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漸吞噬天際,窗外的夕陽如血一般殷紅,映照著即將黑暗的世界;房間內陰暗得幾近令人窒息,連點燈的力氣都沒有。小孩子們的歌聲,高亢地穿過窩心的沉寂,從視窗湧入耳畔,又隨著遠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一記又一記沉重的石塊落下,悶響著佔據了整個空間。他們唱著的不只是歌,是篇篇沉痛與掙扎的史詩。那些聲音,婉轉悠揚,歡快、婉轉,如同埋藏不住對自由嚮往的鳥兒們放聲高歌著,飽含著無盡的愉悅和對未來的憧憬。他們的歌不用言語,因為沒有任何文字能夠承載他們深邃的情感。樸實的旋律承載著孩子們童真的生命力,而眼前這一聲聲「友誼地久天長」,就像他們生命的具象化,無人能解。

老汪彷佛被憤怒壓垮,一邊向窗外投射著惡意的唾沫——呸!呸!呸!嘲笑與暗啞混為一體的嘲諷,隨那唾沫一起飛散開去。耳際迴響著那令人發狂的歌聲,就連白日的寧靜時光也被這病態的合唱侵蝕殆盡。

他仰耳傾聽,眼中蘊著難以言喻的厭惡與煩躁,喉嚨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炙烤,讓他窒息。他咒罵那些不知疲倦的歌聲,不停迴圈的唱作間交錯著綿延不絕的煞氣。他尖刻地嘲諷他們無知且天生愚鈍的頭腦,然而那些孩子們卻似乎在他的咒罵下興高采烈了幾分。

忽然,老汪彷彿虛脫一般坐下,從耳中取出了早已失效的紙團,他的動作中帶著一種莫名的毅然和挑釁。眼神中透著決然,他啟唇道:「來吧!唱吧!你們盡情的唱出來吧!讓我們看看,究竟是你們的歌聲能折磨我,還是我能將這深淵的痛苦揹負至終!」

他閉上眼睛,無助地任由那些歌聲貫穿他的靈魂。與那漸行漸遠卻又越發激昂的歌聲做無聲的對抗。

當嶽常出現,老汪顫抖著轉身。他的聲音徒勞地掩蓋著內心深處的掙扎:「哦,嶽先生,您早起了?」

嶽常的一句簡單詢問激起了老汪心中的巨浪。怨言像是從他心底溢位:「人怎能安眠呢,無盡的疲憊來自那無休無止的嘈雜與這些該死的孩子們......」

嶽常的一聲噓,讓老汪悚然若失。而當他低聲叮囑老汪聆聽那些孩子的歌聲時,老汪那破碎的驕傲與固執似乎得到了片刻的安寧。他突然領悟,嶽常要他用心去聆聽,即使是那刺耳的噪音。「哦,是讓我聽他們的歌......「他在這扭曲的世界裡苦澀一笑。

嶽常扶著窗沿,眼中掩藏不住的快樂,凝望著下面的歌聲。

「唱得真好聽!」言辭中帶著羨慕。

老汪卻是一臉的疑惑,「好聽?」他的聲音渾沌不明。

嶽常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快樂卻是掩飾不住的苦澀,「他們真快活!你看他們臉上的汗,高興得忘我!」

老汪的笑卻透著幾分諷刺,「天生的窮命啊!不這麼辛苦怎麼活?為有錢人蓋洋樓而已。」

嶽常念念不忘,「這裡是誰蓋的?」探尋著這憂傷的底蘊。

老汪滿不在乎,「誰蓋的?富人唄!李少爺墊底,那位心的歐陽家奶奶大概也沾邊。」言下之意,有錢就是這般無趣。

嶽常嘲諷一笑,「歐陽家奶奶?就是那抹胭脂的老貨?」

老汪確認了這個事實,「沒錯,她!心不老,看,誰不誇她?喬治先生也不例外。」

嶽常厭惡蔓延,「我的短離,這屋內仍舊打牌聚眾?」

老汪冷笑,「去哪?天黑了,客多了,他們更賴著不走。」心已沉淪。

嶽常踱步兩趟,這狹窄之地充滿密閉之氣,令人窒息。

老汪嗤之以鼻,「除了晨光,這屋整日無陽!怎會不黯淡?」

嶽常感慨,「是啊,缺了陽光的日子。」

老汪放話,「就那麼那麼一回事,有太陽又能怎樣?我們根本不需要它。」

嶽常更加迷惘,「對,太陽不是我們的。難道,這太陽,究竟是誰的?」

老汪愚鈍無知,「是誰的?哈,誰管它呢?」笑中帶著苦澀。

嶽常接連低聲,「反正,只是此刻的一回事。」

老汪附和,「沒錯,就是一回事......哈哈。」笑聲中滿是無力和辛酸。

嶽常終於忍受不住那屋內刺耳的喧囂,逃也似的撤回了自已的世界。老汪在送走了嶽常之後,重返那充滿煙霧的房間,只見孫喬治帶著一臉的煩躁,從那混亂的棋牌室中踱步而出。

歐陽少奶奶,伴著那俗豔且刺目的光彩,擠進了視線中。肉感的身軀緊裹於華麗的旗袍內,那肥胖的舉止讓人不禁心生厭倦,甚至是憐憫。她那氾濫的笑容,其實掩飾不了歲月在臉上刻畫的痕跡,以及內心深處那銘刻的無形痛楚。她笑,笑得讓人心酸,想逃離,想擺脫這虛偽的人生演繹。她以為自已擁有永恆的青春,卻不知她早已成了別人眼中的笑料,活在自我編織的幻境中,永恆地,悲哀地。

門內的笑聲與麻雀牌的碰撞聲交織,歐陽少奶奶彷彿從一場戰場逃出,步履踉蹌卻假裝輕盈,笑中帶喘。

歐陽少奶奶對著門內喊道:「不,實在是累得我快死了,我再也不打了。」轉過頭,似乎這才注意到孫喬治的存在,眼神妖媚地說道:「喬治先生,您怎麼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兒呢?」

歐陽少奶奶向孫喬治點了點頭,又對著門內說:「不,王科長,我真的累了。蓉蓉,我心裡難受極了,再打牌,我那老毛病就要犯了。」話音未落,她轉身向潘走去,低聲又急切地說:「讓我休息一下,我的心真的很痛。」

孫喬治沉默片刻,輕聲說:「歐陽少奶奶……」

歐陽少奶奶滔滔不絕地說:「喬治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可以打牌、抽菸,卻一個人在這裡坐著!真是的。」她低聲又帶著假驚假怕地指向左邊:「小心點,蓉蓉就在那邊打牌呢。」她輕敲孫喬治的頭,假怒道:「你又在偷偷地幹什麼?快告訴我,這個女人是誰,她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她又補充道:「你們男人,什麼都懂,除了愛情……愛情的偉大,您根本不懂!」

孫喬治沉聲回應:「歐陽少奶奶,您是天下最情深的女人!」

歐陽少奶奶自豪而又哀傷地說:「所以我才如此悲觀、痛苦、熱烈,無可奈何啊。」

孫喬治疑惑地問:「怎麼,您不是還在打牌嗎?怎麼就不打了?」

歐陽少奶奶提醒他:「哎呀,對不起,喬治先生,您倒給我一杯水,我得吃藥。」她坐下,從手提包裡取出藥片。

孫喬治倒水時關切地問:「您怎麼了?需要其他藥嗎?」

歐陽少奶奶急促地說:「別問了,快給我水,我得喝藥。」她摸著自已的心口,痛苦地捶打自已。

孫喬治遞給她水,關心地說:「怎麼樣?這兒有水芙蓉的各種藥。」

歐陽少奶奶喝下藥後,稍感好轉:「好一點了!」

孫喬治含糊地在她旁邊語重心長地道:「或許,你該嘗試著吃點水芙蓉的安眠藥,沉沉睡去,會好些。」

歐陽少奶奶淚眼模糊,泣不成聲:「不,那藥無用,我的心痛,深入骨髓!我之所以不觸牌,是因為思及那負心的古三一,心如絞痛,讓我難以自持。你不信嗎?摸,摸我的心吧!」

孫喬治遲疑著,怕驚擾她脆弱的情緒:「我信,我當然信。」

歐陽少奶奶堅持不懈,倔強地追求一個證實:「你,還是碰一碰看!」

孫喬治無奈,輕輕伸出手,顫聲應和:「是的,是的。」他裝作鬆了口氣,「還算穩定,沒事的。」

歐陽少奶奶情緒低落,不滿的淚光熠熠:「還好?我幾乎要命喪黃泉了,感覺心都要蹦跳而出。我尋過的大夫無數,卻都說我無恙。騙子!我雖不信,卻花重金請了閥國壯大夫,他直言我患心疾,自此我才意識到心痛的頻繁。你若不信,再摸摸這兒,聽聽,它怎一個‘撲騰’了得。」她哭泣中拉住了潘的手。

孫喬治別無選擇,耳朵貼近,凝神傾聽:「是的,是的,是的……」他頷首如搗蒜,險些栽進歐陽少奶奶的悲痛之懷,耳邊是那‘撲騰撲騰’的哀傷心跳。

董薇心懷莫名的預感,由左門進入這間寬敞而又華麗的廳堂,她的心情莫名地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地,她的步伐緩慢而謹慎,似乎她的直覺在告訴她,即將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暗下的燈光中,每一個玻璃吊燈都閃耀著透明的冷光,不安地在她心中擴散開來。當她的視線突然撞見眼前靜靜著的身影,她的眼前一亮,卻同時也心中一驚[——咦!喬治,不可置信的情緒在她心底翻騰,他怎麼會在這裡?」

孫喬治就像一個雕塑般沉默地立在那兒,只是隨著他緩步至桌前點燃那根菸卷,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重起來。董薇瞪大了眼睛,孫喬治總是顯得那麼疏離,令人捉摸不透,但現在,他的一舉一動卻讓董薇感到了一種不尋常的壓抑感。

歐陽少奶奶站在一旁,嘴角掛著一絲戲謔,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董薇的心情波動。她的聲音帶著戲弄,「你看!喬治先生正在幫我治療呢。」董薇聽著這話,捉弄的言辭在心中激起一陣漣漪,這畫面與她之前全部的猜測背道而馳,她不由得反問,「治的難道是你心底的創傷嗎?」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場景讓她感到了一種奇異的落差。

[隨即,她轉身望向那扇敞開的大門,門內依舊是人聲鼎沸,派對的喧囂與她心中的疑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但面上卻努力維持著一貫的禮貌與鎮定,她對門內的賓客說,「劉先生,三番讓你和吧。周太太,我少陪了。」 她揮了揮手,指示他們可以隨意取用一切提供的宴會美食與瓊漿,「要什麼東西,儘管跟他們要,千萬不要客氣。」

然後她彷彿給自已提了個理由,聲音有些顫抖,「我得陪陪我的新朋友了。」 孫喬治聽了這話,心中升起了一團不明火。

「新朋友!」 他重複著,聲音中帶著一絲諷刺,也許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嫉妒。

歐陽少奶奶偏了偏頭,她的目光裡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狡黠,「新朋友是從哪裡來的?」 她故作好奇,卻讓這焦躁的氣氛更加濃厚。

董薇心中的思緒此刻紛亂如麻,她努力維繫起凌亂的思緒,回答道,「你們都見過的,誒?」 突然,她的心一沉,「我以為嶽常在這裡。」 嶽常,她表哥,她的依靠,此刻在這種複雜情緒中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託。

孫喬治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不由得皺了皺,「你說的是你那位姓岳的表哥?」 董薇輕輕點頭,「嗯,剛才我還看見他在這裡。」

歐陽少奶奶的臉色變了變,她也記起了嶽常,「蓉蓉,不就是那位每次見了都要皺眉的先生嗎?」 她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一些,「請他別再來了!我害怕他。」 說罷,她顫抖著轉身朝窗邊走去。

董薇心中掠過一絲未知的感覺,只是輕聲回應著,「他就住在這兒。」 她的心不知為何越發沉重。

「疑惑的問道就在這裡?」 歐陽少奶奶難掩驚訝之情,董薇只能再度點頭,「嗯,——嶽常!嶽常!」 她的聲音帶著呼喊,也帶著無助,期望他能在這混亂之中給予她答案。

嶽常踱步穿過右門的檻,眼神透著一抹茫然。

他凝立門口,喉間的話幾乎咽回去:「哦,你是誰?找我何事?」

董薇眼中帶著渴求:「你在做什麼?出來與我們共享歡樂,好嗎?」

嶽常輕揚著嘴角,似是愉悅而非:「我正在與小薇——你的妹妹交談,她的天真讓人著迷。」

董薇向他靠近,溫聲誘諫:「不如此地孤僻,與我們一同笑談溫暖何妨?」

嶽常故作玩世不恭,在孫喬治與歐陽家少奶奶間左右審視,自語般諷刺:「哦,這裡有你的朋友,你的愛人。」嶽常主動忽視董薇眼中的期望「不,不,我寧願與這位無血緣的女兒交心。」

嶽常扭過身,關門的聲音空蕩而冰冷,隔斷了董薇的柔情與一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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