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聽問她:“你好嗎?”

寢室樓廊下,無風雪,稍暖。

幾年了?

不見這俏神仙三年了!

舒軼仰首望向葉聽,青春靈動的圓眼裡,目光由溫和漸變為灼熱。

她肆無忌憚,全然忘卻心底對葉聽存有的嗔怪怨氣,當下,僅痴痴盯著那神顏目不轉睛,同時自行圓場,反正人葉聽早已曉得她居心不良,既如此,為啥不看!

看!鉚足了勁看!不看白不看!

這看著看著,舒軼是覺燥熱,心臟瘋狂跳動,卻不自察覺,那份心跳,是欲將眼前美好的肉體佔為已有,嗷嗚一口,把他吃了的非分之想。

熱情熄火是因葉聽被她熾烈的目光燙傷,他無奈:“剋制一點?”

隨後,狗狗眼無辜純真,仰望葉聽,問:“哥哥找我有什麼事?”

葉聽笑得平和:“沒事。”

狗狗眼主人的理智稍稍迴歸,嘴角不屑一勾,自以為鏗鏘有力,實則軟萌道:“我才不信,工作狂還能無事登上三寶殿?”

葉聽不理睬她那陰陽怪氣,輕笑:“先和我講講,你的大學生活。”

舒軼縮縮腦袋,驚異抬眸望向葉聽,顯然,她面對這葉聽莫名其妙的關懷無所適從,慨嘆,葉聽啊,我與你之間的情分早物是人非,如何竭力佯裝親暱都是無用的,咋滴,還能假意當著啥事兒沒發生過?

她再轉念一想,彼此維持表面的客氣,粉飾太平倒也不傷大雅,便回應:“掛過科,兼過職,談過戀愛,逃過課,現在在實習呀。”

葉聽不予及時反饋,眼中傳遞的資訊,含著半分欣慰,那是舒軼自認得他,與其交好,一如既往所有的,另外半分複雜,舒軼從未猜透過。

她不抬頭,也不低頭,視線剛好落在葉聽的穿衣搭配。

葉聽是著一身立體裁剪西裝,領口處白色襯衫顯露,外頭又套了一件極簡風的黑色長款大衣。

她跟在葉聽身後多年,受過關於奢品方面的知識薰陶,認出這是件高奢成衣。

舒軼蠻有衝動一拍腦袋,跪向四方神靈,怯問問這輩子究竟有沒有機會發財!

蒼天,這累死累活幹上半年,都買不起人家一件衣服。

貧富對比,相形見絀。

葉聽細緻,注視眼下舒軼的一舉一動,猜得其小心思,重複先前問題:“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舒軼不由失笑,老實交代:“一切都好,至少比起以往手心向上的日子,倒是充實不少,也能自給自足,自力更生了。”

但,誰都懂,唯一的問題就是貧窮。

三年間,從雲端跌落谷底,再攀爬至泥裡摸爬滾打。百折不撓的生存之中,她將少年鋒芒磨平,而今,僅存本性固有的向善與吊兒郎當,往好聽說,便是樂觀二字。

確實一切都好,諸事安泰,也不太好,窮,就是所有罪惡的根源,如此,還追求窮且益堅,則為讓日子過得更是難熬艱苦的本因。

“房子去看過了?”葉聽順勢問她。

“沒呢,問題是,哥哥為啥送我房子?”

“你快畢業,像從前,我應該送你一份禮物。”

葉聽此言,不清不楚,與告訴她眼前分別有好訊息與壞訊息,沒甚區別呀。

好訊息是:這套送你的大平層真不是坑,你信我!

壞訊息是:嘿嘿……你收下這套房子,等同於拋棄了自尊,欠我天大的人情,等著給我當牛做馬吧你!

舒軼抿抿嘴,直嘆糾結。

杭城遠近聞名的神童葉聽,十二歲被南大計算機專業錄取,十九時碩士證書還未到手,網際網路大廠萬有引力已開超高薪將其挖走。

也就是說,大夥兒開始收拾行李上大學時,葉聽這貨已經準備工作淘金。

話說回今日,這失聯三年的葉聽哥哥,忽然之間又冒了出來無緣無故想送她房子?

兩千萬的江景大平層,誘人無比。

同時,也令舒軼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如今身為萬引大廠合夥人的葉聽,有錢至善心大發給她分房子?再從她處尋開心,敘敘舊情?

所以呢?

他丫閒著沒事,特意拿錢侮辱她?

好,麻煩讓這種侮辱每分鐘降臨一次!

至於,她能否心安理得受著這些從天而降的餡餅,還真得好生斟酌一番。

舒軼短短嘆一氣,望向廊外的雪景,無奈:“大雪紛飛,安州罕見。”

葉聽只回了聲“嗯”,思緒萬千模樣,眼中如深井中的水,沁著滿目幽深。

舒軼蹙著細眉,不解其平靜:“哥哥似乎不對下雪意外?”

葉聽的桃花眼泛起笑意,垂眸坦誠以對:“從辦公室出來,看了天氣預報,也應該意外,三年前,也曾下了那麼一場大雪。”

舒軼並不再如從前那般,與葉聽對視便會躲避眼神,她凝神靜氣,靈動的眼睛笑盈盈注目著對方:“那麼,我與你,也三年未見了呢。”

葉聽眼神偏了一瞬,並不應聲,舒軼緩了一下,繼而撲閃著亮亮的圓眼,看那賞心悅目之顏,暖場:“所以,哥哥什麼時候來的學校?”

葉聽淡聲,回:“到的時候也七點了。”

舒軼看了時間,顯示為9點15分。

葉聽,是在冷風飄雪裡,等了兩小時?

這耐力,不愧是他!

舒軼眼中流轉著疼惜,習慣性脫口而出:“哥哥的手從來是冰的,還不如我暖和……”

所以……

冬日出門在外,萬萬莫要忘了戴好圍巾手套。

她想說些暖心之言,但話到嘴邊,又生生憋了回去。

現在的自已,好似並沒有身份,再去說些太過貼心窩的話了。

葉聽淡聲回答:“忘了。”

舒軼吁氣,對著葉聽淺淺一笑,心平氣和:“哥哥如果沒其他事兒,就回去吧,家裡等著的人該擔心了。”

“不會有人等我。”

葉聽自嘲,笑著回應,道了聲再見後,轉身離去。

哥們當我們這兒沒通網嗎?南大的學生誰不曉得你有個優雅大方的頂級名媛女友?

舒軼發愣,盯著葉聽那沒入雪中,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怔然,面對又一次與葉聽的分別,心中到底泛起幾絲不捨與眷戀。

那回訣別的最初,舒軼日日失眠,輾轉反側,期間,她的眼前時不時會閃現過往畫面。

那些美好到無以復加,且再不能重蹈的過往,她稱之為思念。

遙想,九歲初到葉家,那姓葉的一大家子,食著午餐,氛圍融洽。

頭回進省會城市的小舒軼,未曾見過那般漂亮奪目的人,對,全家男女老少,他們都如神仙下凡一般,不食人間煙火,脫俗絕塵。

而葉聽,是這一群人裡,更為耀眼的存在。

少年十三,比傲秋霜,回眸與她淡淡一笑,勾人心絃,卻疏離客氣。

好驚豔……

十一歲,與那清高二少磨合不順,自甘放棄,正和家裡小朋友鬥地主,誰知二少騰騰下樓,命令一般:“去寫功課。”

“做好了,哥哥要不加入我們,咱組雙扣。”

“去不去?”

“我……去!”

忒滑稽……

十四歲,母親祭日,她想媽媽。

葉聽哥哥心細如塵,罕見得意,揮舞著手裡新鮮出爐的駕照,驅車兩小時,帶她回了家鄉陵園。

離鄉五年,她又回至平虞,再在母親墓前淚眼婆娑跪下時,身旁的葉聽一同與她跪著,道是:“感謝老師帶陽陽來人世,我會,將她照顧好。”

太感人……

要是能乘著叮噹貓的時光機穿越回去,將那些畫面拍攝,又得,多稀罕。

問題是,這世界,還沒有能人發明時光機。

現實生活怎麼和二次元相提並論?

她心裡明白,與葉聽,是再回不到原先那副心無芥蒂的模樣了。

她對葉家父親的怨念早已消解,畢竟家鄉的舅舅親口告知她了。

那親爸,是自願離開這個美好世界的,倘若自已再去與葉家父親計較,豈不是辜負了已故當事人的本意。

至於母親,則是為了逝去的愛人義無反顧地從高處一躍而下,留了小小的她一人在這世間苟延殘喘。

關於父母的事兒,根本難以去怪罪葉家啊。

但……

關於葉聽……

友人曾在北山路金燦燦的梧桐樹下,這般勸她:“如果放不下,就去見他,那時候你會有答案。”

她沒心沒肺:“時間最終會帶走一切,重要的,不重要的。”

高三一年的懵懂歡喜罷了,又哪裡會抵得過三年裡,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為生計忙碌奔波,一路披荊斬棘的辛勞。

那份原始的熱愛早已冷卻,更或者說,能盜走的,皆不是真心,可釋然的也稱不上刻骨銘心之說。

葉聽為人端正妥當,抵得上一個好字,當初鬧劇,著實源於她的妄念。

對葉聽當年的惡語傷人,舒軼是耿耿於懷,記恨在心。

那份不滿,從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有所平息。

或許,友情也好,愛情也罷,若太過在意,當雙方關係出現裂痕,而這問題從未得到妥善解決時,積攢在心的怨氣,只會越發濃重。

嗔怪的同時,舒軼倒會自我反省。

這葉聽吧,其實並未真做錯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真只是不歡喜自已罷了。

那她對葉聽心存怨念多年,純粹是局氣小,心胸狹隘吶。

舒軼透過樓梯間的窗戶,見著夜色之中成片羽毛飄然落下,在路燈的光照下顯得來意匆匆,正如葉聽的乍現。

遠處,那抹欣長的身影走進車內,揚長而去。

很久,舒軼緊皺的眉頭才漸為舒展,對塵封在心底的不快過往,亦稍有消弭。

放眼望去,學生村的一切銀裝素裹。

舒軼回神,倒吸著冰涼的空氣,心想明日是得早些起床,畢竟雪地上,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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