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勵還是那個葉勵,該狗的時候是分毫都不留情。

拿到第二杯香檳,李莉並沒有像第一杯那樣喝得痛快。她小口抿了一嘴,將它放到了手邊。她向外看著江景,閃耀的高樓大廈和來往的車水馬龍讓她領略到繁華都市夜晚的紙醉金迷。

“在想什麼?”葉勵順著她的目光,他看到的不止是魔都的夜色,還有她眼裡的光。他知道,她有很多的心事,她把她真實的自已藏在堅韌散漫的表象後面,不輕易袒露。

李莉的確不會告訴他,她在想什麼。她不覺得他會懂,也不想天真地說出來惹人笑話。她雖然總是嚷嚷著要放下素質和尊嚴,可其實呢?她根本就放不下,她非常地死要臉面。

就像是她的工作。她還沒有機會問自已是不是真的喜歡做這些,只是在一味地完成父母眼中體面的子女應該做的樣子。這一路,她聽話地去讀研究生,畢業就進國企,國企倒閉就轉頭去外企或是好的私企做體面的工作。

講真,這些傳統型的裝臉面工作不是她喜歡的,也不是她想要的,但卻是父母想要的。

她所做的,從來都是在完成上一代的願望,而不是她自已的。所以,有時候她會迷茫,會無措,甚至看不到未來。

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她一直都在被迫推著前行,沒有人問過她是不是要停下來,是不是應該好好地想一想她想要什麼?

這些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她是不會告訴葉勵的,她很清楚她必須自已面對,要麼消化掉,要麼尋求改變。

“沒什麼,就是覺得都這麼晚了外面還有那麼多的車。”她扯謊亂說,不想葉勵多問。

葉勵不是傻子,他是人精,不用仔細看她,他都能聽出她在搪塞他。不去說穿,他給足她空間和時間,順著她的話,配合說:“是啊,在上海,每一刻都不能停下來。只要停一秒,下一刻就有無數的人越過,這一秒的停頓就變成了倒退。”

到底是人在逼著往前走,還是社會在逼著人往前走?沒有人知道答案,因為所有人都身處其中,早已無法脫身。

李莉看著葉勵眼裡的深邃,她自嘲一笑,與他說:“葉總和我不一樣。你有資本,有家底,哪怕不做總裁,也是豪門公子。看過《西虹市首富》嗎?王多魚只要有足夠多的錢,投再爛的專案都不會虧錢。錢生錢,越堆越多,幾輩子都花不完。”

“電影你也信?”葉勵輕嘲,搖頭說:“我不是王多魚,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厲害。你說的資本,我也沒有,我就是一步一步走,不敢停下來。”

難道他要說他今天所有的財富和成就是靠他自已996\/007獲得的?李莉忍不住要笑,這太扯淡了,堪比馬爸爸說他不愛錢。

“沒有你父親,你再努力也走不到今天。”她實話實說,就差把‘投胎是門技術活’給說出來了。

葉勵不否認,他知道他的起跑線是很多人望塵莫及的終點。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一定程度上也許就是一句從古傳到今的頂級雞湯。

對於李莉的話,他不知道要怎麼應對。他想說,他能從集團出來在勵成獨當一面是付出了很多的,其中的苦楚旁人難以想象。可是,他說了又能怎麼樣呢?她體會不了,也無法共情,或許還會譏諷他在無病呻吟吧。

算了,人類的悲喜本就互不相通。

“吃飯吧,菜上來了。”他拿起筷子,招呼李莉。

有一說一,葉勵點菜水平是真不錯。葷素搭配,有水裡的,有路上走的,也有地裡種的,還有樹上結果的……品種多樣,但每樣都不多,嘗一口就沒了。

精緻的擺盤配上可口的味道,頂級的食材和普通的食材已然分不出高下,似是平起平坐。

李莉把做成迷你葫蘆形狀的鵝肝放入嘴裡,這一盤菜就算是吃完了。她喝了一口香檳,等待著服務生來撤下她面前的餐盤,上下一道菜。

“吃一口就撤盤子,我上一回這麼吃還是在國外讀書時吃法餐。”她嚥下嘴裡的食物,和葉勵說。

葉勵用餐巾輕掩唇角,他看她吃得挺快,暗想應該是挺餓的。他瞥了眼手錶上的時間,已經晚上9點半了。

他招手叫服務生過來,要求說:“時間不早了,麻煩一會兒菜上得快一些,謝謝。”

他的性格很敏感,只是一句話或是一個微表情,他都會下意識地解讀。而且,他很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李莉在想,他這種性格應該活得挺累的。

“我不是覺得菜上得慢,也沒有太餓。不過是隨口一說,你不用這麼照顧我的。”她感覺得到他的謹慎,所以她會很有壓力。

葉勵也感覺到了她的壓力,他很抱歉,“和我相處是不是壓力很大?對不起,讓你忍耐我了。”

噢喲,總裁給助理道歉,倒反天罡了!李莉端著香檳的手頓了頓,感覺壓力更大了。

“你別這樣,我害怕。”她照實說。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葉勵發現她吃雪蟹的手是絲毫都沒有退縮。蟹腳是一個接著一個吃,嘴裡說的客氣是分毫都沒有體現在她的行為上。

他默默地把他那份雪蟹遞給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多吃點兒。”

“你幹嘛?”李莉想要拒絕的,畢竟一人一份,各吃各的。

“我海鮮過敏,你替我吃吧。”葉勵編了個理由,他生怕她再拒絕,便添油加醋地說:“雪蟹三千。”

三萬的鞋說買就買,三千的蟹說吃就吃,李莉在心裡暗暗咋舌,總裁的錢大概匯率和普通人不一樣吧。

“銅川路海鮮市場吃雪蟹,帶上加工費,一隻不超過五百。這裡的雪蟹是金子做的嗎?翻六倍價格,沒人去物價局舉報?”她一邊說,一邊把葉勵的那盤端到自已面前,繼續開吃。

葉勵喝了一口手邊的白水,他看向服務生端來的雪蟹第二吃,指著盤子裡頭用蟹肉拼成的牡丹畫像,說:“在這裡吃飯,不單單是吃飯。”

李莉明白,得品。吃是有價格的,品則是無價的。

她嚥下嘴裡的蟹腿肉,筷頭撥拉盤中的牡丹,一筷子摘下用蟹肉組成的花瓣。她咀嚼著嘴裡鮮甜的味道,點頭說:“你這種說法讓我想起華仔在某一部電影裡有個魚子醬的梗。”

“什麼梗?”葉勵不知道。

李莉讓服務生把她面前的蟹腿殼撤了,她把牡丹畫端到面前,邊吃邊說:“電影裡,華仔要求服務生給餐桌上的所有人都上一份魚子醬,理由是:一桌子人圍著一小罐魚子醬,讓老外看見還當是我們中國人吃不起。”

她說完就笑了,葉勵也跟著笑,他聽懂她在說他像個暴發戶。

暴發戶也好,紳士也罷,能買她高興就行。

也許,周幽王在烽火戲諸侯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呢?

比起周幽王的行為,葉勵覺得他只是花錢請她吃飯而已,無傷大雅。

“還沒問過你,人事的王主管是怎麼招到你的?”葉勵趁現在氣氛還算可以,他丟擲這個敏感的話題。

還算可以的氣氛裡突然被丟了個魚雷,李莉的笑僵在臉上,她不知道他這麼問究竟是什麼意思。

葉勵覺察到她的緊張,他試圖緩和氣氛,柔聲與她說:“你們的關係應該不簡單。放心,我就是想讓你和我透個底,不會開除你的。薪資方面也不會有影響,我說過的話都作數,不為難你。”

誰信呢?李莉不信。她低頭吃蟹,滿腦子都是炸了的感覺。

此刻,好吃的雪蟹在她嘴裡儼然味同嚼蠟,她仔細回憶這一週和他的交流,不覺得自已有說漏嘴。“葉總怎麼會這麼覺得呢?”她反向套話,不敢輕易說出底牌。

葉勵面前上了新菜,一道素食。他淡定地夾起送入口中,不掩飾地說:“我和王主管提過要一個備選助理,她的反應很有意思。還有,做我葉勵的助理,八千一個月,這麼便宜的價格一般來說,但凡是有點兒準備的都不會答應。”

顯然,李莉是倉促上崗,根本就沒有了解過勵成,也不知道他的行事風格。

李莉無話可說,馬腳出在表嫂身上,這誰能想得到呢?難怪白天表嫂一直在旁敲側擊,話裡話外都是要她儘快搞定葉勵。

“她是我表嫂”李莉瞞不下去了,葉勵顯然是有備而來,她只能坦白,連從寬的要求都不敢提。“上週五我剛下崗她就問我要不要來勵成。我本來是想考慮考慮的,但是她勸我好好想想現在的就業形勢,還有我自已的水平,我就動搖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自已不合適這份工作,只是就業形勢不容她想太多。

她放下筷子,算是交底地與葉勵說:“我沒想來禍害你。本來想著,就做個助理嘛,能有多麻煩?表嫂也說了,我來做肯定沒問題,上手不難。誰能想到,我上班第一天你就給我出難題?我一週五天,帶上今天是六天,我每一天都想辭職不幹去考公。”

她不是交底,是在訴苦。葉勵聽了以後,眉頭皺起,心想自已有那麼難相處嗎?“這麼不想幹,為什麼還留下?”

李莉嘆氣,無奈說:“沒工作會被家裡人罵的。他們會說,培養我讀大學還送我出國讀研究生,回來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讀書讀到狗肚子裡了。也會讓親戚朋友笑話,送飯碗到手上還接不住,還是什麼海歸呢?而且,我也和自已說,不管能不能幹下去,至少你給的足夠多,也願意教我,多學一點總歸是好的。”

她很頭疼,也很討厭自已這樣,但她能選的也很少。她沒有小說裡大女主的魄力,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她要照顧父母的想法和願望,也要給自已留後路和臉面。

“能留學,家庭條件應該還可以,不缺錢。你何必這樣呢?”葉勵疑惑了。

李莉忍不住心想,她家的確是不缺錢,但是缺臉面。要面子比要錢更要命,父母那一輩的面子讓她左右為難。

算是自嘲吧,她搖頭輕笑,說:“留學在現在又不是什麼難事。在上海,一個磚頭丟下去砸十個人,能有一半都是海歸碩士,個個都畢業於世界前一百的學校。就說我初高中的同學,幾乎都是海歸。當今的社會,早就不是遠渡重洋就能鍍一層金的時代了。”

她說得很透徹,葉勵聽出了點兒憤世嫉俗的味道。“事在人為。你想要的東西得靠你自已一步步走,成功沒有捷徑。”

葉勵講話一針見血,李莉知道問題出在她自已。她垂目看著桌上的菜,說:“道理我都懂。”

“所以,你下班時說你今天去表嫂家答謝,其實就是去王主管家裡謝謝她幫忙找工作?你作為回報,今天是又送禮又給人帶了一天的孩子?”葉勵把時間拉回下班前,他當時就意識到她在說漏嘴。

李莉點了點頭,糾正說:“我就帶了半天孩子。上午我太困了,賴床爬不起來。”其實,如果不是爹媽催她,她可能會拖拉到下午兩三點再去。因為,她是真的不想去帶孩子。

雖然她說得一本正經,並且滿臉真誠又夾著幾分可憐,可葉勵還是覺得有些好笑。他抿唇淺笑,也和她透露一點,“艾青和王主管關係不好。”

什麼?葉勵前助理和王敏芝關係很差!李莉是不信什麼一家人的說辭的,王敏芝肯定有目的。

葉勵看到了李莉臉上的錯愕,他猜想她是趕鴨子上架,懵懵懂懂地讓人賣了做人情還幫忙數鈔票。

他覺察到她這會兒都沒有動筷子,催促她先吃飯,“把菜吃了,吃好了我送你回去。”

李莉哪裡還有胃口,被葉勵識破她是硬塞進來的關係戶,這頓飯就好比是殺頭前的好酒好菜,根本就吃不下。

“你要是介意,我下週一可以不來的。反正你剛才也說了,你已經準備了備選助理。”她可以接受被辭退的現實,畢竟這個工作不是她憑實力拿來的。

葉勵把最後一道菜吃了,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看著她沮喪的樣子,心裡有一處柔軟像是被戳了一下。

“你要是不介意,明天還可以繼續來加班。”他也給她一個選擇,想看她的態度。

這是什麼意思?他不開除她?李莉以為自已耳朵出問題了,她前傾上半身,伸長脖子,貼近他,問:“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葉勵瞧她還推了推眼鏡,活像個小老太。他輕笑出聲兒,端起水杯碰了碰她的香檳,用恭喜的口吻說:“祝賀你試用期提前結束,週一你找你表嫂去申請轉正式員工。憑你和她的關係,我就不幫你說了。”

“這麼草率的?”李莉感覺是不是自已喝多了,出現了幻覺。

葉勵挑了挑眉毛,道:“實話和你說,王主管能留在勵成做人事主管,我看的是她老公的面子。”

如果李莉沒有理解錯,她能留在勵成並不是因為表嫂王敏芝,而是因為她表哥。回想今天下午表哥提到的專案合作,她似乎是有些懂了。

說來說去,沒有誰是特殊的,所有的事情都繞不開一個‘利’字。當明白透這個道理後,李莉沒有高興,反而是更迷茫。

“別想太多,留下你不是因為你表哥。我沒有拿你做籌碼,也沒有想過利用你。還是老樣子,你做不好我會給你調崗,不會手下留情。”葉勵看她神情複雜,他特意說明。

著名主持人魯豫有句話說得好:真的嗎?我不信。

李莉現在就是這個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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