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歐陽少奶奶，風姿綽約倚窗眺望，目送孫喬治的身影漸行漸遠。回首之間，她淚眼盈盈，對蓉蓉情緒複雜地說：「蓉蓉，我真是佩服你，你是如何做到的？你這般香豔、美麗、浪漫又充滿誘惑，簡直是個傑作。」 她的聲音裡透著一絲嫉妒和敬畏。「在這樣的社交場合，每個人都是朋友，可喬治先生，他從不輕易稱讚人，除了你。他那麼能幹，他的每一個決策都頂級出色，我所有的錢都交給他打理。你卻輕易地就俘獲了他的心，他對你言聽計從。這讓我不得不說，你是中國最有前途的女人。」
董薇淡淡地吸了一口煙，眼神複雜：」我並沒有刻意去吸引喬治，他是自已走向我，我又能怎樣？「
歐陽少奶奶試圖討好她，卻說錯了話：「王八看綠豆——哦，不，這不是我想說的……」 她急忙糾正，語氣裡摻雜著一絲尷尬和努力掩飾的驕傲。「這半年裡我結交了許多新派的朋友，新詞彙太多，我常常不知該從哪說起。剛才我其實是想說，你和他，簡直是絕配，天生一對，沒人能比得上你們。」
董薇故意調侃：「你現在的話越來越會說了，見到你，我都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所有好聽的話你都已說盡了。」
歐陽少奶奶得意地一笑，不自覺地翹起腿，輕輕搖晃：「真的嗎？」
董薇冷冷一笑：」當然了。「
歐陽少奶奶，痛苦中帶著幾分自嘲地笑了笑：「沒錯，從他霧消雲散以後，我的世界彷彿也豁然開朗。話匣子終不再緊閉，一切的辯解與機智都迸發了出來。」 她的眼神中帶著微妙的自憐，「可話語又怎樣，它又能如何，它能囚禁住他的心嗎？現在，我才深刻明白，男人的心，本就是個無底深淵，愛他，恨他，皆是徒勞。」
董薇眼中掠過一絲戲謔：「哦？胡四又是如何讓你心煩意亂了？」
歐陽少奶奶深吸一口氣，無力地嘆息：「誰又能猜透他的心思呢！這些日子，他的身影如影子一般消失。我撥電話，我寄信，我親自走訪，盡是寂靜無聲。」 她的眼中閃過幾分傷懷，「為他花費心血不少，我對他，不曾吝嗇過一絲一毫，可他，興之所至，便棄我於不顧。」
董薇平靜地回道：「那你自然不應再想著他，反正他可省了你不少心事。」
歐陽少奶奶搖搖頭，眼裡閃過幾分堅持：「但，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說清楚的。我的心裡，依舊相信，哪怕是在新時代，那「三從四德」的影子也不能全然忘卻。因此，古三一無論如何冷漠，我對他的情，總是深重難捨。」
董薇抿唇笑道：「真是可喜可賀啊，歐陽少奶奶。你的生活觀念，一天比一天深刻，竟然開始講究「三從四德」了。」
歐陽少奶奶挑眉，有些不悅：「呵，難道你認為我是那種不檢點，任性妄為的女人嗎？」
董薇輕輕一笑，含蓄地嘲諷：「不過，咱們的歐陽少奶奶，若要談「三從四德」，怕是得重披嫁衣，重新走一回花轎，才能真正合乎古禮，成個端莊夫人啊！」
在昏暗的燈光下，歐陽少奶奶的臉色裹著一絲迷失與不解，聲音低沉中帶著無奈的呻吟：「你在說...是說我得與古三一共締連理？「 她搖曳著頭，似乎想擺脫那終結自由的桎梏，嘴唇輕抖著吐露出苦澀的真理，「啊呀，別提婚事了! 在和他繫上糾纏前，他便已這等冷漠；若真成了夫妻，我豈不成了無人問津的破舊鞋履，尚且無處陳鳴?」
她垂目沉思，那曾經無比神聖的婚姻，今世何等輕薄，「文明結婚究竟還算什麼？他倘若心意已轉，分分鐘攬個律師便可把我棄之腋下。「 她眼中掠過一抹痛楚，「不比往昔，當年我執手於亡夫，無論風雨，我都是他心中唯一的太太。嫁進門時的花轎，便是他永遠的枷鎖，得盡心護佑我、供我、養我......誰敢言離? 誰敢捨棄親手迎來的妻? 那不過是難以企及的白日夢罷了! 」 她冷哼一聲，眼中浮現絲絲鄙夷。
「然而，今世...「 歐陽少奶奶的聲音中帶著一抹哽咽和無限的感慨，她扥著蓉蓉的手，「咳，蓉蓉，你這機靈鬼，悟一悟這婚事的空洞無物？有何意義？」
董薇輕嘆一聲，內心的無奈化作言語，「婚或不婚，都是一場空。」 她眸中流轉的是深層的思索，把那份由情深變作名分的束縛，實在是可惜，如同揉碎了一地的珍珠。
歐陽少奶奶雖不盡理解蓉蓉言中之意，卻也捕捉到了其精髓，「正是這般感慨啊！」 她曼聲說道，「你想想，戀愛中的甜蜜逍遙，一時衝動闖進井然的婚姻，豈不瞬間....」 她聲音暗啞，似乎看見未來的陰霾，「哼——」 想到胡四未來會變成的無情丈夫，她不禁發出一聲不甘心的憤怒。
說到此處，她打斷了自已的悲嘆，「這...這戲碼絕對上演不了! 古三一怎麼哀求我，我都不會心軟。再說，我也怕這未知婚姻......會原形畢露，還有，我的那位女兒——「
「你指那個大學畢業的女兒？」董薇問道，眉頭微皺。
「正是她！」歐陽少奶奶低聲一嘆，眼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憂傷。
歐陽少奶奶眼裡閃著淚光，語氣帶著幾分迷茫和譏諷：「你是說，我和古三一結婚？」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心中的絕望溢位聲音：「別提婚了！他待我如此，婚後我將一無所有。」
她聲音低沉，情感複雜：「這所謂的文明婚姻，根本就是個笑話。他若變心，會毫不猶豫丟下我。不像過去…那時，一聲承諾就意味著一生一世。」
悲傷的感慨濃得化不開，她嘲諷地綿延：「蓉蓉，你告訴我，結婚又有何意義？」
董薇深吸一口氣，眸光黯淡下來：「結也好，不結也罷，意義何在？」 她默默道，聲中透著掩飾不住的惆悵：「情到深處何必曲為夫妻，終覺可惜。」
歐陽少奶奶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諷刺的笑：「對，就這個意思！不結婚，熱情如火；一紙婚約，卻是冰冷無情…」
談及女兒，聲音幾分無奈地顫了顫：「你知道的，我和她多麼不同，我——爽快直率！一心一意，她卻…唉，這不是有點遺傳的諷刺？」
董薇可的眼神裡帶著隱忍的苦楚，幾乎哀怨地吐露出那浮華背後的無奈，她輕聲問：「歐陽少奶奶，您的那位才貌雙全的大學小姐成了您的妻，這對您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歐陽少奶奶眉眼間流轉著複雜難辨的光芒，竟彷彿有許多話藏在言語之下，她低聲靠近董薇可的耳邊，聲音幾近耳語，似乎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我得告訴您，我那女兒她……她極力反對古三一，其實我心裡明鏡似的明白，她怕胡四把我的錢都花光了……把我視為過眼煙雲。對一位母親來說，這難道不是沉重的打擊嗎？您想，讓我這麼做，將來我女兒還得怎麼稱呼他，這可不就逼得我在某個角落無聲哭泣嗎？」
董薇可打了個呵欠，無奈的情緒在她的聲音中不加掩飾地滲透出來，「但胡四如此對你，不盡人意，你為何還是揮之不去地繫念著他？」
歐陽少奶奶自信而又傷感地嘲弄著自已的感情，「那是因為所謂的愛情……哈，愛情！從前迷惑不解，如今方才豁然開朗。」
董薇可的言語中帶著幾分冷嘲熱諷，「哦，原來你領悟了‘愛情’，這就難怪你儼然有了這份慧根了。」
歐陽少奶奶雙眼之中閃爍著淚光與堅決，「我告訴你，愛情是你心甘情願為他掏空錢包，任他揮霍你的一切，你也不會心痛……這就叫愛情！這才叫愛情！」
董薇可凝然而思，終於領悟出一切的真諦，「難怪世間常說，愛情是要有代價的……今日，我算是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份量。」
歐陽少奶奶的語氣中透露出幾分哀傷和無奈，「沒錯，所以為了這段情感的所謂‘代價’，我還想為古三一多做點什麼，想讓喬治先生幫他在電影圈找個位置。蓉蓉，作為好姐妹的你，能否在喬治先生那裡為我美言幾句？我實在是不好再次去打擾他了……」
董薇笑得含淚「你真要他成為電影裡明星嗎？」
歐陽少奶奶眸中滿是火熱之色，「沒錯，他若是明星，必將星光璀璨！看看他，不正是眾星捧月中最耀眼的那一顆？」
她的雙眸審視著，彷彿在細數他身上的每一個完美之處：「他的身姿，那高挑的輪廓，深邃的雙眼，高挺的鼻樑，每一處都完美無瑕。」
董薇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可你不害怕有別的飛蛾撲向這熠熠生輝的火焰嗎？」
歐陽少奶奶唇角勾起一抹自信又略帶悲哀的微笑，「在這點上我心底清楚，他許多地方或許平庸，但對我，他是鐵石心腸。總是像一隻忠誠的小犬，尾隨在我身後...」
她話語陡然間顫抖，意識到現實與幻想的冰冷差距，「但，這兩天他未曾來見我，我...我不能怪他。他需要三個硬邦邦的銀幣，我卻沒能給予。他懇求我換一輛新車，我卻因為囊中羞澀，無法成全。」
她又細聲細語補充道：「之後，他又一次向我求婚，你知道嗎，這已是第十二次了...我還是沒有答應他。難怪他會憤然離去。」
董薇的心中已是亂成一團，「所以你打算做出讓步，為了安撫他的怒火？」
歐陽少奶奶眼中的火焰再度熊熊燃起，「這次我將答應他，只要他成為萬眾矚目的電影明星，我就會設法嫁給他。我已經構想好一切，畫報上一定會刊登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照片，我的照片，古三一的照片，以及我們共同的照片，新聞上每日都會傳播我們蜜月的喜訊...」
陳自露忽然插嘴，微笑中帶著諷刺，「恭喜啊，恭喜，恭喜你終於又尋得婚姻的樂趣。請務必讓我細嘗你的喜酒，但你的那位大學小姐該如何？」
歐陽少奶奶輕蔑地撇嘴，「哼，一旦古三一成為電影明星，一切都將改變。我會讓古三一在她那廉價的慈善遊藝會上，以電影明星的身份，哼唱一曲纏綿悱惻的愛戀之歌，邊跳著撩人心絃的胡拉舞。看著吧，她一定會樂不可支。」
董薇的聲音裡溢滿了哀求與無助，她的眼神中滿是對歐陽少奶奶沉默的感激，「我一定會為你做到的，你的心思如此縝密，我怎能不佩服？我承諾，明天便讓喬治先生步入電影公司的門檻，這樣你滿意了嗎？」
歐陽少奶奶的臉上寫滿了動容與感激，語無倫次地呢喃感謝，「感謝你，董薇。你的天賦，的確是絕世罕見……」
福升握著一疊賬單，無聲地闖入他們的敘話。
老汪不解地問著，「哦？歐陽少奶奶也在這裡？」
歐陽少奶奶急切、不安，她擔心自已的秘密將被揭露，「你又有何貴幹？」
老汪微微拘謹又誠懇，「我是來找小姐的。」
董薇的眼睛一瞬間便鎖定了他手中的賬單，「難道這些紙條也是要找我的？」
老汪的聲音帶著一絲安慰，「是的，小姐。喬治先生剛處理了昨天所有替您還清了所有的款項，並指示我交給您。」
董薇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她試圖掩飾內心的撕裂，「你就燒了它吧。」
老汪微微猶豫，「當……當然可以！但是，手裡還……」他低頭，欲言又止。
歐陽少奶奶的目光帶上了一絲焦慮和懇求，她盡力壓制下內心的痛苦，儘量用平常的語氣輕聲說道：「你沒見到我這有客人嗎？」
老汪立刻識趣地點點頭，默然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