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7日。
5A景區，超級商圈，臨近跨年的週日，三者相聯絡的影響力巨大，靜湖旁的人流量此時為杭城全年最高。
關曉玥擁著百年不見的舒軼，淚流滿面：“靜湖商圈，我請電影你請飯！”
下午三點的電影，舒軼頭疼於關曉玥呼喚她時已是兩點十五，她這剛在寢室整頓好行李，屁股還沒坐熱，又得出門……玩，轉念，痛並快樂。
計程車車速稍慢，關曉玥不滿，哭唧唧：“師傅兒，我趕著去電影院抓姦，麻煩開快點。”
司機師傅瞬間來勁，給力猛踩油門，發動機響聲轟鳴。
舒軼竟在大眾車座椅中，感受陣陣強烈推背感，驚得她繫上安全帶，順道誇：“師傅真是熱心兒腸。”
兩點五十五，順利到達商城影院。
然後，舒軼禁不住抱怨：“這啥……啥位置！”
關曉玥憋屈模樣：“容易嘛我，為了請你看場偶像的電影，搶了分開位置兒的兩張靠邊票。你眼光真毒辣，這回他的電影又是座無虛席，票太難搶，難搶啊。”
舒軼平靜，轉身看向身後位置的關曉玥：“哪個偶像？”
“明星啊，明星趙放不是你偶像？”
“哦，爬牆爬得勤快，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有這號人。”
電影開始，舒軼無情回身坐正。
關曉玥驚呆，當初路過地鐵站，盯著人趙放的廣告海報發了半小時愣的花痴，丫說忘就忘人家，趙放本人聽了都得罵一句負心渣女呢！
於是，關曉玥氣得呀，手裡的爆米花和可樂差點潑到前方座位一頭金髮，後腦勺還挺眼熟的一頭金髮。
一顆顆扒拉爆米花，停也不停，關曉玥心裡發誓：舒軼啊，小孩啊，我真不是故意買這影院，這場次，這座位的，我發誓！
然後，舒軼已經在心裡踩了關曉玥無數次，嗚嗚嗚，什麼運氣，簡直造孽，看個電影還能和前任坐一塊兒。
是姻緣未盡嗎？
不，是姐妹之情還可繼續，這不都是葉聽不屑納入後宮的兩孩子嘛！
同病相憐，本應團結一心，攜手共苦不同甘，也同不了甘。
現實是，畫面感的尷尬猶如一汪泉眼，由內向外潺潺湧出，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兩兩相望無言，卻都不主動破局。
舒軼小手握拳，起身毅然決然離去，身旁的金髮少年察覺異樣，頓了一頓，竟也跟隨。
電影院外，故人之間，久別重逢，多少拘泥於一些曾經未能圓滿的遺憾。
舒軼與程嘉胤隔著三米的安全距離，對視一番，一個明眸皓齒，感嘆悲哀，另一個高瘦膚白，眼中，絕非釋然。
兩手皆忙的關曉玥笑呵呵從舒軼身旁經過，佯裝不識想溜的模樣，舒軼從她手中抓一把爆米花，啃著，將她拽了回來：“咋滴，患難與共的義氣呢？”
關曉玥笑，可樂噴灑至地面，再掏出紙巾猥瑣擦拭，接著站著的兩人捧腹笑，好一派少年意氣，歲月悠長場景。
舒軼心知，那長輩之間的恩怨，是怪不得彼時尚在襁褓的程嘉胤的，他無辜，亦從未做錯什麼，故而，做不得戀人，當姐妹是可行的，何苦在世間多一個結怨之人？
她正思慮，該寒暄甚呢……
道聲：前男友，好久不見？還是好姐妹啊，成雙成對？
舒軼不開口，先行招呼的為好姐妹，他利用身高優勢對小巧玲瓏展開摸頭殺：“太久不見。”
小巧玲瓏上下打量對方：“哥們又帥了。”
關曉玥齜牙一笑，朝程嘉胤惡狠狠一瞪：“嘉胤小可愛，出國也不打聲招呼？”
程嘉胤恭敬頷首稱是，舉止涵養盡顯：“當時家中情況特殊，急忙出去，是我行事不周。”
關曉玥怔然於小可愛從未有過的禮貌妥帖，甚至含著些疏離：“走，舒軼請吃飯，我給你接風洗塵！”
舒軼小嘴巴一勾，歪頭望天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咋回事兒，這話怎聽著怎彆扭啊！
局面回暖，兩人變三人，隊伍稍有擴大。
晚飯後，三人沿著靜湖邊踱步消食。
舒軼的二十餘載已過人生，如葉聽所說，杭城是她半個家鄉。
而北山路，舒軼自小歡喜在百無聊賴之際，來此處湊熱鬧，在人來人往中看世間百態，在繁華里，享受孤獨。
遠處連綿的山巒在夜色中隱現，看得並不怎真切。
湖面波光粼粼，早沒了夏日的蔥蔥荷葉，留下殘敗。
四列栽種多年的高大梧桐，在冷風中，凋零得只剩稀拉的枯葉。
頂級奢侈品專櫃，正亮著明黃色的燈光，不似外頭的人頭攢動，高昂的價格已隔離了無數平頭百姓，自然也包括她。
穿著棕色的外套，不高，似是中年的模樣。
無意之間，舒軼瞧著從那專櫃裡出來的男子身影有些眼熟，但因近視，究竟是誰卻探不真切。
她且問關曉玥：“那個，在哪見過？”
關曉玥順著舒軼的目光看去，視力甚好，但思索半天得不出個結論。
“是我哥，程……鴻明。”
舒軼聞聲看去，程嘉胤的金髮飄逸，兩年後的語氣竟像極某人一般，平淡，不驚。
如若是從前的程嘉胤，見此場景，定會與她十指緊扣，喜笑顏開：“走，帶你認識我哥，最大的哥哥，我有三個哥哥呢！”
然後，那個少年會興沖沖朝哥哥介紹：“大哥，這可是我的女朋友，太不好追了，你要客氣些，待她周到些，否則，她生氣，我很難哄啊。”
再看看如今程嘉胤的淡漠，大驚失色又竭力剋制的豈止是關曉玥。
迎風淚罷了，才不是心疼不辭而別的他，拋棄她的他，才不是。
再因關曉玥臨睡前的一句“程嘉胤，不一樣了”……
一晚難眠。
凌晨三點，點亮手機。
她伸手滑動朋友圈中九張暗黑系圖片，最後一張，金髮男女親密接吻。
再醒來，不曾再見照片，以為半夜夢魘罷了。
也是，程嘉胤何時學得抽菸？
他從前是那一聞著煙味便嗆得昏天黑地，誇張至極的小奶包啊。
他也根本不會去黑乎喧鬧的酒吧，伸手都不見五指呢，他不會。
晨時，上班地鐵上，關曉玥刷到某條朋友圈，打至一半的哈欠又慌得收了回去，好不爽。
舒軼穩她張皇失措的情緒，攬過她的肩膀：“知道地鐵座椅滑溜，但眾目睽睽，你滾到對面，可太丟臉了哈，乖，咱不幹。”
“你不懂！”
關曉玥腦門上寫著“正失戀”“正和男朋友賭氣”般痛苦咆哮，再剋制心中的風起浪湧，遞給舒軼看一女孩的朋友圈。
九宮格，暗黑系，濃濃的曖昧和熱潮。
很輕聲：“打死我都不信！程嘉胤會和段江寧處物件啊！你和她完全兩種型別，想想，男人這生物真不挑型別！就中意一個個嘗味兒，絕！”
舒軼笑：“段江寧？”
段斯胤的小堂妹？
……
夜裡十一點，CBD輕音樂酒吧。
幽暗的燈光中，一群裝扮時髦的男女朋友正圍坐一起，玩著老掉牙的真心話大冒險。
“輸了輸了。”身材臃腫卻穿金戴銀的暴發戶指著對面的輸家問，“初戀的第一次是你的嗎？”
眾人安靜下來，好奇心氾濫，傾聽著輸家的回答。
“不是。”
眾人聽得鬨堂大笑，似是在用無盡的笑聲嘲諷其無能，七嘴八舌：
“程嘉胤，你也有那麼慫的時候。”
“初戀就是白月光，可不得捧在手心裡啊。”
“你們閉嘴吧，江寧馬上過來了好嗎？”
“咱哥幾個開開玩笑而已，更何況段江寧也不是那麼較真的人啊。”
“就是，來，繼續！”
煩擾中，程嘉胤笑著，回想起昨夜與段江寧的爭吵。
“你們分手兩年了，手機裡為什麼還有她的照片，微信上還留著和她從始至終的聊天記錄！你那麼愛她，放不下她，當初甩她幹什麼？”
段江寧當時發了瘋，叫喊著，將沉睡的他從床上硬生生拉起，同時也詮釋了心底對他的愛意濃厚。
程嘉胤冷冷看她：“你翻了我手機？”
段江寧未見過他這般陌生的樣子，先有錯愕之意，再緩神：“我是你女朋友，連你的手機都不配看？”
他在酒吧，白的黃的一同灌飲，醉得倒頭就睡，手機這種小物件自然顧及不上的。
他昏昏沉沉開啟手機螢幕，接著點進微信軟體。
朋友圈眾多祝福評論和點贊，讓其明白段江寧不經自已同意，私自傳送一條宣佈戀情的訊息。
“你發的？”他問眼前怒氣衝衝的女人。
“程嘉胤，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與她看電影，被同學拍下上傳校園網。”
“那是個意外。”
“我信那是意外，但程嘉胤，讓所有人知道你的女朋友是我，不可以？就像你從前對她明目張膽的偏愛，我也想要。”
程嘉胤輕笑，不耐煩：“對不起。”
段江寧自小愛他，在一起一年，就隱忍一年，此時此刻，已無法再承受日日夜夜他賦予的壓抑，她絕望哭訴：“我不想要你的對不起，我想要你的心徹徹底底屬於我……”
面對段江寧的情緒失控，他耳道內轟隆聲作響，頭疼欲裂，穿好衣服，欲逃離火藥味十足的現場。
“你就不怕我氣急找她麻煩？”
他離去的腳步頓了頓，回身望著淚眼婆娑的女友，無可奈何：“你試試。”
程嘉胤以令其不寒而慄的眼神告誡對方：“目前來說，程式內鬥，我無暇顧及太多感情瑣事。但你不會不知，她背後的人姓什麼。還有，分吧。”
他當著段江寧的面，刪除不過釋出十幾分鐘的朋友圈動態。
身後傳來段江寧崩潰的哭喊聲，他原本瀟灑離去的腳步忽而停頓下來，猶豫幾秒，還是決心快刀斬亂麻。
程嘉胤望著江畔千盞華燈，錯綜情感令他壓抑，他喝著悶酒，愣不回神。
好友見其心思恍惚，也就隨口一問：“程嘉胤，在想白月光還是硃砂痣？”
“在想早點回去睡覺。”程嘉胤將最後一口酒吞下，拎起外套便告辭，“走了。”
“喂，程嘉胤，不等江寧了？”林少艾在後方喚他。
“不等。”程嘉胤並不回頭看其一眼，揮了揮手以作告辭之意。
寒風迎面吹拂，髮絲輕舞，程嘉胤微醺著眼眸，一人行走在CBD的眾多靜謐高樓之間。
迎面走來的路人無意間瞧見他正臉，又定睛一看，發覺其黑眸深沉，凌冽冷酷的神情中暗流湧動，不時回頭感嘆與眾不同四字。
美人媚眼向其投來，程嘉胤勾唇，笑，擦肩而過，卻不回首，留美人駐足向著其背影發怔半晌。
程嘉胤行至江畔新城的網紅十字路口，被人行橫道對面的紅燈攔了去路。
放眼望去，對面的公交車站，坐著一個極為熟悉的人影。
定了定神，他暗歎緣分太過湊巧，如此漫無目的地行走，也能撞上……舒軼。
程嘉胤很困惑，為何分手兩年有餘，午夜還會夢迴第一次與舒軼相遇的場景。
南大金融系與會計系大一新生聯誼會，舒軼那時作為校園名人，到場便引得眾人喝彩。
那廝粉發女孩兒嬌羞，見不得如此多的目光彙集在她身上，臉蛋一下紅撲撲起來。
一旁的關曉玥，落落大方，給舒軼打氣：“鐵子慌啥，人又不是東北那嘎達來的虎兒，不吃人兒啊。”
舒軼這姑娘，程嘉胤見過一回的。
與十歲時相比，她模樣變化不大，依舊粉粉嫩嫩，水靈靈的模樣很稱他心，只是長高了許多許多。
真心話大冒險之時，程嘉胤選了真心話，而舒軼恰好是那個給他抓鬮之人。
很不幸，舒軼拿著那張紙，瞳孔似乎在地震，聲音微顫著建議：“可以換一張不？”
同學們嚴詞拒絕：“不行！”
舒軼面頰本平復的紅暈，再一次浮現：“請問，同學你第一次打飛……機是什麼時候？”
全場安靜幾秒，關曉玥的第一聲憋不住笑打破僵局後，第二三四五聲接踵而來，場面一度歡樂至收不住，關曉玥甚至有衝動問餐廳老闆要香檳。
程嘉胤本尊自是心中他丫無語至極：“我，選大冒險。”
一男同學捧腹狂笑著：“要不，當場打一次！”
忒惡俗，眾人卻鬨堂大笑，獨獨那金融系花停了笑意：“還是選個女生告白吧。”
這回，可輪著程嘉胤自已個兒雀躍一番了：“那簡單，舒軼，我中意你挺久，可以追你嗎？”
系花的臉陰沉下來，與之對比，舒軼滿心震驚，半張著小嘴，不知所以然地吃瓜吃到自已身上。
一剎那，尖銳的起鬨聲瀰漫整個宴會大廳，那就是程嘉胤與舒軼故事的最初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