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向芙容
午後的易懸城內，一架樸實無華的馬車正緩緩行駛著。
“爹……”
坐在車廂之中，向芙容看著興奮到坐臥不安的父親，終是放下手中書卷正色道：
“你自從昨日開始便心神不寧，今天還強拉著我上了馬車，現在車內只我父女二人，你總該告訴女兒到底發生何事了吧？”
聞言，向笑淵猛地坐起警惕地掀開簾子一角，露出一雙眼睛仔細地觀察四周。
見他如此，向芙容心下疑惑更甚。
自家非富非貴，能遇到什麼事情需要這般小心？
待向笑淵看見趕車的馬伕渾然未察的樣子，這才小聲將易懸城正副城主接連身死，而城主之位被自己親姐姐的女兒撿漏了。
眼下那丫頭大概是有自知之明，特地退位讓賢，讓他來選拔城主呢！
“想不到你爹還能有這個機遇呢！”
向笑淵興奮地直搓手，看向女兒的眼中滿是憧憬：
“容容，等我當了城主，你就不用嫁人了！爹給你養一百八十二個面首！”
“為什麼是一百八十……不是，”向芙容打斷了他的瘋言瘋語，蹙眉深思，“哪怕正副城主都死了，還有沈家人呢，如何輪得到爹爹你？”
至於爹爹姐姐的女兒撿漏了城主……
向芙容是不怎麼信的。
自家爹爹是向氏庶出子弟，和他那個早就不知去向的姐姐向薇有著一脈相承的俊秀臉龐，除此之外什麼拿得出手的也沒有了。
自己前幾日還被主家逼著嫁給過世表姐的丈夫做續絃，若是這個表姐這般厲害，為何如今才回來？
想到此處，向芙容心中鬱郁難平。
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對滿心只有未來美好幻想的爹爹說：“爹，常言道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你……這件事上，你著實莽撞了。”
被女兒這樣一說，向笑淵心中也漸漸打起鼓來。
可……
“爹知道，你不想嫁過去。”
握著女兒的手，向笑淵眼底滿是自責：
“是爹無能，容容，爹護不住你，可眼下我至少有這個城主繼位選拔人的遮羞布，主家那邊就不會輕易把你強拉過去。”
沒想到自家爹爹還有這番用意，向芙容忍了又忍，才黯然嘆氣。
見到女兒嘆氣，向笑淵更有些手足無措：“容容，是爹不好，沒讓你成為主家尊貴的姑娘。”
這樣的話大多數是那些不得寵的姨娘小妾對女兒說的，眼下自向笑淵一個大男人口中說出來，傳到外面不知多少人笑他。
可被拳拳愛護之心圍攏的向芙容只覺心下一熱。
正準備寬慰爹爹一二，馬伕看著衝過來的瘋馬頓時嚇得猛地勒住韁繩，驚慌失措大叫出聲：
“啊啊——”
只見並不寬闊的街道上不知哪裡衝出來一匹瘋馬！
眼尖的人甚至看到馬屁股上插著一支簪子，此刻隨著狂奔的動作，傷口處正源源不斷地向外流淌著鮮血。
馬伕早也手足並用逃也似的逃走了。
他只是半路被這對父女花了二錢銀子僱傭的，犯不著和他們兩個在車廂裡的人死在一起。
跑之前大喊一聲“快逃啊”已是仁至義盡！
早在車廂劇烈波動時向芙容便掀開簾子一窺究竟，此刻看著明顯衝著自己和爹爹這邊來的瘋馬，她頓時驚惶無措！
車廂內空間狹小，需要彎腰才能出去的轎門更不可能讓她父女二人一齊跑走，她和父親簡直無路可逃！
眼看著那匹瘋馬風一般轉瞬即至，向芙容心下一橫，自己絕不能眼睜睜看著爹爹和自己皆喪生於此。
電光石火之間她毅然決然推開轎子門，卻在回頭想要抓住爹爹將他推出去的瞬間愣了愣。
她……也是怕死的。
奈何就是這致命的一瞬間，當向芙容反應過來想把呆住的爹爹推出去也已經晚了。
生死攸關之間，她絕望地看著龐大的陰影將自己完全籠罩。
卻在下一瞬，看見那匹雙眼赤紅的瘋馬背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逆光人影。
接著，如夢一般，向芙容眼睜睜看著那個蒙面女子輕描淡寫地將瘋馬制服。
她心跳如擂鼓，不知怎麼生出一股極大的悵然若失來。
隨手解決了一出瘋馬傷人的鬧劇，向無越衝裡間嚇壞了的父女微微點頭便離開，至於那橫死當場的瘋馬，會有人來市裡有事的。
見她轉身要走，向芙容一時著急了。
她掀開簾子站在馬車前朝著對方盈盈一俯身：
“小女向芙容，多謝恩人救命之恩，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聽見這個名字，向無越的腳步頓了頓。
她轉頭，看著向芙容驟然霞飛雙頰的臉龐，言簡意賅道：“向無越。”
向無越……
等到她走遠，向芙容這才訥訥回神，好耳熟的名字。
驚魂未定的向笑淵終於從車廂裡鑽了出來。
他忍著心悸和車伕以見死不救的理由砍價，等到把要回來的一錢銀子塞回袖子，才說：“這倒是巧了，小恩人和咱們一個姓呢！”
當局者迷的向芙容這才反應過來。
她目光灼灼看著向無越消失的方向，抓著過來處理瘋馬的侍衛問：“感恩小哥，方才那個姑娘，可是我們城主？”
侍衛也是被向無越救下的人之一。
此刻與有榮焉地挺胸：“正是如此！”
這句話聽在向芙容的耳中，叫她心神大定，道謝後對著自家爹爹低聲道：“方才那位就是我城主表姐呢！”
“啊？”
向笑淵一時反應不過來：“那，那她救了我們，我們反而要搶她的城主之位，是不是有些作孽？”
而向芙容一掃先前的隱憂。
她眉間浮現一抹笑意，恰如春日芙蓉豔麗奪目：“不，觀其人風姿，便知道她絕不是我們之前猜測，是因前任城主寵愛才撿漏了這個位子。”
這位表姐完全有能力勝任城主之位。
可她卻選擇“退位讓賢”——
“若非是她有別功業待建，便是藉此機會剷除可能威脅到她城主位置的異心！”
斬釘截鐵做出這個結論後，向芙容看向自己爹爹：“爹，不管是哪一種，我們都要爭一爭了。”
若是前者，那爹爹做了城主自然是再好不過。
若是後者……
為這樣的人馳騁，她其實，也是甘願的。
饒是一直對爹爹說主支旁支無關緊要，向芙容也曾因自己不是主家小姐而黯然神傷過，畢竟沒有哪個正經的向家小姐會被逼著給姐夫做續絃！
可此刻，她卻釋然了。
爹爹是庶出真是太好了！
向笑淵還不知道自家女兒緣何如此高興，不恥下問：“怎麼爭？”
向芙容胸有成竹，她看著那匹頭吐白沫已然死去的馬：“機會這不是，已經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