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州城,安西極北之地。

一向冷清孤寂、幹寒肅殺的疏勒公伶舟赬府上張燈結綵、高貼大紅壽字。

嗯,確實是好日子。赬老爺子七十四歲大壽,因為剛熬過了坎兒,所以府上的一眾孝子賢孫,準備藉此機會大操大辦。一是為了給老人家沖沖喜,二是如今國運不順,也算是為國祈福。看著南邊的康王小侄兒又鬧脾氣,老人家心裡很是擔憂,這樣一家子打來打去,終究會惹外人恥笑,搞得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這也是他“不願見到的事情”。

畢竟,他疏勒公在當朝掌權者的面前,始終都是大大的忠臣。這不,雖然如今這安西天下已經摺騰得夠熱鬧了,但是前兩天,他那個大嫂子高氏,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到底還是沒有忘記這個弟弟,親自派人送來了各色壽禮與賞賜。就連那個焦頭爛額的皇帝大孫子,也派人送來了賀壽恩旨,並御筆題寫的“松鶴延年”匾額。

記得當年有個叫「喜盈門」的經典電影,裡面的老爺爺有句非常經典的臺詞,用在這裡,倒也應景。他是這麼說的:“仁文,我孫子孫女一大群吶!我知足啊!”

可應景歸應景,知足是真知足嗎?忠臣,就真的不會心生怨恨、死不瞑目了?

“庶出,庶出怎麼了?庶出就不能封王嗎?庶出就不能擁兵嗎?”

“好,很好,你讓我帶頭。所以就把我封到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極北苦寒之地。伶舟赫,都是一個爹生的,你是他孃的真毒啊!”

這些痴念,這些不甘,赬老爺子明面上從未跟一個外人說起。至少在表面上,他始終都過著閒雲野鶴般的日子,與世無爭。可是,午夜夢迴時,夢中驚醒的老公爺,總是止不住地唉聲連連,老淚縱橫。

這樣的不甘和怨恨,在生了嫡子伶舟烈之後,變得更加強烈、更加熾熱。那孩子文韜武略樣樣都好,不說是天選之君,至少比伶舟赫家的那三個小狗強了絕不止一點半點。“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的好孩子不能當皇帝?甚至連王爺都沒得做?” 他不甘心,他怨自已沒有投好胎,沒能生在皇后的肚子裡;他也恨,恨老祖宗定下來的那個狗屁規矩,說什麼庶子不得繼位、扯什麼庶子不得封王。難道庶子就不是皇帝的孩子了嗎?難道他們做庶子的,從生下來,就註定要低人一等嗎?他殷切渴望,盼著伶舟赫死了,看到時候沒有了嫡子的父親怎麼辦?伶舟煦、伶舟熹戰死的時候,他等著看笑話,巴不得伶舟赫家嫡生的小狗,全部都死完,看看到時候他們會不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只可惜,他並沒有如願。伶舟熹死了,可是他卻留下了嫡子,也就是剛剛給他送了匾額的那個大孫子。他們伶舟家到如今,始終沒有按照他的心願,冒出個登上皇位的庶子,好廢除那些庶子不能稱王、不能繼位的荒唐祖制,哪怕一個都沒有,他不甘心啊!

不過最近的他還是有些開心的。不為別的,一是伶舟赫家的兒子跟孫子掐起來了,他巴不得他們狗咬狗一嘴毛,等著看笑話,笑話那個已經成為死鬼的兄長。二是,這場康王之亂來得正是時候,剛好為他父子籌謀了三十年的反叛大計,釋放了最好的煙霧彈。

為了破除那樣不合理的混蛋祖制,他伶舟家就必須得有個庶子繼承大統。既然老天不給他們安排,那麼他們就自已安排,畢竟在這樣的荒唐世界,始終都是人定勝天的。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當然,就和李逸初入長寧城時猜想的情形一樣:對於那個祖訓遺留問題,安西國內怨聲載道、不服不忿的庶出公爵,絕對不止一家。所以,當伶舟赬父子秘密聯絡其他公爵,準備扶庶子繼位,廢除不合理的宗法制度時,那可謂是“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啊!

勃律公、圖倫公、甘涼公、蘇毗公、羊同公、邏些公,當時封地最大、財力最強的六家公爺,聞此義舉,無不贊同附議,連並那些勢力較小的公爺,也都把些錢糧、人役等交由這些公爺管理支配,為的就是要逆天改命,出一出胸中的那口惡氣。待等大事成了之後,混一個逍遙王爺噹噹,他們也正大光明地養一支軍隊,省得每次都要在那些手握兵權的親王兄弟面前,低三下四、矮人一等。

是的,公爵不得擁兵,這是祖宗留下來的死規定。但是他們有人、他們有錢,他們有的是耐心和時間。這些年下來,當年和伶舟赬同輩的公爺,全就已經身歸那世去了。就連伶舟烈一輩,也只剩下了三人而已。三十年的漫長準備,總有些人是等不起的。三十年間,他們含辛茹苦,口攢肚挪,才終於武裝起來一支十五萬人的隊伍。咱就是說,要做成一件大事,需要有多少的犧牲和小心。因為哪怕隊伍帶起來了,想要跟朝廷並那些親王的正規軍幹仗,那也是要看時機的,畢竟雙方在人數、實力和裝備上,仍舊有著不小的懸殊。

不過也可能是老天在可憐他們的苦心吧。最近的康王之亂,讓他們看到了一線希望。君子乘勢而動,此時再不出兵,那就是傻子了。

當然,讓伶舟烈最終下定決心、準備全力一擊的勇氣,其實還是來自於一支特殊的小隊最近為他獻上的一份獨特的禮物。

武裝造反總是離不開軍隊的,軍隊的培植,終究繞不開軍餉。國公爺是有自已的封地和食邑,不過單從名字上來看,想必諸位看官也猜得出,他們的地盤,那都是些親王們挑剩下的窮鄉僻壤。其實,這一點也是他們這些公爵決意奮力反抗的重要原因之一。

既然是窮鄉僻壤,那麼想要靠那點子食邑和朝廷的微薄獎賞,去養一支十五萬人的大軍,便無異於痴人說夢。所以百般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做些有損陰德的勾當,開始學曹操、溫韜等人,偷墳掘墓,靠著死人的錢財來供養活人。誰知這一日,那些原本負責刨地搞錢的發丘中郎將和摸金校尉,卻給這位踟躕不決的疏勒公世子帶來了一份意外之喜。

那是從天山深處的一座怪異古墓中挖出來的一面銀質鏡子,器型碩大,正面光潔如新,絲毫沒有被泥土或空氣等玷汙的痕跡,背面更是刻滿了齜牙咧嘴的珍奇異獸,好不駭人。

好教列位看官知曉,之所以說那古墓怪異,是因為那墓內空間巨大,怪石嶙峋,石林聳立,竟像是在天山當中又生出一座小山似的。古墓的地面佈滿了許多縱橫交錯的鐵鏈,鐵鏈的下方,有一整片彷彿是巨大符篆的赭黃標記,整塊地面都像是被鮮血浸染過一樣,滿是殷紅。這裡沒有棺槨,整個空間倒更像是一座洞府。洞內有一座崑崙血玉雕成的寶座,他們想搬出來孝敬公爺,可是那椅子卻像是被試了咒法一樣,人手一碰,即刻皮開肉綻,受傷之人,片時癱倒,嘴唇烏紫、七竅流血而亡。眾人一見,哪裡還敢多作停留,拼了命地拔腿就走。其中有幾個膽大的,循著那鐵鏈交匯的地方走去一看,卻是一面碩大的銀鏡。因此,便又叫來眾人,將鏡子拆下,與伶舟烈送了過來。

見到鏡子的伶舟烈歡喜無比。心裡想著,這麼一面大銀鏡子,在洞中過了那些年的時間,竟沒有一絲髮黑的跡象,想來所用銀子的成色,必是極好的。所以,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鏡子融了,直接鑄成銀子使。可是,正當他準備揭去鏡子上捆縛的黃綢時,送鏡子來的那群兵丁,卻慌忙出言勸止:

“回稟公爺,這黃綢上應該寫的是些符篆。小的們在遭逢了那崑崙血玉椅的噩夢之後,再不敢去揭上面的符咒,恐因此罹難,小命難保。只怕這鏡子同那椅子一樣,也有古怪,懇請公爺三思,還是莫要揭去得好!”是的,那伶舟赬早在五十歲的時候,便把爵位交給自已的兒子襲了,自已“安心地”澆花種草,演好表面上的忠臣角色。同時,這樣的做法,也便於增強伶舟烈的威信,以此推進反叛的大事。所以,此時的獻禮兵丁們以公爺呼之,並無不妥。

伶舟烈聞言,忙住了手,又吩咐那支盜墓小隊,將墓內當時的情況,並崑崙血玉椅的事詳細回稟了一遍。在聽到眾人死傷時的悽慘模樣後,他終於放棄了對那尊玉椅的貪婪,甚至還乖乖聽勸,連那鏡子上的黃綢也不打算揭了。

此時已是戌正。距離公府三十里開外的陰興山內,鍊金銀的熔爐早已停火。無奈之下,伶舟烈便命人將鏡子留下,待明日開爐後,連帶那黃綢子一起,丟入火中煉化。心下想著:“憑你什麼妖魔鬼怪,往那樣的火裡一扔,自然燒個乾乾淨淨!”

吩咐完畢之後,又叫人拿錢來賞給抬銀鏡過來的兵丁。囑咐他們去隨軍賬房,細細告訴先生,洞中犧牲的兄弟姓名,並家眷所在,安排放發撫卹銀等事宜,說話間,還抹了幾把眼淚。

不管是不是仁義之師,這種仁義總是要演出來的。對於伶舟烈這種深諳用兵之道、慣會邀買人心的狐狸來說,無論何時,都要把與將士們情同手足的人設立起來。

諸事已畢,想著明天會有大筆銀子進賬的疏勒公,滿心歡暢。加上明日又是老父親的誕辰,真可謂是雙喜臨門。一念及此,他便將這面鏡子留在了書房之中,自已也帶著十分的愜意與自在,回房安歇不提。

怎料睡至半夜,忽然聽得夢中有人喚他姓名,直問道:“伶舟烈,你可是要做皇帝嗎?孤倒可以助你一助。”

這伶舟烈正在迷濛之中,因聽人喚他,便勉力睜開了雙眼。亟待看時,唬了一跳。原來夢中所見的,正是此前的那面大銀鏡子。此時的鏡子當中,出現了一張清俊面孔,只見他面色慘白、雙唇紅紫、口生犬齒,最要命的是那一雙瞳仁,竟是血紅血紅的顏色,渾然不是凡人模樣。

“把那黃稠揭開吧。你我二人攜手,再沒有不成之事……”

而此時的鎮南王府內,我們的李逸小哥卻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生悶氣。因為就在易容回來的第一天,他便看見那拓跋小畜生,竟然在王府內緊緊地牽著伶舟姝雲的手!

“老子要去把那個小王八蛋的爪子砍了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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