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秀和謝聞祈被阿四強行請了出去,vip病房裡,此刻格外安靜。

“姜嫵,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佇立在床邊的男人,眼眶微紅,低聲問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姜嫵。

“我都不記得了.....有人說你在花房等我,我去了那裡,後來撞上了何峰,他強行給我餵了一杯東西......”

姜嫵輕聲啜泣,含在眼眶的淚,隨著輕微的搖頭,墜落下來。

“後來我就意識不清,只覺得好熱,等到清醒過來,我被壓在祠堂裡,說我跟那個何峰......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相信我。”

她坐在床上,面色蒼白地回憶,聲音帶著哭腔。

餘光裡,謝聞舟神情錯愕,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輕聲問:

“你.....全都不記得了?”

姜嫵篤定地點頭,哭得一臉悲色,輕輕扯著謝聞舟的衣袖,哽咽著道: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要這樣欺辱我......”

謝聞舟面色煞白,花房裡的綺夢,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卻無法在此刻,坦然地告訴姜嫵。

告訴一個剛剛失去孩子,沉浸在悲傷之中的人,在她不清醒的時候,他這個名義上的繼子,趁人之危。

那於姜嫵而言,亦是侮辱。

“你沒有錯,你什麼錯都沒有.....”

謝聞舟抬手,想要撫摸一下姜嫵的頭以示安撫,卻又在咫尺處,微微蜷起手指,沒有再近一步。

“是我......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謝聞舟的聲音微不可聞。

花房裡的親密過後,那些瘋狂都如同藏在冰河之下的暗潮,雖然洶湧,卻始終壓抑在冰層之下,無法得見天日。

他尚且不懂真正地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卻在看到姜嫵淌著血,面色蒼白地被推進手術室時,內心惶恐到了極點。

恐懼,酸澀,無助,絕望......那些情緒堆積,一點點吞沒他,直到那一刻謝聞舟才明白,自己對姜嫵,並不是簡單的動心,又或者那一場成年男女的綺夢。

他喜歡姜嫵。

很喜歡,很喜歡,卻又無法輕易地宣之於口。

“對不起。”

男人聲音沙啞,神情寂寥又無措,內心的正直和堅持,就這般被悄然摧毀。

花房裡那個卑劣的他,被遺忘了,也好。

......

姜嫵在醫院住了四天。

因為馬上要過年,在她的堅持之下提前出了院,夜色降臨,謝聞舟開著車親自來醫院接人。

這幾日,他醫院和公司兩頭跑,下巴都冒出了胡茬,眼底也染上了青色,難掩疲憊。

姜嫵心裡清楚,這位謝家大少爺,這次動了真格,在公司做了不少事情,壓得謝聞祈和謝知秀喘不過氣。

“大少爺這些天在公司接連的大動作,打得二少爺沒有還手的力氣,這麼看過去他確實沒有認真。”

張叔時不時會把盯梢訊息,彙報給姜嫵。

“二少爺幾個專案都流產了,大少爺卡了人家的命脈,那幾家只能中斷了跟二少爺的專案合作,連公司那群老古董見識到了他的真本事,如今都有些慌神。”

“謝知秀就不談了,她名下的幾家百貨公司,資金鍊出了問題,這幾天也著急上火,恐怕是覺都睡不了,正在賣房產來週轉呢。”

顯然,這些都是謝聞舟的手筆,他回國回得低調,謝氏的那些人不知道他的真實底細。

自然也沒人知道,在國外時,他分流了資金,在國內註冊了資本,投了許多國內這些年發展不錯的企業。

這些企業跟謝氏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絡,牽一髮動全身,他沒有打算捲進來,可憤怒和咳嗽一樣,越是壓著,便越難以忍受。

謝聞舟不爭時,謝聞祈長袖善舞,在謝氏如魚得水,但他想爭時,卻也總能找到卡住這位謝家養子的命脈。

“你的身體哪能這麼快恢復好,過年祭祖的事情,我都安排下去了,你不需要操心。”

謝聞舟扶著姜嫵上了車的後座,對他在公司做的那些事,隻字不提。

也沒有邀功,說一句給她報仇了。

姜嫵也只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坐在副駕駛,在謝聞舟俯身靠近,給她系安全帶時,輕聲道:

“我的孩子沒了,現在,你的股份就最多了。”

姜嫵微微仰頭,看著近在咫尺的謝聞舟,疲憊的眉眼微愣,像是被這句話驟然驚醒。

這樣切實的利益問題,被擺在兩人之間,像是天然的鴻溝。

謝聞舟只覺得苦澀,他垂眸,壓抑著心疼和心口隱約的鈍痛,看著姜嫵。

“這些......還重要嗎?”

低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法掩藏的悲傷。

“那現在,還有什麼重要的呢?”

姜嫵輕輕抬手,做了一個撫摸腹部的動作,謝聞舟的眸光頓時黯淡了下去,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男人內心的自責和掙扎。

“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是你的安全。”

謝聞舟垂眸看著姜嫵,聲音微微顫抖。

“我跟你說過,謝家就是個狼窩,你如果想要錢,我有,我也可以送你去國外或者國內的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你想。”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幫你,你不需要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男人面部線條鋒利俊朗,此刻卻眼眶泛紅,帶著哀求的意味。

“好不好,姜嫵?”

姜嫵抿了抿嘴,心頭有片刻的茫然,她很清楚自己在演戲,連眉眼間的悲傷,都是偽裝。

可謝聞舟身上的悲傷和沉默,太過真實而強烈,她心底那種肆意欺騙和玩弄旁人的快感,在此刻竟然變得不夠純粹。

就好像是在欺負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她隨手丟給了它一根骨頭,卻在它哼唧著毫無防備靠近的時候,用手中的利刃插進它的血肉裡。

這種感覺,讓姜嫵不太舒服,她沒有虐/狗的傾向,甚至會覺得小貓小狗可愛治癒。

以至於,看著眼前,謝聞舟帶著悲傷和疲憊的俊朗面龐,她想要伸手輕輕摸一摸。

就像是撫平一隻受到驚嚇,惶恐不安的小狗那樣,摸一摸他的下巴,額頭,讓那處在難過中的靈魂,得到一絲安定和平靜。

“......”

但姜嫵什麼都沒有做。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怎樣惡劣的人,便不允許這樣的心軟出現,臉上偽裝的痛苦和哀傷,也依舊無懈可擊。

“我不是你的小狐狸,我叫姜嫵,是你爸的妻子,是謝家的女主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姜嫵神情沉靜,眼底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謝聞舟沉默地注視著姜嫵,片刻後,終是敗下陣來,坐回了駕駛位。

“不是小狐狸.....”

他沒有發動車子,看著窗外的夜色中,遠處閃爍的燈影,心頭蒼茫。

姜嫵不記得花房裡的一切,自然也不知道他已經確認了她的身份。

名義上的繼母和繼子,有過那樣親密的關係,對她來說也是一場煎熬,忘記了,她或許也能活得輕鬆一點。

“以後,我不會說那些胡話了,你不是誰的小狐狸,你就是姜嫵。”

謝聞舟表情苦澀又悲傷,手摸過一盒阿四留在駕駛位的煙,抽出一根,放在嘴裡,點燃。

“咳咳.....”

很輕易就被嗆到了,他不抽菸,甚至都不知道這下意識的舉動,是在掩飾什麼。

謝聞舟眼圈發紅,抬手握拳放在嘴邊,向著窗外咳嗽,藉著被嗆,輕咳著,眼角悄然溼潤了一片。

他總是無法控制地想到那個孩子,他和姜嫵的孩子,無論像誰,都一定會很好看吧?

在那短暫的,懷疑和求證姜嫵身份的日子裡,謝聞舟其實真的在內心期盼過,那個孩子的降生.....

只是,沒有緣分。

而他,甚至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替那個消失的孩子,感到難過。

姜嫵感覺到了,駕駛位上,男人咳嗽時,微微顫抖的身體。

她側過臉,有些遲疑地開口:“謝聞舟......你,是在哭嗎?”

謝聞舟沒有回答,紅著眼,別過臉看窗外。

夜色中,探出窗外的手,骨節明晰,手指修長,菸頭猩紅,隨著風忽而明滅。

“.......”

姜嫵眉眼微彎,即使是這種時候,謝聞舟都有種怪異的體貼,明明想掩飾難過,卻又怕煙氣影響了她。

夾著煙的手,探出窗外許久,也不曾收回。

姜嫵抬起手,輕輕彎起食指,碰了一下謝聞舟的臉頰。

“快點開車送我去祠堂,我要去給我的孩子討回公道了。”

她輕聲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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