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忽然颳起一陣風,吹得人身涼心更涼。

張儒縮了一下脖子,辯解道:“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秘密。”

“就像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在單獨一個人做遊戲一樣,這也是我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

此話一出,他們之間靜得只剩下風聲。

張儒猛地一滯,他剛才究竟說了什麼胡話?

“我......”

張儒非常心虛,他把明楚的秘密捅出來,卻不想把自已的秘密告訴對方。

這也太雙標了。

“公平起見,我可以破格告訴你。”張儒手裡提著的帶子在手心勒出一條紅痕。也許是因為羞愧,他的聲音很小,“其實我只是,不想被欺負。”

正如以前經常被欺負的他一樣,現在的他也很容易被人欺負。

比如來自同事拋給他的,原本不屬於他的工作。再比如按時完成了任務,老闆卻依舊讓他加班——但這些他都會悶聲忍著。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訴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為他背後沒人撐腰,所以只能忍著。

“我不是個任人揉搓的軟柿子。”張儒這樣說。

即使沒人給他兜底,他也會保護自已。

雖然這個方式……的確是太過粗糙了點。

明楚肯定道:“你是個硬茬。”

張儒有些受寵若驚,問:“你這是……在誇我?”

明楚沒回答他,改口道:“你是個很軟的硬茬。”

一開始受欺負,他依舊會選擇接受。只有超過了他忍耐的限度,他才會反擊。

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種荒謬的方式。

張儒姑且把這當做誇讚,他說:“多謝誇獎。”

可他還沒來得及多高興一會兒,明楚就冷漠地說:“我沒誇你。蠢死了。”

張儒:“?”

剛才那個善解人意的老闆去哪兒了?請無條件歸還我那人帥心善的老闆!

“一再忍讓只會讓人變本加厲。”明楚低頭看向他,路燈在他臉上投出一片陰影,“對於不想做事,你應該從一開始就拒絕。”

“哪有那麼簡單。”張儒問他,“你就告訴我,假如我一開始拒絕加班,你會不會開除我?”

明楚說:“會。”

張儒:“……”

謝謝,大可不必回答得這麼迅速。

“你的老闆不可能永遠是我。”

明楚撇過頭,眼睛望著泛起波瀾的江面。他不是想打擊張儒,而是想告訴他:“你的專業能力不錯,待在現在的公司和職位,屈才了。”

也許一時的反抗會對他造成損失,但……僅此而已。

若是一直忍著,受到的傷害反而更大。

這話說得張儒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可我只想賺夠了錢就回老家躺平,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

他自覺平庸,也不想奮鬥。夢想就是能在家附近的鎮上開個小店,然後平凡地過一輩子。

按照現在的收入來看,實現夢想還是很有可能的。

“沒出息。”

明楚語氣很淡,不像是在斥責,反而有點竊喜。

張儒聽得清清楚楚,他反駁道:“你不也沒出息嗎?”

身為遊戲工作室的老闆,卻連想做的遊戲都要藏著掖著自已一個人做。

明楚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加快腳步往前走。

張儒追到他前面去,問:“被我說中了?”

“如果你給我開三份工資,我可以考慮幫你做那個遊戲。”張儒雖然討厭工作,但在助力夢想的前提下,多打一份工他還是能接受的。

況且早日掙夠錢,就能早日回家躺平。

“想得倒挺美。”明楚說,“你拿什麼幫我做?那個很醜的豬頭?”

張儒:“......我又不是這個專業的。”

他只是個敲程式碼的破程式設計師。

隔行如隔山,立繪和建模那些並不是他負責的部分。

“那你給我漲點工資,我來幫你打下手。”張儒還沒放棄,“一個人做實在太辛苦了,我就發發善心,吃點虧給你打工。”

明楚覺得好笑,說:“你都連吃帶拿了,還叫吃虧?”

“吃虧也是吃。”張儒理直氣壯地說。

明楚思考片刻,說:“行,給你的月薪漲一塊,你就吃點虧幫我打工吧。”

張儒:“......”

突然有點後悔了,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嗎?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幫點小忙。

而且就算他不幫老闆做這個,也要被安排做其他工作。

回去的當晚,張儒就把這份“新工作”的全部資料瞭解透徹。

明楚一個人持續做了五年,進度才只完成了百分之三左右。

這個遊戲的玩法是地圖探索類端遊,對遊戲各方面的質量要求極高。

除了時間成本高,金錢成本也很高。

至少在明楚繼承家業之前,資金是遠遠不夠的。

張儒開始有點佩服他的老闆了。

這麼複雜的遊戲,他一個人悶聲做了五年......

張儒忽然頓住,五年前他才剛好十八歲。

他忍不住問:“老闆,冒昧地問一句,您今年貴庚?”

明楚面無表情地說:“五十。”

張儒大驚失色,沒想到他的老闆居然還是個不老童顏。

明楚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傻子,連開玩笑都聽不出來。

“五十好啊......過幾年就能領退休金了。”張儒絞盡腦汁想誇幾句,“而且你長得一點都不顯老,不穿西裝的時候,嫩得像個大學生。”

明楚:“......別說了。”

說得他渾身冒雞皮疙瘩。

張儒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不過是順著話題活躍一下氣氛。

果然是毫無幽默感的傻子。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

接下來的幾天都過得相安無事。唯一讓張儒苦惱的就是,祁裕每天都來公司門口等他下班。

雖說名義上他們是在交往,但除了偶爾拍照應付他們父母,平時幾乎不會有額外的交流。

“做戲做全套。”祁裕說,“上次你拜託我假裝追求,當然要多來幾次才更真。”

這個理由,張儒無法反駁。

“音樂會那邊,你朋友有同意嗎?”祁裕裝作不經意地問。

張儒沒料到他居然這麼執著。

“抱歉。”

他說的這兩個字足以代表拒絕。

祁裕笑了笑,說:“沒關係,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別的地方。”

張儒總覺得這話不太對勁,但卻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祁裕問他:“你跟你那位‘有潔癖’的朋友,和好了嗎?”

張儒本來很確定他們和好了,可這幾天明楚的表現又讓他不敢確定。

平時在辦公室和在家裡的相處都很和諧,只是看見祁裕在等他下班時,明楚就會提議分開走。

他說自已趕著回去加班,然後匆匆忙忙在兩人前面離開。

“算是吧。”張儒說。

“我還以為像他那樣沒禮貌的人,要很久才會原諒別人。”祁裕說,“僅僅只接觸幾次,就覺得他是個很難相處的人。”

如果是以前,張儒一定會狠狠認同。

但現在不同了。

“他......”

張儒想到一個很貼切的詞:“他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

不過就是個愛裝深沉的死裝哥,相處久了倒也沒覺得多難相處。

祁裕像是被說服了:“這樣啊......”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挺想跟他交個朋友。說不定在工作上還能有合作的機會。”

張儒滿腦子都是“合作”兩個字。

他們公司如果能邁出合作的第一步,離打造商業帝國還會遠嗎?

既然他的老闆沒有商業頭腦,就讓他這個金牌助理來代勞。

“好啊。”張儒一口應下,“回頭介紹你們重新認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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