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裴華在府裡坐立不安。

東海王司馬現在到底如何了,她不得而知。

琅琊王司馬睿進宮已有兩個時辰,此時仍未見到歸來。

她十分愁悶,但又礙於身份,無法表露任何情緒。

現在府裡的上上下下都還在等著她的命令。

她要讓自已看上去毫無波瀾,不可自亂陣腳。

這樣底下的人也才能安心。

此刻作為全府的主心骨,即便泰山壓頂,也仍舊要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但是那無處安放的雙手還是暴露了她的內心。

瓊玖端來一杯石蜜水道:

“王妃,喝點蜜水吧。

您從早到晚都沒吃東西,這樣下去身體也受不住的。

府裡的一切還需要您調遣,您要保重才是啊。”

裴華聽到後接過水道:

“我沒事。

你和瓊琚要看好毗兒和寧兒,這個時候,府裡一定不能再出差錯。”

瓊玖安慰道:

“這些事不需王妃叮囑,我們時刻記在心裡。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安然無恙。”

從早到晚度日如年一般,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阿睿終於回來了。

聽到阿睿說陛下已知曉此事,並下詔讓隴西王全權處理後,裴華稍稍安心了一點,也就是一點點而已。

東海王司馬越依舊未歸,生死不明,陰雲仍然籠罩在東海王府的上空。

此刻隴西王司馬泰也在緊鑼密鼓、爭分奪秒的部署:

他先差殿中中郎羅節去請南軍衛尉蕭景。

蕭景雖說職位不算高,但卻是從南軍底層一路走到今天,在軍中很有威望。

況且他也算得上是隴西王司馬泰的心腹之人,由他出面去勸說南軍很適合,司馬泰也放心。

羅節乃是中書張華一手提拔上來的,穩重可靠。

卻說南軍衛尉蕭景此刻卻不在軍中,皇帝司馬衷差他去出城去祭掃皇陵去了。

羅節尋不到人,急匆匆回來稟告了司馬泰等人。

眾人心急如焚,正在議論由誰代替蕭景出面更為妥當。

祁宏突然想到,王衍現在身居中領軍之位,

雖說權力大半被楚王司馬瑋蠶食,但到底影響還在。

何況他在禁軍中浸淫多年,對禁軍裡面的各級官員更是比較熟悉。

祁宏連忙把他的想法告訴了隴西王司馬泰。

司馬泰大喜道:

“對啊,怎麼把他給忘記了?”

言罷就讓祁宏快去請王衍共商此事。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王衍便匆匆趕來。

在路上他已經向祁宏瞭解了大半情況。

王衍一直與司東海王司馬越交好,聞此訊息自是擔心不已。

他向隴西王司馬泰拜道:

“老殿下莫要心焦。

在下即刻便去料理此事。

雖說在下現在並無實職,但此事幹系重大,在下絕無推脫的可能。”

隴西王司馬泰讚道:

“夷甫能言善辯,此事由你出面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現在形勢複雜,切勿自亂陣腳,一切小心為上。”

王衍受命,隨即命令近衛王宮道:

“你去北軍中拜見虎賁校尉賈平。

他是侍中賈模的侄子,想必未被楚王傳召。

正好利用此空檔,可以讓他在軍中把楚王謀反的訊息公佈於眾。

並且一定要跟賈校尉強調,讓他告知軍士們,只要不是主動造反便可得到赦免。

想必被楚王欺騙的各級軍官不在少數。

一定向他們保證朝廷不會追究此事,千萬不要激起他們的反心。”

王宮領命,帶好符節直奔北軍大營。

王衍又親自去往南軍。

南軍他並不熟悉,不過形勢嚴峻,時間緊迫,也由不得他再做精細打算。

他把近衛小隊的成員分成左中右三隊,每人各持一面令旗,在南軍駐紮地附近大喊:

“陛下有旨,楚王謀逆,眾軍不知者皆不怪罪。

若有抓捕楚王者,賞黃金百兩。”

眾人聽完吩咐各自去安排了。

楚王司馬瑋和東安王司馬繇此時正在南軍大營中密商。

未出府時已經讓屬下持令召集諸軍首領來此議事,此刻到的人數尚不足七成。

營帳之內大家都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楚王司馬瑋召集眾人來此所為何事。

楚王司馬瑋環視四周後,開口道:

“想漢初高祖倉促離世後,皇帝年幼,漢室闇弱。

大權便落入了呂后之手,最後終釀成諸呂之亂。

當今天子仁德過剩,不能約束後宮。

先帝離世時也擔心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所以特留下密詔給本王。

賈氏如若行為有失,本王可以此書號令天下人共討之。

如今本王恰如朱虛侯劉璋,

眾位將軍,誰願做周勃、陳平,與我一起聯手扳倒賈氏,還朝政清明?”

眾將領聽後反應不一:

有迷惑不解的,有驚慌失措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還有楚王的親信稱讚叫好的。

不過大部分人還是疑慮重重,並不敢輕易開口評判。

先是先帝密詔之事聞所未聞。

再說賈皇后雖然心狠手辣,除掉楊氏一族時毫不留情。

但對於軍士卻並無苛待之舉,諸軍對於賈皇后並無反感。

此時突然提出讓諸軍討伐賈皇后,大家委實不知所措。

看到大家一副並不響應的神情,東安王司馬繇攤開手上的密詔道:

“諸君不必懷疑楚王是在信口開河。

先帝密詔在此,諸君可上前驗看。

先帝早會料到賈氏興風作浪,特命楚王以此密詔號令天下,諸君不想聽從嗎?”

眾人見到先帝密詔,便跪下來道:

“吾等不敢違抗先帝旨意。”

司馬瑋見到密詔果然有奇效,不禁微笑起來。

此時卻有一人站出來質問道:

“賈皇后何罪,楚王要討伐她?”

司馬瑋定睛看來,發現是左中郎將裴先,

於是道:

“賈皇后黨同伐異,殺死太傅楊駿,太宰司馬亮,尚書衛瓘。

意欲大權獨攬,禍害朝綱。

此事鬧得人心惶惶,有辱陛下聖名。”

裴先又道:

“賈皇后提拔張華等能臣輔政,朝政現在一片欣欣向榮。

並非如楚王之言。

當前形勢也實在不宜有戰爭出現。

以下官看來,賈皇后在朝中尚有根基。

楚王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韙,否則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楚王司馬瑋聽罷大怒:

“本王竟未發現,裴將軍早已被賈氏收買。

此時亂我軍心,意欲何為?”

說罷喝令左右近衛就要把裴先拿下:

“等大軍開戰,就拿你的血祭旗。”

裴先並不為所動:

“楚王三思。

倉促起兵可有成功者?

倒行逆施不會有好下場。

在下是真心奉勸楚王,楚王反倒怪罪,是何緣故?

趁此刻尚未起事,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楚王司馬瑋大怒,連聲催促把裴先綁了帶下去。

裴先的同僚見此情形上前求情道:

“裴將軍所言是一片好心,求楚王殿下開恩,不可輕易擅殺。”

楚王司馬瑋道:

“求情者皆以裴先同黨論處。”

餘人不敢再強辯。但心下暗暗思忖,楚王行事乖張,怕是自取滅亡。

楚王司馬瑋又道:

“諸位將軍還有什麼話要說?”

此時御林右監陸豐開口:

“楚王乃是替天行道,我等自當協助。

賈皇后斬殺陛下外祖母,囚殺陛下嫡母,處死顧命大臣。

樁樁件件罔顧孝悌,罪惡滔天。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不除此妖婦,怎能對得起先帝的在天之靈?

怎能對得起當今陛下的重託?”

陸豐乃是楚王司馬瑋的近臣,他的一番言語引得楚王司馬瑋大喜,道:

“說得好,我等奉詔行事,自得天助。

諸將若無異義,便要聽我號令,違者皆斬。”

說著把隨身佩帶的環刀交給吳盛道:

“此刻起你便為本王監軍。諸將若有不聽從號令者,格殺勿論。”

吳盛領命,眾人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手下人按照王衍的指示在南軍大營外放起火來。

煙氣飄進了營帳裡,很快便有軍士出來觀察情況。

這時王衍打了一個手勢,隨從會意,三下五除二的就捉到一個出來檢視的軍士。

軍士被帶到王衍面前。

王衍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衛隊的?”

那軍士哆哆嗦嗦地回道:

“小人王二草,是虎賁軍的軍士。求大人饒命。”

王衍語氣平緩道:“你不要害怕,我並不會害你性命。”

王二草又道:

“敢問大人可是有事要問小人?”

王衍點頭道:

“你倒乖巧,知道我是誰嗎?”

王二草抬起頭來看了一下,發現並不認得王衍,於是搖了搖頭。

這時一旁隨從道:

“此乃王衍王護軍。

王大人問話,你要如實回答,知道嗎?”

王二草一聽是護軍大人,嚇得急忙磕頭道: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大人的問題,小人一定知無不言。”

王衍問道:

“楚王在營內嗎?”

王二草回答:

“在,楚王和東安王都在營帳。”

王衍又問:

“來了多少禁軍軍官?都說了什麼?”

王二草又回答:

“軍官倒是不少,有二三十人,不過小人認識的沒幾個。

楚王營帳戒備森嚴,小人們不讓進去,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王衍聽罷思索了一會兒,道:

“把他帶下去,不可傷其性命。”

王衍又喚來近衛小隊道:

“楚王在營帳裡。

你們喊得時候不要靠的太近,以免楚王滅口。

也不能離得太遠,軍士們聽不清楚。”

近衛們齊道:

“軍侯放心,我等自有分寸。”

言罷眾人便上馬,喊道:“陛下有旨,楚王謀逆,眾軍不可跟隨。

不知者皆不怪罪,活捉楚王者賞金百兩。”

三個小隊分三個方向大喊,很快聲音便傳到了軍營中,軍士們紛紛出來觀看。

楚王司馬瑋等人也聽到了喊聲。

公孫英出來問道:

“何人喧譁?”

軍士們並不直接回答,只是遠遠地指著小隊道:

“聲音是從那邊傳來的。”

公孫英走近想聽清楚喊得是什麼內容,卻不料細聽之下大驚失色,於是趕緊進營帳把此事報給了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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