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 章 血淚觀音
石像觀音同意了。
它想讓她開心，於是送給了她一個孩子。
石像觀音思來想去，送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呢？就送一個像涼沂一般美麗聖潔，靈動俏麗的女童吧！
石像觀音很開心，她希望能再看見涼沂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眸，希望她可以帶著那女童一起，過來向自已祈福，繼續照顧那棵桃樹。
它還想看見那棵樹，開出絢麗的花朵，飄出怡人的清香......
懷胎十月，涼沂終於誕下一子，那嬰孩確實如觀音石像所想，是一個與涼沂極像的漂亮女童。
那嬰孩出生也未哭，眨巴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衝著涼沂笑，那笑，很純潔美好。
可是，涼沂卻哭了，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滴在那嬰孩的臉上。
許是感受到了涼意，那嬰孩開始啼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那哭聲，震耳欲聾......
觀音石像終於是沒有等到從前那個明媚的少女......
觀音石像也哭了，它用自已渾身的法力，讓那棵桃樹又活了起來，喚來一陣風，桃花凌亂紛飛，就像漫天落下的紅色細雨。
只是桃樹依舊，物是人非，故人已不似從前。
雜天採於柔荑，亂嚶聲於緜羽。
......
石像觀音再也等不來那少女，送給她的那個孩子也沒能長大成人。
涼沂死了，那幼童因為是個女嬰，被投入井中，涼沂抑鬱致死，跟隨那孩子，跳井自殺而亡。
曾經那個眼神清澈，滿目憧憬，燦如春華，皎如秋月的少女不見了，永遠的不見了......
石像觀音終是流下了一行行血淚。
它恨，恨所謂的“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世間根本沒有永恆的愛情。
那鳳冠霞帔只會帶走少女那雙潔白無瑕的雙眸，帶走那靚麗的容顏。
曾經為人祈福，給人帶來姻緣，送子送福的石像觀音變了。
它尋來涼沂的靈魂，與她融為一體，那綿長的“怨”化成實質，變作鬼魅，終是成了“惡靈”。
原先的送子神廟，也變作了吃人的“鬼廟”。
只要見到有人婚配嫁娶，她總要將那新娘擄走。
最開始，仍心存善念，存著若那新郎與新娘同生共死就放過他們的想法。
但，無一例外，那新郎見到如此恐怖的場景，無不撇下新娘逃跑，悲慼悲切。
她要為涼沂復仇，一切，都要死！
它要讓那些少女陪著自已，在這觀音廟內，永生永世，救她們脫離苦海。
——
慕流雲從那段記憶中恢復清明，他心如刀絞，但又看著遍地屍骨，和那些女子的冤魂。
他冷冷的質問：“你殺害那些新娘時，可否問過她們的意願？她們難道都想死嗎？她們之中，難道就沒有人想活著嗎？”
“我這是替她們好！！！”
狂風驟起，電閃雷鳴。昏黃的火光不斷搖曳，似是大雨來襲，空氣溼潤。
“轟隆隆——”
傾盆大雨灑下，嘩嘩不絕。
觀音石像的雙眼伴隨著雨聲，伴隨著哀嚎，鮮血直流，愈加滲人。
“難道涼沂也希望你這樣嗎？難道她想看見你如今的樣子嗎？”慕流雲問道。
“若你做的真是好事，你又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一道閃電從天空中劃過，瞬時照亮了那觀音石像扭曲的臉，這張臉，青面獠牙，凶神惡煞，早已不是最初的觀音神像。
“我要殺了你們！你不要胡說！涼沂她會體諒我的，涼沂她會懂我的！我想讓她幸福。”觀音石像怒吼。
“她的靈魂不能安息，困在你的身體裡，她生前苦楚，死後還要接受你的怨氣。你問問她，她幸福嗎？”
“涼沂......”觀音石像哭了，清淚混著血淚，從空洞的眼眶中流出。
那石像緩緩脫力，觀音石像的聲音也變得一會兒清澈悅耳，一會兒陰邪狡詐。
涼沂白色的靈魂從那身體裡緩緩飄出，那雙眼睛，沒有變過，還似從前清澈可人。
她從衣袖中伸出手來，替那石像輕輕抹去眼淚。
“觀音觀音，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很寂寞，對不起，我一直沒去看你。我很自私，一直向你許願，卻沒有顧及到你的心情。”
“對不起...”
“這些年，就算你不禁錮我的靈魂，我也想一直陪著你。對不起對不起......”
觀音石像一行行清淚流下，它嗚咽著，痛苦至極。
“對不起，是我把你變成這樣的，對不起......”
那少女的靈魂一直道歉，溫柔的捧起石像觀音的臉，眼眶流轉。
怪不得從前呂文拿來的那顯魂鏡會被震碎，那觀音石像一直認為自已做的事情是對的，所以接受不了那顯魂鏡中猙獰的自已。
也接受不了看見涼沂清澈的靈魂。
它怕它看見涼沂，為她復仇的心就會動搖，它知道，涼沂不會想它這樣做的。
涼沂那麼善良，她從來不會去怨恨其他人，一切，都是自已的執念作祟。
她沒有獲得理想的愛情，但是她從不去怨恨他人，只是將那份純真的感情藏在心底。
就連最後心灰意冷，她也沒有選擇去傷害那些傷害她的人，而是選擇了結自已的生命......
世間或許沒有完全純粹的事物，但可以有純粹的人。
事情會改變，人也會變。能做的，只有在力所能能及的範圍去保持本心，維護自已純潔的靈魂。
世俗汙染，唯靈魂無暇。
涼沂從未變過，她清澈的眼神從未蒙塵。
是時候讓她的靈魂解脫了，一切都該回歸輪迴，歸於混沌。
天道定數，有緣自會相見，自已又為什麼要抓住不放呢？這難道，不是一種自私嗎？
是時候讓涼沂獲得真正的幸福了...
那白色的靈魂漸漸消散，化作點點星光，飛向深穹。放開涼沂靈魂的那一刻，觀音石像也閉上了眼。
觀音石像，像本有靈，靈氣消散，怨鬼的魂魄都將散去，離開這座觀音廟宇，踏上奈何橋，喝下孟婆湯。
做一場春秋大夢，世世輪迴。
在那叫做“緣”的長河中，終會找到屬於自已的一隅之地。
只是那原本有了靈性的觀音廟靈，做下了這些罪孽，恐怕要輪迴千世萬世，才能再次與涼沂相遇了。
這瓢潑大雨來的快，去也快。
萬物初醒，旭日東昇，一抹曙光照在觀音石像的臉上，那張臉，終於趨於平靜。
不可察覺的地方，經過這場雨，院外枯死的桃樹上結了一個小小的花骨朵，想必過不了多久，又會漫天花雨吧。
這一次，那武陵花，會為她帶來真正的姻緣，指引她的靈魂找到真正的幸福。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