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牽掛
顧珩並不是顧千俞和趙女士的親生兒子，小時候帶他長大的爺爺也不姓顧。
爺爺有兩個兒子，小兒子千俞隨了母親顧姓，也是為了日後安排他從商避嫌。
顧珩的親爺爺是老爺子的部下，無數次救下老爺子的命。
最後一次為了保護老爺子安全撤退，他毅然決然獻出了自已的生命。
那時候各方面都比較落後，老爺子始終記掛著這件事，花費了許多年時間才知道顧珩親生父親的姓名和身份。
可老爺子還沒來得及報恩，又被告知顧珩的親生父親後來也把自已的一生獻給了國家，在一次執行任務時光榮犧牲了。
老爺子循著地址找到顧珩的時候他尚在襁褓中，鄰居大媽抱著他也在發愁。
“他娘前段時間說是去省城進貨去了，打算在這裡開一家小賣部，可是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見著人影，連個電話都不打回來！”
老爺子接過顧珩抱在懷裡哄著，原本以為面對不熟悉的人小娃娃會張嘴大哭，但顧珩提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像是在好奇打量老爺子。
老爺子心都化了，他伸手捏了捏顧珩細嫩的小臉，惹得顧珩咯咯笑起來，還依賴地蹭著老爺子的手。
“這孩子其實好帶，跟他說句話他自已都能樂半天，也不是說我們不願意養著。”
鄰居大媽也很為難，她連連嘆氣。
“但是自家的孩子都快吃不上米了，我每天還要幹農活，也沒時間帶他，他媽媽走之前還什麼也沒留下，你說這...”
老爺子貼了貼顧珩的臉，十分疼惜。
“這孩子和我有緣分，我帶走了，要是他媽媽回來了，你就讓她來找我們。”
身後副官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著顧家的地址。
“這可是首都啊。”大媽欣喜道。
“我瞅著這孩子也不是什麼苦命的面相，白白淨淨，沒見過這麼俊的孩子！他不屬於我們這山溝溝裡，帶走好，帶走好啊！”
老爺子想給大媽一些補償，卻被大媽推拒了。
“都是鄰居，互相幫著點也是應該，他娘也命苦，命苦啊。”
大媽最後抱了抱顧珩，疼愛地親了親他的小臉蛋。
老爺子給他取名顧珩，帶在身邊寵著疼著。
顧千俞和趙女士也待他如親生，哥哥姐姐更是處處讓著他，顧珩無法描述他的感激之情。
柏泠靜靜聽著顧珩的講述。
“你後來還有見過她嗎？”
“我母親嗎？”
“嗯。”
顧珩心裡也泛起酸，“她見過我，但是直到她死後，我才見到你。”
老爺子始終沒有放棄尋找顧珩親生母親的下落，但是她留下的東西太少，只有一張模糊不清的黑白結婚照。
顧珩十一歲的時候老爺子帶著他回到了誕育他的那片土地。
村民們都建起了二層樓房，比老爺子第一次來的時候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鄰居大媽已經蒼老得直不起腰，但還是很快就認出了老爺子的臉。
她拉著顧珩的手，止不住地落淚。
“那時候沒什麼文化，思想也落後，後來知道的多了，我就一直記掛著你，擔心自已是不是一糊塗把你塞到人販子手上了。”
顧珩不知所措地用紙巾仔細抹去大媽的眼淚。
“我當初看你就覺得你跟我們不同命，看你現在肯定被富貴人家養著，我就放心了，死之前最後的心事也了了！”
顧珩周身氣質太耀眼，和她們這兒的小村莊格格不入。
大媽除了欣慰，沒有其他任何的想法。
老爺子問起顧珩的親生母親，大媽又開始內疚起來。
“你們把小孩子接走一年之後，她回來了啊！身上破破爛爛的都沒有個人樣了，我跟她說把小娃娃被人接走了，她跟瘋了一樣，哭得都暈了好幾場。”
大媽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已的出發點雖然是好的，但確實是把別人辛苦養下來的小孩子隨手送人了。
大媽想如果是她歷盡千難萬難的回來，就因為放不下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兒子，可最後卻發現孩子早被送走了，她可能會直接瘋掉。
顧珩的親生母親醒了之後也跟她們說了這一年多的時間發生了什麼。
她拿著撫卹金去省城進貨，但是不僅被人騙光了本錢，還差點被人販子拉到邊境。
她跳了車，全靠著對顧珩的想念才堅持下來，最後堅韌地走回了家鄉。
“她們那個年代的人沒讀過什麼書，連普通話都說不好，我不敢想她是怎麼找到了回家的路。”
顧珩的聲音越來越啞。
“她後來其實找到你了，但是沒有和你相認。”
柏泠猜測道。
鄰居大媽說他母親想清楚後也沒有責怪她們，畢竟在那個連自已生存下來都難的時代，她確實是留了個負擔給別人，大媽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她休息了沒兩天，就照著地址說要去找你們，我們給了她一點錢，她怎麼也不肯要。”
鄰居大媽想想都覺得傷心，“還是我們偷偷把錢塞進了她包裡頭，這些年也沒有她的訊息，我老想著這件事，剛剛看你們回來，我還以為她找到你了。”
回到B市後顧家人又開始滿城找人，但那時候人口資訊普查並不完善，甚至他們連她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顧珩的親生母親是遠嫁過去的，孃家在哪裡也沒人知道，鄰居都只知道她叫二丫。
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後來是醫院打來電話，說出現了和顧珩DNA檢測匹配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這個好訊息讓顧家人都由衷感到開心，可他們一家人趕到醫院，卻是在停屍房見到了她。
這時候顧珩才知道自已的親生母親，顧家人找了那麼多年的人叫王燕。
王燕到了B市之後一直從事家政工作，這次也是趕著去買菜做飯，不小心出了車禍。
她雖然瘦得脫了相，眼角滿是皺紋，但是依稀能看得出她年輕時有多美豔。
顧珩第一次親眼見到她，卻是永別，連一聲“媽”她都聽不到了。
他握住王燕冰冷的手，用她的指尖從自已的額頭到下巴，仔細的撫過。
顧珩想告訴王燕，他現在很好，長相和小時候其實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後來他們查過王燕這些年的行動軌跡，發現她找的工作都會盡量挨近顧珩爺爺居住的大院。
王燕大抵經常會去那附近等著顧珩上下學，或者被阿姨帶著出來玩，然後遠遠地看上幾眼就很知足。
自已的兒子，又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她從來沒打算打擾顧珩的生活。
或許是覺得她沒法給顧珩這麼好的條件，或許是怕自已的存在會影響顧家對顧珩的態度，所以乾脆就不相認，只要知道他過得好就足夠。
再之後老爺子去世，顧千俞搬離了大院，舉家搬到了郊區。
王燕再也沒能見到顧珩，直到意外去世。
她大抵日夜被思念折磨，可知道自已唯一的寶貝一定會過得很好，又覺得安心。
“所以你養成了現在的性格，因為身上有至親之人的牽掛。”
柏泠仰起頭，眼淚沒能落下。
所以永遠對所有的一切都保持樂觀，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堅持自已的初心，因為他覺得自已是那樣幸運，擁有這麼多人的愛。
“柏老師，你願意相信我嗎？”
顧珩問。
他願意將真實的自已完全呈現給柏泠。
顧珩也希望能給予柏泠安全感，希望柏泠不再總是一個人獨自撫平傷口，也希望能替柏泠分擔些什麼。
柏泠沒有回答，只是低聲說：“後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