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航原本已經走到了包間的門口,站在門口的服務生正要替他拉開房門之時,身後傳來了向章鴻怒氣衝衝的聲音。沈之航抬起左手示意服務生先不要開門,豎著耳朵聽了片刻。

超厚的地毯幾乎吸去了一切腳步聲,沈之航聽不到任何動作,只能聽到向章鴻接二連三叫向久恩名字的聲音。

“如果你們邢老闆問起來,就說我去了洗手間還沒回來。”沈之航低聲吩咐服務員後,轉身疾步向四樓的旋轉扶梯口走去。

沈之航從上往下看去:向久恩急匆匆地扶著扶梯小跑著下樓,向章鴻則在後面追著。他擰了擰眉,這兩兄妹都是成年人了,什麼事會讓向章鴻哪怕冒著被服務生看笑話的風險,也急赤白臉地追上去?沈之航這下不再遲疑,扶著樓梯輕手輕腳地又跟在向章鴻身後。

這一跟,他就一路跟到了酒店後院的池塘邊。

沈之航剛才跟向久恩說的話倒是沒錯,十月底已經是深秋初冬的時候,尤其是太陽下山以後,戶外已經有些涼了。她原本只是想出來稍微透口氣,沒拿外套,光穿著那件背心連衣裙,胳膊上已經被寒氣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現下四處無人,她才終於敢停下腳步,雙手抱在胸前,回過頭去看向章鴻:“哥,你剛那麼激動幹什麼?”

“你說我激動什麼!?”向章鴻的聲音尤為突兀,“你剛在桌上那是什麼意思?”

向久恩心裡瞭然。她這個哥哥,恐怕是把所有的智商都用在瞭如何能用好妹妹上。飯桌上除邢天一以外三個老總不拿正眼看他,他不氣不惱;辛飲學長不給他機會說到目前工作室的能力和成就,他也沒有任何消極的情緒。唯獨只盯著向久恩的一言一行,稍有不如意,便追著向久恩不肯鬆口。

“我剛才有什麼意思?”她裝傻充愣。

“我不信你聽不出來辛飲的意思!”向章鴻氣急敗壞,卻又還不肯直言難處。

向久恩不自覺地往旁邊移了一小步,把自己和池塘的距離又拉遠了一些:“哥,你要不直說吧,我真的沒聽出來辛飲的意思……”

沈之航在側角站著。

“辛飲想要你過去給這部籌劃的片子做製片助理。”

“我說了,我根本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怎麼給他做製片助理?”向久恩堅持著剛才在飯桌上的話術。

“所以人家說的是讓你先學著做製片。”向章鴻氣得甚至有點手抖,“你知道這是多好的機會嗎?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好機會!”

向久恩眼見著向章鴻被演員馬景濤老師附身,不由自主地把身體又挪了挪,確保自己怎麼倒下也不至於跌入池塘裡面。

“我知道是別人很難才能求到的入場券。”向久恩努力調平了語調,想要平息向章鴻眼底熊熊燃燒的怒火,“所以……我不是也沒把話說死麼,我說了啊,如果等專案真正立起來了,我學長還需要我,機會合適的話,我會來的。”

向章鴻哈地一聲冷笑:“向大小姐,姿態真高啊。”

向久恩平日裡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現下卻像是被封印住了一樣,整個人顯露出一種平時從未展現出來的,逆來順受的神情。

“你以為你是誰?我們向家有什麼資源可以支撐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哥,你別太較真。說不準人家辛導也就是隨口一說,也不算數的。”

“人家說了算不算數另外說,可你怎麼敢不接這個橄欖枝!?”向章鴻怒其不爭。

又一陣夜風吹過,向久恩環在胸前的兩隻胳膊抱得更緊了。而比夜裡的寒風更讓人打冷顫的,是眼前,向家的大哥的字字句句。

這是第幾次在酒桌上不如向章鴻的意了?向久恩埋頭數著石子路上的小石子,不吭聲不出氣地回憶著過往:向章鴻第一次怒目而視,是她在酒桌上沒喝第十杯酒,那次他怪她不懂酒桌禮儀;向章鴻第二次對她生氣,是她沒法承一位老總的面子給老總的女兒一份志願者證明,那次他怪她不懂變通……

“哥,我為什麼一定要接?”向久恩忽而抬頭,聲帶微微顫抖。

沈之航側身靠在牆上,忽然覺得這場對話有些聽不下去了。

“辛導給我一個製片助理的位置,我就要感恩戴德地趕緊雙手去接嗎?”

“你知道我在星星向上的職級是什麼嗎?”

“你有看到過我的職業發展規劃嗎?”

向章鴻答不出來,可他背脊仍然停得筆直,眉眼間的不滿和怨氣也並沒有消散:“你多自私啊,在你心中,你的職業發展,比我們向家的未來還重要嗎?!”

向久恩鼓著勁提起來的這口硬氣,沒撐過一分鐘,便又軟了下來:“回去吧,我們出來太久了,不禮貌。”她從向章鴻充滿戾氣的肩膀旁擦過,妥協道,“我學長那個人,我瞭解。有機會……我會跟他說你公司的事。”

坐電梯回到四層,門一開啟,向久恩看見沈之航就比她領先一個身位。

他不是應該早就回包間了嗎?向久恩吸了吸鼻子,並沒有追上去,就這樣保持著自己行走的速度,直到包間門口,沈之航頓了頓腳步,彷彿就在等她一樣。

“你們這是上哪兒去了?屋裡不就有洗手間嗎?”邢天一奇怪地問,“還去了那麼長時間。”

“去上洗手間呀。”向久恩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八九分,如果問話人不細細打量,很難看出她眼底的一絲異樣。

像是直到邢天一還會八卦,沈之航邊拉開自己的位置,邊開口堵上邢天一的嘴:“從洗手間回來路上看到你這酒店的後院池子搞得還不錯,我們下樓去看了看。”

被表揚的邢天一得意地說:“算你有眼光,我這池子夏天來的時候才好看呢。各位,咱就先約著吧,明年夏天,等辛導的電影正式立項開機的時候,咱還在我這小酒店聚一聚。到時候我讓人把餐桌擺到荷花池邊上去。”

“那我們可說好了啊,可不許爽約。”

“肯定的,誰不來,那誰得給我們買單啊。”

“……”

飯桌上氣氛一片歡樂,除了邢天一,誰也沒留意向章鴻出去了很久才回來。散場時,邢天一找了個藉口落後幾步走到向章鴻身邊:“你剛跑哪兒去了?”

向章鴻牽強地撐著:“去買單。”

邢天一瞪大了眼睛:“在我這兒,你買什麼單?”

“你願意帶我入局,我怎麼著也得出點力氣。”向章鴻摟住邢天一的肩膀,“就你那收銀,死活還說我的賬要走八折,真拗不過他。”

沈之航陪著三位總走在最前面,快走到酒店大堂門口的時候,稍微多喝了了幾杯的劉總回頭對著邢天一喊:“幹嘛呢,走那麼慢。”

邢天一跟向章鴻撇下一句:“我倆明天再詳說。”邁開了腳步奔著前面那幾個人去了。

向久恩陪著辛飲走在最後,見前面幾個老闆酒後放肆的模樣,忍不住問辛飲:“想好了?要在這時候回國發展?”

辛飲答:“早晚要回來的,我不在意時機。”

“學長霸氣。”

“並沒有很霸氣。”辛飲如實說,話裡的苦悶沒有加絲毫修飾,“如你所見,剛剛回國,很多東西都沒有,一定程度上,仰人鼻息。”

有時候一分錢也要難倒英雄漢。

“學長,加油!”

辛飲穿上搭在手臂上的軟殼衝鋒衣,思索了片刻還是說了大實話:“工作的事還希望你能鄭重考慮,我很需要你的加油,能真的出力的那種。”

向久恩有口難開:“我會好好考慮的。其他……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學長你給我發微信就好。”

辛飲笑開來:“跟我就不必打太極了吧。”

三位老總分別被自己的司機接走,邢天一讓禮賓部安排了車送辛飲回家,客人一散,最後度假小酒店門口只剩了中秋節在私房菜館偶遇過的三人。

“哎?怎麼章泓走著走著人又不見了啊。”邢天一的司機也已經把車開到一旁候著了,臨上車前忽然想起向久恩還沒人送,於是又轉著那顆圓圓的頭找其向章鴻來,“你哥人呢?”

向久恩的瞎話隨手就來:“他今天好像肚子不舒服,跑幾趟洗手間了。天一哥您先走吧,沒事兒,我,我到時候跟我哥一起回。”

邢天一不成多想,扶著車門框點了點頭:“行,讓禮賓部的司機送你們啊,你哥今天也喝不少。”

“天一哥,你就放心吧!回去早點休息啊。”

邢天一難得在向久恩這裡聽到這樣的關懷,開心地鑽進車裡:“要不怎麼說還是得有妹妹呢,有個妹妹這麼關懷備至,向章鴻日子可美啊。”

向久恩對著車窗揮手道別。

“你哥不是剛才就被代駕接走了嗎?”耳邊冷不丁傳來沈之航毫無情緒的聲音。

向久恩在內心大刀闊斧地把沈之航的話裡有話拂去,故作驚訝地偏頭看:“是嗎?我哥已經醉成這樣啦。他怎麼把我這個妹妹扔在這裡都給忘了。”

明明是隻貓,非要扯著虎皮當野獸。沈之航改變了想要戳穿她瞎話的想法,不再陰陽怪氣:“坐我車吧,我給你送回去。”沈之航從禮賓部的泊車員手中接過自己賓士車的車鑰匙,長腿一邁,率先拉開了駕駛位的車門,“走不走?這裡可不好打車。”

向久恩瞬間偃旗息鼓,今晚第二次認可沈之航說的話.這裡不僅不好打車,就算打上了,那又是斥巨資回家……反正麼,沈之航的車,一次也是坐,兩次也是坐——既然這位男明星本人好像也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

“謝謝沈大明星!”向久恩麻溜地跑到副駕駛開啟了車門,如一條小魚一樣滑進了溫暖的車內。

“還住那?”沈之航繫好安全帶後問她。

“嗯。”向久恩又唸了一遍自己家小區的地址,“也沒人一個月就搬一次家吧。”

“那也不一定。”沈之航抬手把車內的暖風調大了一點,“北京城裡居無定所的人太多了。”

向久恩聽後神色微怔。是啊,同其他北漂的人比起來,她有一套來自向爸向媽饋贈的小公寓,已經比其他年輕人輕鬆太多。

既然有所得,那付出一些……其實也是應該的吧。

沈之航跟著她沉默的呼吸也安靜了一會兒,開口時換了個閒散些的語氣:“邢天一吹了好久他這家酒店的河鮮很出色,你今天吃了覺著怎麼樣?”

向久恩恍惚地答:“河鮮?哦,河鮮……今天的河鮮太辣了吧。”

“怪不得你沒吃幾口。”

不知道酒店的渠道經理花了多少錢鋪設了這條保證魚蝦新鮮的運輸渠道,邢天一這家酒店的河鮮新鮮是頂級的新鮮,可四川廚師下手也是真狠,花椒麻油跟不要錢似得往鍋裡撒。

向久恩渙散的精氣神逐漸被沈之航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給凝了回來:“你還能看到我吃了幾口呢。”

“飯桌上的話頭都落在你那邊了。”沈之航想表達的意思是,沒存心關注,不過是順勢而為。

但向久恩聽進耳朵裡就不是這個味道,臉色驟變:“誰願意當飯桌上的關注點啊。”

沈之航自認踩了副駕駛位上這位女士今天的雷點:“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我知道。”吃軟不吃硬的向久恩斜靠在車窗上,“畢竟,在我騎虎難下的時候,你還幫我來著。謝謝。”

沈之航的車還沒有開上大路,這羊腸小道前後都是一片漆黑:“別了,你說謝謝,我反倒不自在了。”

向久恩懶得搭理他,頭仍然斜靠在車窗上,整個人懨懨的。又過了許久,她鬼使神差地問:“你今天是不是聽到我跟我哥吵架了。”

她問他是不是聽到。可卻是用陳述的語句說出來的,不容沈之航打太極。

“聽到一些。”他只能應,“向章鴻聲音確實很大,我聽了一些。”

“聽到哪裡了?”向久恩難得在一個問題上同沈之航這麼執拗。

“我不覺得你應該放下手頭的一切去做辛導的製片助理。”沈之航定了定心神,換了另一種說法,“如你所說,這種酒桌上的提議不過是輕飄飄的幾個字,不用太過當真。”

“你在安慰我。”向久恩扭頭看向沈之航的側臉,“你為什麼安慰我?”

沈之航忽然很想抽一支菸。

“談不上安慰,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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