櫳燁閣

一名男子坐在議事廳中央,閉眼慵懶的倚靠著。單手置於桌案,指尖輕緩地敲打。

桌子下方不遠處,單膝跪著一人不停彙報著近來訊息。

“哦——當真?”聽到京城魏王府的訊息,眼皮才緩緩抬起。

“千真萬確。”跪著的男人講話緊張,額頭有汗。

“果然沒看錯她。”上座男人戴著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有點欣慰。“下去吧。”

“是。”

那人走後,面具男子袖口一揮,滅了在空中搖曳的燭火。議事廳陷入一片黑暗,那人慢慢摘下臉上的面具。

一張醜陋可怕的臉。

許多年來,他不敢以真面目視人。他本已經是個死人不該活在這世上,天意弄人。他僥倖撿回一條命。既然活下來了那麼當年的賬該好好算一算了。

紀晟,你準備好了嗎?

今夜無星辰,藉助淡淡的月光能發現男子的額頭上有幾道疤痕。往深了看疤痕要遮蓋得是那讓人恥辱的黥刑。臉上還有一道驚人的疤痕從額間延續到鼻樑橫跨過臉頰再結束於耳後。

面具男子撫摸著自已臉上的疤,他忽然間笑了起來,那是悲憤、是不甘、是陰狠。

紀晟啊紀晟。你不過是欺我心軟罷了。

一朝錯算,滿盤皆輸。

心狠手辣之人怎會耽於兒女情長。

若你哪天知曉你養了十五年的女兒是我的,那該多有趣......

不過你肯定想不到吧。她也想不到,拼死拼活留下你的孩子。你卻將她棄如敝履,你爬上那用白骨堆積的高臺,可有一日午夜夢迴時見過她?

你可曾悔過?

***

皇宮內。

“父皇聖旨已下,僅憑你我有何能力撼動?”五公主紀元姝端坐在高椅上,漫不經心道。

“皇姐。”六公主紀音姝跪在地上掩面哭泣:“皇姐深知我對魏郎的情意,可否幫我一把。哪怕為側妃、侍妾我也願意。”

紀音姝出身寒微,自小在宮中不受待見,沒有母妃庇護就連路過丫鬟都可以踩她一腳。稍微大一點後受到五公主的照拂日子逐漸好轉,她與入京為質的魏靖川的境地有異曲同工之處。

因此她幼時時常討好皇兄等人為了得到一點愛護。後來他發現了魏靖川也在那群人中間,被他俊朗的面容深深吸引,一來二去的相處竟喜歡上他。她心裡愛慕魏靖川不敢言,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魏靖川從未接受她的情意。眼看著他即將成親,迫不得已得不顧身份前來求她的皇姐。

“放肆。堂堂大梁公主為了一個男人甘為侍妾。你將大梁皇室臉面置於何地?”五公主發怒站起身來狠狠地甩出一巴掌。

“你怎能與陶芷南那種庸脂俗粉一樣?你不要臉不要帶上我大梁皇室。”

這一巴掌打的六公主猝不及防,未曾想她的皇姐骨子裡如此狠絕。她更沒有想到平日裡與陶芷南交好的皇姐會如此形容摯友。

“皇姐......”紀音姝捂著通紅的臉趴在地上抽泣。

紀元姝居高臨下地俯視不成氣的妹妹:“父皇此舉自有考量,成親一事不容反駁。你我都不可隨意改變父皇的決定,此事只我知曉。今日過後此事埋在肚子裡,你可聽清楚了?”

“皇姐......”紀音姝無言不停流淚,她無力迴天但心有不甘。

聽著她不停叫自已皇姐,看著自已護著多年妹妹這麼難過,五公主也於心不忍:“罷了。你氣不過大可折騰那女子一番,以解心頭之恨。”

紀元姝還是鬆口了。又提醒到:“要做就做絕,手腳要乾淨不可露出馬腳。聽懂了嗎?”

“嗯...嗯...”紀音姝弱弱的應著。

“退下吧。”紀元姝背過身不再看她,怕自已下一秒就會心軟。

“是。”紀音姝知自已皇姐說一不二,爬起身任由婢女架著出門了。

紀音姝。別怪皇姐心狠,臨越國的使臣已經在來大梁的路上。此次和親乃是大梁與臨越國多年前的約定,因此臨越國勢在必得。所以你誰也不能嫁,必須要替我嫁。

聽聞臨越國君殘暴無度,弒父弒兄弒姐,連自已三次登門求娶的皇后都能斬殺於眾目睽睽之下。龍潭虎穴我是不可能踏去的,看在我庇護你多年此趟和親你非去不可,也不枉我苦心經營多年。

“紀音姝,你分明是父皇與宮外那女子未婚苟合的私生女。卻不想得父皇如此庇護,縱然你在宮中這般不得寵。誰能想到這是我那個好父皇為了保下你的權宜之計。”

“哈哈哈哈...”

紀元姝看著窗外飄落的落葉,心底淒涼。明明我才是眾望所歸,天之驕女。可一切都只是父皇為了保護她而策劃的,我憑什麼做你的踏腳石?

笑話。

***

魏王府。

魏靖川抱著蝕月徑直走入自已的臥房,不顧魏初九阻攔,把她放在床榻上就去了書房小憩。

寂靜。

蝕月掀開眼皮,掏出懷裡的火摺子點燃燭火。仔細觀察屋裡的陳設,淡定的吐出倆字:有錢。

屋內佈置精巧,滿堂的富麗映入眼簾。空落落的牆上掛了幾幅名貴的畫,還擺著蝕月看不懂的瓷器。那小几上擺著棋局,像是下一半的。

一道漆嵌百寶屏風將室內橫作兩面,裡面床上的四角掛著香包,散發淡淡清香應該是傍晚時新換上去的。

屋裡頭冷清像是許久沒人生活過,但打掃的極為乾淨。怎麼這魏靖川日日留戀青樓不回來住嘛?

蝕月在這屋裡裡裡外外翻了遍也沒有什麼有用的資訊。

唉。

她本不願冒險,但大好機會不能放過。心裡默唸幾聲:得罪了。

小心翼翼開啟房門,放輕腳步出門。

“砰。”

“哎喲。”

蝕月才關上房門,轉頭就撞上一個硬邦邦東西。她低著頭一手揉著額頭另一隻手則對那個硬邦邦東西上下撫摸。

咦?怎麼有點軟?

湊近一瞧。

“媽呀。”

魏靖川此時此刻就站她面前,那她剛剛摸的就是他的胸膛?冒犯。冒犯。

屬實有點嚇人,正要出門查探這王府,結果被王府主人抓了個正著?現在想找個狗洞爬進去,不知道現挖來不來得及?

“嘿嘿嘿...小王爺這麼晚還不睡啊?”蝕月強裝鎮定。

“蝕月小姐,偷偷摸摸在我臥房裡找些什麼呢?”魏靖川表情似笑非笑,很瘮人。

“沒有沒有,我就是看小王爺這屋子華貴。心裡癢癢多看幾眼。”

“哦。蝕月小姐府上沒有嗎?”魏靖川聲音平淡,沒有情緒波動。

“沒你這多。”蝕月脫口而出。

“明日讓初九挑一些給你帶回去。”魏靖川臉上肌肉鬆懈幾分。

“不用。”蝕月果斷抬手拒絕:“過幾日我就嫁進來了,小王爺暫時給我留著等我入府自行處置,可好?”有銀子不要的那是傻子。

“當然可以。”

聽見這般回答蝕月不自主地抬眼對上他的眼睛。

樹葉隨風搖盪,窸窸窣窣,婆娑的樹影倒映在他的臉上。鼻樑挺拔,臉龐線條分明,顯得硬朗。

他眼睛裡的光彩,宛若潤雲上那一點微微的瑩澤,柔和又魅惑。那眼睛還攝人心魄,蝕月心想這張臉唯獨那雙眼睛格格不入。

他臉上帶著一股子雕塑般的凌厲之色,偏偏他的眼睛如此動人心魄。它好像在呼喚蝕月,放下戒備向它靠近吧。

看著看著蝕月就呆住了,失去神魂那般。什麼禍國妖妃?這魏靖川長這麼好看怕是男子都為之動容。讓我來勾引他?他勾引我還差不多。

魏靖川低頭髮現蝕月看自已出了神,心裡一跳隱有慌亂之色。就在剛剛,半夢半醒間產生一股擔憂。心裡萌生一股念頭想來看看她的睡顏,怕她認床睡得不安穩。

鬼使神差避過王府所有暗衛前來,又在臨近後躊躇不前。他擔憂不知是怕冒犯她還是怕被別人發現他的小心思。剛至門口,透過裡頭投射出來的倒影他隱約察覺到她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直到聽見細微的聲響方才確定。他心裡疑惑,尋常人找東西的動靜壓得這麼低?他耳力非比尋常都差點沒聽出來,可見到她出來後說的一番話。無法控制的選擇相信她。

她與他在沉默中四目相對,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穿越彼此,牽動心房。

周圍靜謐無聲,蝕月身後屋子裡淡淡的燭光散落在她的周身。微弱的月光於他背後發散,撞入她的眼簾。

他們彷彿能聽見彼此那鏗鏘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撞擊著理智。

此時無聲勝有聲。

***

“咳咳咳。”

來的真是及時啊。

魏初九站在他身後發出擾人曖昧的聲音。他夜晚睡不著又想著王府住了個不速之客,想來監視一會。結果發現自家王爺早已經做了這不速之客。

如此場景被人撞破,蝕月面露糾結。她在想現在挖一個狗洞來得及嗎?

她臉頰微紅,耳朵也在燒,急忙撇開臉眼珠上下轉動緩解自已。

魏靖川也回過神意識到自已失態,後退一步:“蝕月小姐早點休息吧。我...我先走了。”

“好...小王爺,好夢。”蝕月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說完逃竄般躲入屋子關上房門。後背抵著門手不自覺撫上心口體會著狂跳的心臟。一陣兵荒馬亂。

“咚—咚—咚。”

她的心一下一下的跳與門外站著的他同頻共振。

她一下他一下。

魏靖川抬腳準備離去,初九正要上前說些什麼被他攔住了。他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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