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瑤知道自已是瞞不住了，抹著淚抽抽噎噎地說：“我……我沒錢買染好的絲線，就買了錦衣軒染壞的絲線，自已用花汁染色。
“我不知道這些絲線為什麼質量那麼差，我，我更不知道用花汁染的色遇水會掉色啊……”
鄭青瑤的話半真半假。
她一個刺繡老手，買回絲線的時候怎會分辨不出絲線質量的好壞？
至於花汁染色會掉色，這個她真不知道，她之前在善濟堂做的帕子都賣給了莊子上的大戶人家，還真沒人因為這種事來尋她的不是。
眾人一聽，頓時大為光火。
“什麼啊？竟然還真是用廢絲做的？”
“我還用帕子擦過幾回臉呢，我不會爛臉吧？”
鄭青瑤哭得更傷心了。
陸若笙思索片刻，對鄭青瑤說：“此前從未聽說錦衣軒的成衣有異味，既然他們給你的絲線發臭，那便有可能是誆了你。”
“啊？”
“他們給你的可能並不是染壞的絲線，而是用臭繭爛繭做出來的絲線。”
上一世，陸若笙跟隨學校的社會實踐團去參觀蠶絲加工工廠時，曾聽裡面的工人跟他們介紹，手工挑選製作的蠶絲只會有淡淡的蠶蛹味，而如果機器生產的蠶絲沒有做好除味，就會因為爛蠶繭中存在死蠶而發出酸臭味。
鄭青瑤迫不及待地想找個人把過錯推出去，聞言立刻叫道：“真是太過分了，我要去找他們理論！”
陸若笙深以為然地點頭，給她讓路，“請。”
鄭青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嚥了口唾沫，覷了覷那群百姓，忐忑不安地問：“笙姐姐不跟我一起去嗎？”
陸若笙奇怪地問：“被誆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去作甚？”
她們“雲水漫趣”也快到開業時間了。
鄭青瑤想說她自已去會害怕，但又拉不下面子去求陸若笙，只好對翠紅說：“那……那那你帶路，我們走吧。”
話音剛落又猛地轉身，趁著陸若笙還在這裡，有人給她壯膽，瞪著眼睛警告那些百姓：“咱們都是受害人，應當一起去討這個公道，你們可別再針對我了，不然我真叫軍爺來抓你們！”
百姓們嗤聲不斷，反正找誰賠都是賠，說不定多一個人還能多賠點錢呢，他們才不會傻到跟錢過不去。
鄭青瑤和翠紅領著一大波人浩浩蕩蕩地朝錦衣軒去了，路上還吸引了幾個湊熱鬧的百姓。
等到了錦衣軒，鄭青瑤按陸若笙的說法厲聲質問，果真堵得那錦衣軒說不出話來。
錦衣軒那個憋屈啊！
當初翠紅來找他們買染廢的絲線，沒說清楚，只道買廢絲，用來做繡品。
廢絲嘛，用廢繭做的絲不也是廢絲？
染廢的絲線雖然也廢了，但能被拿出來染的絲線都是他們親手挑出來的好絲線，和廢繭做出來的絲線價格是不一樣的。
故而雖然明知她要的可能是染廢的絲線，但錦衣軒還是動了歪心思，把廢繭做的絲用香露噴了噴，按染廢的絲線的價格賣出去了。
其實究竟是廢繭絲還是染廢的絲很好辨認，廢繭絲綿軟且雜質多，染廢的絲則帶著未褪盡的染料。
等鄭青瑤拿到那絲，也確實一眼就認出是廢繭絲了。
但她以為汴京的廢繭絲就是賣這個價，而這個價錢也正好勉強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所以壓根沒想著去找錦衣軒理論，而是忍著用廢繭絲的愧疚感做了那些繡品。
錦衣軒那邊呢？見翠紅不僅沒怪罪他們，反而又來找他們買絲，便抱著那一絲僥倖的佔便宜心理，將手裡所有的廢繭絲都賣給了她。
原本以為交易結束就沒事了，他們還暗地裡笑了那買絲的人許久，哪料到今日卻被一群人找上門來討說法。
汴京廢絲的價格基本是統一的，隨便找個別的鋪子一打聽便知。
鄭青瑤來的路上已經打聽出了廢繭絲和染廢絲真正的價格，暗恨那錦衣軒欺她一個外來者不懂行情，於是打死不承認自已知道那些是廢繭絲，咬準了是錦衣軒在誆她。
錦衣軒也確實做出了以劣充次的事，不管後面的交易是不是鄭青瑤自願的，這一點他們都洗不乾淨，只好自認倒黴。
“此事最後的結局，便是錦衣軒和鄭姑娘半對半，合力賠償了來鬧事的百姓。”年掌櫃將打探來的訊息說給陸若笙聽。
問秋偷笑道：“這一回鄭姑娘損失得可不少，再也趕不上咱們了！”
陸若笙笑著點了點她，“行了，偷著樂一樂便是，莫要多說，咱們可不做那幸災樂禍之人。”
問秋忙兩手握拳抵住自已的腮幫子，含糊不清地應：“奴婢曉得了。”
年掌櫃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
陸若笙快速掃了一眼門外，輕咳一聲，問道：“陸九……還沒回來嗎？”
鄭青瑤的車伕王河領著一隊官軍急匆匆趕過來，卻不想“繡心閣”已人去樓空。
官軍以為他謊報，差點拔劍。
幸虧陸九之前做侯府侍衛時常去北京郊大營操練，認得那為首計程車兵，這才解釋清了原委，又親自去送了人一程。
問秋走到鋪子門口望了一眼，回道：“還沒有，小姐。”
陸若笙點點頭，繼續繡手中的帕子，心裡盤算著最後這幾天再給“漫趣廳”出一個小精靈系列的圖樣……
想得正入神，突然眼前光線一暗。
陸若笙下意識抬頭看去，正對上陸九的視線。
陸九察覺到自已擋了陸若笙的光線，忙往旁邊挪了挪，拱手稟道：“小姐，宮裡來人了。”
陸若笙心下了然，放下帕子，由問秋伺候著淨了手，方才邁步朝門口走去。
恰在此時，一道尖細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聖旨到！”
聲音傳到六和街眾鋪面中，石破天驚一樣，將那掌櫃夥計賓客一股腦地全炸了出來。
城北這地界還從未有聖旨駕臨呢！
眾人緊趕著走出鋪子，街上行人已經嘩啦啦跪了一地。
下跪前，他們先瞧了一眼聖旨所停之處，赫然便是那新開了不足一月的“繡心閣”！
眾人大驚，一邊恭敬跪地，一邊凝神屏息地靜待宣旨。
不知這間小小的鋪子是獲了罪還是得了賞？不過不管是哪種，能做出上達天聽之事，這鋪子都甚是了不得啊！
在百姓們猜測紛紜之時，緊張到同手同腳左磕右絆的鄭青瑤，同樣一臉懵然。
她、她沒聽錯吧？
聖旨？
今日這麼戲劇嗎？剛送走一群瘟神，又來了一尊大佛？
可關鍵是，她也沒幹過啥事啊！近來唯一鬧出了點動靜的就只有……
突然，鄭青瑤心裡咯噔一下，臉色陡然一變。
不是，該不會是她濫用廢絲之事被人告到聖上跟前了吧？
鄭青瑤瞬間手腳冰涼，臉色蒼白。
萬眾矚目中，鄭青瑤抖抖索索地走出了“繡心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