼都行……我願意……”

許久,鐵門的後面才傳來鴨舌帽的聲音。

“哦?看來是癮犯了啊。可憐的娃子,你考慮的怎麼樣了?”鴨舌帽懶洋洋的說。

“我答應!我答應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張摘星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神情恐慌的貼在門上,生怕門後的人反悔。

“呵,我不信。”

鴨舌帽輕蔑的冷哼。

砰——

張摘星也不知道自已從哪來力量,雙拳憤怒砸著鐵門!

震得骨頭都在顫動,迴音繞著冷庫延綿不斷,他嘶吼著,幾乎要把聲帶扯斷。

“放我出去!”

鴨舌帽並沒有被氣勢壓倒,而是繼續引誘著:

“人,一旦上了癮,就會鬼話連篇,想要我放了你,至少得拿出點誠意。”

咔嚓——

鐵門上的暗窗開啟了。

一個東西砸到了張摘星的臉上。

是一把手槍。

“冷庫裡有一個命挺長的人質,你一槍崩了他,我就放你出來。”鴨舌帽輕描淡寫的說。

“什麼?”

“放輕鬆,這不過是熱熱身,練練手。快死的人你都不敢殺,我們怎能相信你會殺條子呢?”

“你們逼我……”

喉嚨裡艱難的擠出聲音,張摘星嘗試了好幾次,手抖得要命,難以拿起躺在地上的手槍。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要逼他殺人?

真的要把他困死在深淵麼?

可是,神使鬼差的,他竟然拿起槍。

緩緩地從冰冷的地面上站起,一瘸一拐的朝著冷庫深處走去。

不,為了緩解痛苦,為了聞一口花香,應該……什麼都能做……

也不知道是幻象還是現實,倒掛著的屍體們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好似一粒粒蠶蛹,紛紛興奮的扭動起來,殷切的舉辦歡迎儀式。

腦子裡的荊棘像蠕蟲一樣探頭,好奇觀察著即將變成怪物的人類,似乎想品嚐一下新鮮大腦的味道。

腳下是黏黏膩膩的液體,本應該覺得噁心,可是神經的麻痺使他木然。

撥開屍體叢林,看見了,冷庫角落裡的人。

那人倚靠在角落裡,四肢被結結實實的反綁,由於捆綁時間過長,手指已經發黑變紫,在冰冷的環境中硬的如冰雕,一掰就能掰斷。

藍色的衣服被鮮血染得通紅,黏貼在傷口上,根本撕不下來。

最駭人的是,他的雙眼被硬生生的搗碎,半掛在眼眶中,臉上的黑血已經結痂。

聽到陌生人的腳步聲,那人卻沒有力氣抬頭了,只是深深的嘆了口氣,似乎在感慨。

“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你是來殺死我的嗎?”

啪嗒——

張摘星難以相信自已的眼睛,再也拿不住手裡的槍,順著滑膩的汗液掉落在地上。

就像是腦子被荊棘吃掉了似的,眼前的人時而陌生,時而熟悉。

他應該認識眼前的人——

是雙魚組的先遣隊員,劉洋洋!

“怎麼會……”

他們抓了雙魚組的人!

他認識劉洋洋,之前對付災星【內卷麻花】受了不少照顧,並不討厭這個兢兢業業的小同志。

“他麼,是江大隊長的同事,竟敢調查到了我們這裡,於是就多留了他幾天。”

門外,鴨舌帽的聲音傳來。

“他生命力可夠頑強的,到現在都不死,你仁慈一些,送他上路吧。”

怪不得,怪不得……

之前江曦就提過,他有一個隊員失蹤了……

想不到,竟然是劉洋洋……

江曦是雙魚組的人。

張摘星終於肯定了。

訊息雖然炸裂,但他卻無心處理,身上發作的“癮”每分每秒都痛苦難耐,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鴨舌帽的要求如惡魔的低語在耳邊迴響,分不清究竟是被操控還是自願。

“殺了他!你就自由了!”

“殺了他!你就可以聞花了!”

“殺了他,你就不會痛苦了!”

張摘星顫顫巍巍的舉起了手槍,對準劉洋洋,兩眼無法聚焦,淚水糊住了眼眶。

模模糊糊之中劉洋洋變成兩個人影,四個影子……

他根本無法瞄準!

似乎感覺到了死亡降臨,劉洋洋支撐自已抬起頭,空洞的眼眶盯著張摘星的方向,臉上卻充滿著擔憂。

“跑……你會……變成……怪物……”

他已經變成怪物了!

渾身抽搐,身體快爆掉了,手裡拿著殺人的利器,為了一已之慾,活脫脫變成魔鬼!

看看自已,哪裡有人類的尊嚴?

“嘔——”

突然,胃裡翻江倒海!

張摘星再也控制不住自已,跪倒在地上,雙臂支撐著地面,不停的乾嘔著。

明明什麼都沒吃,可就是想吐。

他能感覺出來,有什麼東西在肚子裡爬行,順著食道一路向上,擠破了喉嚨——

哇——

胃酸,粘液,血肉交織在一起,鮮血夾雜著破碎的食道壁組織從口中瀑布墜落,在地面上盛開出一朵絢麗的花。

那東西從口中爬了出來,掉在地上,蛆似的扭動著。

是一朵玫瑰花。

玫瑰的花萼下是八爪魚一樣的荊棘,每一根都在汲取鮮血。

花瓣裹著粘液,好似剛出生的嬰兒乾癟,汲取血肉後,它扭動著回頭,花頭正對著張摘星。

層層包裹的花瓣中,簇擁著一張人類的嘴!

唇瓣,牙齒,舌頭,一應俱全!

它嘴角揚起,微笑著做無聲的口型。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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