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懿白天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日,晚上睡不著覺。

書案上燃著安神香,鳳懿伏在案前寫字,阿奴站在屏風外伺候。

“阿奴,把書架上的空白絹帛拿一卷來。”

書架上放著的都是剛從箱籠裡搬出來的絹帛,寫了字的和空白的都混在了一塊兒,堆成一大摞凌亂地躺在架子上,還沒來得及整理。

阿奴取下一卷空白的,卻不慎碰到了旁邊的一卷帛書。

帛書掉落、展開、露出了他熟悉的字跡。

是一卷還未蓋上印的懿旨。

“熹越親啟:本宮薨後,善待阿奴,賜黃金百鎰,良田三百畝……”

鳳懿被響動吵得擰起了眉,抬頭望去,就撞進了那雙好看的眼睛裡。

那雙眼睛原本和她一樣,不會被任何事情牽動情緒,如一潭攪不開的死水。

此刻卻突然有了不同的顏色,

像是疑惑、無措,還是憤怒?

等鳳懿再望過去,卻什麼情緒都看不到了。

彷彿他只是打翻了一卷無關緊要的帛書。

鳳懿又將目光放回書案,繼續批閱摺子。

阿奴的情緒怎麼樣,不在她需要費心關照的範疇。

殿內的寂靜被殿外的通報聲打破。

宮侍稟報道:“皇上中毒一事已經查明,白姑娘在殿外求見。”

“宣。”

白凝音披著夜色入殿,稟報了這件事的始末。

“你覺得怎麼罰?”

白凝音思忖道:“臣女覺得,大祭在即,不宜見血光。……不如等大祭結束,回宮後再按宮規處置。”

鳳懿頷首:“就這麼辦吧。”

……

一夜無話。

月沉星落,鳳懿難得起了個早。

阿奴沒有在外殿伺候,鳳懿也懶得喚他。

披了件外袍,又籠了一件披風,鳳懿推開殿門走了出去。

殿外伺候的宮女們想跟上,被鳳懿揮手屏退了。

雪積地不厚,泥土凍得梆硬。

她自從病重之後,就很少走動了。

相距並不算遠的太廟正殿,她慢慢悠悠走了一刻多鐘才到。

長守在太廟多年的陳嬤嬤年輕時就認得鳳懿,每年祭祖,也都能見到她。

她見鳳懿一個人走來太廟,連忙迎了上去,又命宮人準備軟凳,不過都被鳳懿抬手拒絕了。

“我來看看皇兄,嬤嬤不用準備那些。”

陳嬤嬤瞭解鳳懿的習慣,眼神示意左右的宮人退下,自已則亦步亦趨地跟在鳳懿身側。

鳳懿緩步走到大殿中央。

正位高懸著開國先祖的畫像。

鳳懿看都沒看一眼,走到了左側陳列的畫像前。

左邊第三幅是徽帝,她的父皇。

鳳懿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眸中沒什麼孺慕,更沒有什麼敬重。

左邊第四幅是先皇宣帝、也就是鳳熹越的父皇、她的皇兄的畫像。

鳳懿在畫像前站定。

畫上的男子著黃袍,坐在方正椅上,眉眼溫潤、丰神俊秀。

陳嬤嬤懷念道:“先皇在時,與公主最是親厚。老奴守在這太廟時,也會時常回憶起那段日子呢。”

陳嬤嬤是侍奉在先皇身邊的老人,是少有的、瞭解並記得鳳懿過去的人。

鳳懿依稀記得,這幅畫像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畫的。

她試著回憶了一番陳嬤嬤口中的“那段日子”,卻感覺看得並不真切。

只記得,有習習涼風拂過竹簾,穿過水榭,眼前是長兄不太清晰的身形,還有耳邊的陳嬤嬤的揶揄聲:

“顏畫師已經畫得非常像了,公主這兒不滿意那兒不滿意的,莫不是要把皇上印進畫裡去才滿意呀?”

坐在方正椅上的男人看著主僕說笑,忍俊,開口說了些什麼。

鳳懿努力地想聽清,可記憶卻愈發模糊,耳邊只有風聲、流水聲、喧笑聲,吵得鳳懿蹙緊了眉。

她只好看著畫像,努力地想將畫像上的人和方正椅上看不清的人重合起來,來讓自已能回憶起什麼。

“公主?公主?”

陳嬤嬤見鳳懿一動不動地盯著畫出神,安靜得嚇人,有些擔心。

鳳懿神情恍惚,直到被陳嬤嬤叫回了神,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心像是空了一塊兒,窒得她心口疼。

“公主,你怎麼了?”

陳嬤嬤常年不在宮裡,所以還保留著先帝在時的習慣,喚鳳懿公主。

鳳懿呆呆地轉頭對陳嬤嬤道:“嬤嬤……我好像,

快記不得皇兄了……”

話音未落,大顆的淚珠滾落四行,配上鳳懿僵硬無神的樣貌,說不出的可憐又詭異。

陳嬤嬤心疼道:“公主不要自責,公主只是生了場病,這才記不清了。公主心裡還念著先皇,又替先皇把大雍治理的這樣好,先皇在九天之上也能寬慰的。”

鳳懿的脾氣擰,沒把陳嬤嬤的話聽進去,固執地想回憶起過往發生的事。

陳嬤嬤勸慰無門,瞥見了一旁的長明燈,她扶著搖搖欲墜的鳳懿道:“公主,好不容易見一次先皇,點盞長明燈吧。”

木案上擺放著一應的祭祖用具。

鳳懿這才從自已的世界裡抽出神來,慢慢地止住了淚,又變回了平日裡生人勿近的長公主。

她自覺好笑,習慣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她一個年近四十的人,居然跟孩子似的對著陳嬤嬤哭。

鳳懿也不知長明燈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大約是為了延續生者對亡者的思念吧,她捻起一支立香,引著長明燈裡的火點燃,望著畫像出神。

皇兄,你什麼時候來接懿兒走呢?

鳳懿心知無人回應,在太廟大殿待到了破曉就離開了。

陳嬤嬤擔心她無人跟隨,想命幾個宮人相隨,卻被鳳懿搖頭拒了。

鳳懿離開後,有新來的好奇的宮人向陳嬤嬤打聽鳳懿的事。

皇室中人的生平除了些見不得人的辛秘之外,都不是什麼秘密,說了也無妨。

陳嬤嬤回憶道:“徽帝子嗣眾多,在奪嫡裡活下來的卻很少。公主是徽帝的十四女,母妃是徽帝下揚州時帶回宮的富商之女,沒多久就失了寵,公主從小便在戾園長大。”

“嬤嬤,戾園是什麼地方?”

陳嬤嬤臉色並不好看,還有些心疼:“是犯了錯的宮人自生自滅的地方。”

她接著道:“幸而先帝照顧她,即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公主離開戾園,賜“懿”字,封懿和公主。”

宮人嘆道:“那長公主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是啊,先帝在位十七年,我便看著公主安樂了十七年。可惜先帝駕鶴,我便再沒見公主真心笑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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