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校長嘴角微微一動——或許是微笑——輕輕說：
“你看我不是護著你麼？”
“我的媽耶……”蘇宛如下意識地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小汗，“謝謝校長！”
關校長說：
“蘇老師，我們新高一這一級，特別是一班二班的這些學生，可是我費了很大的勁兒弄來的，他們就是放在一中二中都不算差——他們中，數理化考滿分的多得是，可惜，大都是英語底子差，拉了總分，所以我們全指望英語老師咧……你，任重而道遠呵……”
Oh,Gosh!
“蘇老師，”關校長繼續說，“我們要是把英語提上去，我們的學生就能個個考上大學，你就能……”關校長欲言又止。
“什麼？”蘇宛如傻傻地問。
“你就能得，五一，勞動，獎章……”關校長鄭重地說。
Oh,Gosh！別嚇唬我了！我什麼人吶，這個我可不敢想！
咱叫學生考上大學是應該的！
……
蘇宛如想起來了，那天辦公室裡老師們曾經議論過，說今年招的一班二班的學生基礎挺好，就連那個一上英語課就畫龍的李子健，中考物理也是滿分。
蘇宛如曾經問過李子健：你為什麼不學英語呢？
他說：老師，我聽不懂！
還有一個周小傑，人長得帥，很像周杰倫，數理化回回滿分，語文也就差幾分滿分，這樣的豈不是清華北大的料呀，可他英語就從沒有上過30分！唉，這樣下去，清華北大就別想了，即使當地的省重點大學也不一定有戲……
鄉鎮中學的英語師資狀況，蘇宛如倒也略知一二。
她有個嫂子中文系畢業，但那個是鄉鎮中學缺英語老師，於是就叫她教英語——因為她是全校老師中唯一能聽懂初中英語的！
其實這些年英語老師一直缺，缺，缺，。
沈紅櫻當年上中學的時候，英語就是由化學老師教的。
到了高三，好容易換了英語老師，沒想到新老師一來就摸底考試，然後在班裡大聲念分數，唸到誰，誰光榮地上講臺去領卷子！
“沈紅櫻，46！”
這一招真厲害啊！
沈紅櫻發誓像蘇秦同學那樣刻苦學習，一年後硬是雪洗前恥，高考考了全市最高分！
她怎麼做的呢？就是抱著課本一頁頁一行行地背——自學的！
可現在的教學既然是以學生的能力為中心，那麼，教材早已不再像當年許國璋那樣以語法和知識為中心，完全不適合自學了！
一個英語差的孩子，你叫他抱著現在的英語課本背誦，他根本不可能入門兒！老師不講，學生就不懂！
似乎編教材的和編教輔的早就商量好了——編教輔的對編教材的說：
喂，夥計，你光出單詞課文好了，你啥也別講，語法和知識點詳解歸我……
所以，你看市面上這些教輔，這些什麼點撥什麼詳解，沒入門兒的學生看得懂麼？看不懂！
學生還得指望老師講解！
可是，咱們是高中，我怎麼給你補初中的基礎知識呢？——蘇宛如感到困惑。
不久，她去聽別的班老師的課，發現那個老師是用漢語講英語，而且頭到尾不說一句英語，盡嘟囔什麼goontodo和goondoing的區別，什麼stoptodo和stopdoing的區別……方才驚訝地得發現，那個老師們雖然抱著高中的課本，上課教的的其實主要是是初中基礎英語知識。
這樣的才是周小傑李子健他們需要的！你講這個，他們才能聽懂，才能接受！
那，我的天吶，如果我只給你們講這些，你們怎麼考大學呢？
我怎樣才能把你們的英語水平提上去呢？
……
上午課間操的時候，學生在前面做操，班主任在後面看。
蘇宛如看著，每每心裡發癢——陽光燦爛，多好的天兒！舒展舒展四肢多好！
於是她也跟著做。
這天，馮校長又看見她做操，很不滿，走過來很不高興地說：
“沒看見嗎，哪有班主任做操的！是叫你看學生做操，你做個什麼勁兒！”
“我做操又怎麼啦？我看學生做學生不做怎麼辦？拿小棍子逼他打他呀？”
學生可以做操，為什麼班主任不可以做操？班主任帶頭做操不行嗎？
於是這蘇老師才不管馮校長說什麼，大模大樣地做她的廣播操。
這時，忽然關紅梅從背後冒了出來，臉上掛著無比親切的微笑，用上海灘大小姐一般優雅的洋腔洋調——跟那天在家俗裡俗氣八卦別人的市井女人簡直判若兩人——誇獎道：
“很好哦！蘇老師好棒哦！”
蘇宛如趕緊停下，想起學生對她耍貧嘴說的“老師好老師妙老師呱呱叫”，便也厚著臉皮恭維道：“領導好，領導妙……”
關紅梅笑開了。
“喲，哪來這麼一頂大轎子！謝謝！呵呵，那天，校長問我，蘇老師幹得怎麼樣？我說，非常認真非常熱情——‘神經病？等你考上大學就沒人說你神經病了！’……”
蘇宛如一下子感覺背上冷嗖嗖的！她結結巴巴地問：
“啊？領導……您也從門外偷聽我麼？”
關紅梅一邊笑，一邊親切地給她整了整衣領。
“No,no，我沒偷聽——我這叫推門聽課——校長叫我去聽聽你的課，我就進去了，對後面的男生說，請你們擠一下……”
蘇宛如嚇傻了。
老師上課，領導不光隨時在外面監控，而且還進來，而且你不知道！
她不知道，學校經常會找一些成績中上等，品行端正的好學生，用書面的形式評價老師——至於什麼時間評，都是找那些學生評，你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媽耶，關老師，那我，我怎麼不知道，怎麼沒看見你呢？”
關紅梅捂嘴嘿嘿笑。
“提前通知你的話，你不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