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西域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洞外,幾個十歲出頭的半大小子正在山洞外的平地上練武。

只是跟一般練武之人揮汗如雨、朝氣蓬勃的景象不同,這幾個半大小子都是滿臉的痛苦和恐懼,其中有兩人滿臉都是傷疤和扭曲,全都毀了容。

其中一個毀了容的孩子彷彿神志也出了些問題,一邊練武,一邊臉上還會露出抽搐般的笑容,儘管誰也沒逗他笑;

不一會兒笑容又變成了陰狠的目光,儘管誰也沒惹他。

但這些半大小子一刻都不敢停歇,不停地練武、打熬氣力,練累了就去旁邊的罐子裡,抓出一條不知名的巨大肥蛆吃下,補充了氣力之後,就繼續練武;

一個小子想在吃肥蛆的時候趁機多休息片刻,立刻就有一顆小石子從黑黢黢的山洞裡飛出來,正打在他的身上;

這石子不止是打得準,上面還帶著有毒的腐蝕性氣息,打中的地方不但衣服被毒氣燒出了一個洞,衣服下面的肉皮也被毒氣燒的滋滋作響;

被石子打中的小子立刻哀嚎著跌倒在地,不斷的翻滾,但是也無濟於事。

山洞裡傳來陰鷙的聲音:“不準停下,都給我練!不練好了身子,怎麼試藥?怎麼試你家老祖的毒功?

誰要是試好了藥,老祖我毒功大成,說不定會收他為弟子;誰要是故意不練,老祖讓他生不如死!

快點起來,練!”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給那位在地上哀嚎的小子說的,那小子聽到強忍著痛從地上爬了起來,繼續開始顫巍巍地練起武來。

若是江湖正道看到這一幕,立刻就會猜出這山洞裡正是一位邪道高手,在此處修煉毒功,豢養藥人,那些十一二歲的孩子正是用來試藥、試功的。

而且從那顆飛出的石子來看,那上面不止是有毒藥,甚至還有有毒的真氣纏繞,這說明彈出石子者是一名大宗師!所有江湖武者的最高層次!整個中原武林和西域武林都屈指可數。

只是這邪道高手身為大宗師,不去開宗立派,還在鑽研什麼“毒功大成”,天知道他在謀劃什麼樣的驚天陰謀。

只是這毒功的陰謀可能太險惡了一些,連這邪道老祖都沒把握住。

他教訓完偷懶的人之後,還繼續出聲指點幾個半大小子的武功:“二十七,你別打拳了,去練腰力,練的時候注意整條脊柱要直,力要從環跳穴往腎俞穴走;

二十九繼續練膂力,你的內關穴要多練練;

三十二,你練……哎呀!”

突然的一聲哀嚎把洞外練武的小子們都嚇住了,不由得停下了練功。

哀嚎聲還在不斷從山洞裡傳來:“啊!我的真氣!怎麼會運轉不靈的!百匯……百匯!為什麼真氣不聽使喚在暴走?這次的藥出了什麼問題!”

最後隨著“啊”的一聲,山洞裡再無動靜。

山洞外的小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兩個被毀容的孩子中,神志正常的那一個,因為他們兩個試的藥最多,吃的苦最多,他已經不在乎什麼了;

於是他看了看其他人,說:“我去看看——”然後慢步走進了山洞。

不一會兒,他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奇怪的表情,輕飄飄說了一句:“老祖死了,整個人都化掉了……”

然後他的臉上帶著輕鬆和釋懷,七竅流血地栽倒死去了,倒下後整個屍身開始變扁,彷彿開始融化。

“啊!”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所有的小子都扭頭朝山外跑去,沒有人回頭。

……

兩天之後,山邊的溪澗旁。

“啊!”一聲驚叫,緊接著清脆的嗓音響起:“那裡!是不是有個人?”

“什麼,什麼?哪裡?”、“是什麼人?”、“我看看……”立刻有幾個聲音響起。

頭先驚叫的聲音又響起:“爹,你快過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看身形是個半大小子呢。”

一個成熟穩重的聲音響起:“好的,我去看看……”

不一會兒又有聲音響起。

“啊,他的臉怎麼變成這樣?”

“好可怕,這是遭了什麼罪?”

“還活著,確實是個半大小子。”

夜裡,那個逃出的毀容少年在眾人搭起的篝火旁邊緩過勁來。

一個面貌清秀的丫頭端過來熱乎的吃食和水,但是不敢多看少年的臉,放下後連忙走了。

一個有些老態的中年人坐在毀容少年的旁邊,給少年介紹:“我們這是個戲班子,我是班主。那個是我女兒金翠,餉午就是她在水邊發現了你。

你是餓昏了過去吧?來先喝點熱的,慢慢喝……”

毀容少年:“戲……戲班?我小的時候見過,村裡來過一個戲班?”

清脆的聲音從篝火的另一邊傳來:“呦,還你‘小的時候’?你現在也沒多大啊。”

頓時篝火邊的眾人笑了起來。

班主也笑笑,說:“你是離家很久了吧?家在哪裡?”

毀容少年搖搖頭。

“那你有地方去嗎?”

毀容少年還是搖搖頭。

“哎呀……”班主的臉色有些難看:“這荒郊野外的,我們不會撇下你。但是我們的戲班子養不了閒人,所以在下個村子就只能留你在那了……”

少年沉默,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篝火那邊的金翠又說了:“那你會點什麼嗎?我們這裡每個人除了唱戲,還要會好幾樣活計的。

我爹說的對,班子裡不養閒人,但要是你會的活計多,說不定我爹會考慮收留你的。”

班主機板著臉:“哎,金翠,不要亂插話!”

但是金翠不以為意,還嘻嘻笑了兩聲。

毀容少年突然想到他這幾年來的苦練,於是轉頭看著班主:“我練過武,行嗎?”

“練過武?”班主沒想到這滿面毀容,穿的比乞丐還破的少年居然說自已練過武,於是跟少年說:“那練幾下看看?”

於是少年放下碗,往後退了幾步,在寬敞的地方“哈——嘿”練了起來。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戲班裡的眾人一下就看出這少年手上有功夫。

“哎?不錯呦。”

“有幾下啊。”

“這幾下有好幾年的功夫了,這是怎麼練的?”

“他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

“哎呀!”班主看出這是個好苗子,但是再看那滿臉的疤痕,滿臉可惜地說:“就是這臉……”

這時金翠也湊了過來,一拍手說:“唉?爹,咱們不是一直沒有武丑嗎?如果多個武丑,跟大師兄搭手的話,那豈不是可以多出來好幾出戏?”

“武丑?”

“對呀,咱們教他唱戲,專演武丑,武丑不是畫全臉的嗎?畫上全臉,他這面容也沒什麼。”

這時那毀容的少年已經打完了一路拳,過來朝著班主跪下:“求班主收留。”

班主沉凝起來,再加上金翠勸說,最終還是收下了這個少年,專門教授他表演武丑,從此跟著戲班子四處漂泊混口飯吃。

這少年自已也不知道自已的名字,而且演過武丑之後總是不肯卸下面上的妝扮,久而久之,戲班子裡的人就稱呼他為“武丑”。

……

五年後的一天,這個戲班子來到歌潭城的胡家大院唱戲。

戲臺之上,身姿優美的花旦聲音甜美圓潤,一唱一念,就如百靈化人,天籟落凡;

動作婉轉優美,一抬手一扭腰,就像仙女弄姿,白鶴起舞……

戲臺之後,一個丑角照著腳下的水盆,正在把白堊土製成的顏料往自已臉上塗抹,最後再塗上其它顏色。

丑角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戲服,正是武丑,等下就要跟戲班的臺柱子武生上去唱一出對打的戲。

前臺的婉轉戲聲傳了過來,武丑聽到後不由得閉上眼陶醉其中,想入非非……但是他又睜眼,看了看那邊的武生,戲班的臺柱,正有一個專人在給武生畫臉。

於是武丑身子一頓,又洩了氣,繼續對著水盆給自已塗臉。

……

今年是胡家老爺子六十大壽,大戲連唱三天,每天換一個戲班子,這剛好是第二天,就出了一個問題。

過壽的其實是胡家的老老爺,也就是現任家主的老爹。

而現任家主呢,也就是真正的胡老爺,看戲的時候,看著看著就看上唱花旦的女戲子了,趁著披紅*後花旦下臺來敬酒道賀的時機,扯著花旦不放,一定要帶到後院去。

大家也都知道“帶到後院去”是做什麼了。

但這個戲班子是不做內院生意的,於是班主連忙帶人過來阻攔,這一拉一攔的,場面頓時就亂了起來。

在自已六十大壽鬧出這亂子!老太爺就生了氣,一聲喊,直接過去兩個家丁就把班主給打倒在地。

而胡老爺呢,則是扯住哭得梨花帶雨的花旦不放,鐵了心今天一定要把“事”給辦成了。

好幾個家丁衝上去就要把班主之外的幾個人推開,但是戲班子這邊的幾個演武生、武丑的小夥子也衝了過來,隨便幾下就把家丁推得東倒西歪,其中一個武丑直接就去胡老爺跟前要把花旦扯回來這邊。

“臺上一齣戲、臺下十年功”,這些武生之類的戲子每天練功不輟,身上都是腱子肉,手上都有功夫,遠不是每天混日子的家丁能比的。

但是胡老爺的兒子,也就是胡少爺的一句話把戲班的人都給鎮住了:“反了你們了?你們還想不想要剩下的包銀和賞銀了?”

對呀,包銀只是支付了一半的,要唱完戲之後才能拿全另一半;

更何況,給大戶人家唱戲,包銀只是一小部分,大戶人家給的賞銀才是重頭。

大戶人家愛惜臉面,只要戲唱的好,賞銀少了都不行。

吝嗇那點賞銀?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要是現在得罪了主家,很可能就拿不到包銀和賞銀了,但是不得罪又能怎麼辦?讓從來賣藝不賣身的花旦被帶進去糟蹋嗎?

幾個武生頓時就站定不敢動手了,連那個武丑都呆立當場,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扯那個花旦回來,班主就只能趴在地上磕著頭在那哭喊。

嫌班主在大喜的日子哭,胡少爺上去就是一腳,把班主從趴在地上踹的變成躺在地上。

幾個家丁立刻衝到胡老爺跟前,把那個武丑一腳踹翻,然後幾個人圍上去就是一頓亂打亂踹。

一個武生要上前去救武丑,這時胡少爺直接跑到了中間,擋住了路,用自已腦袋支在了武生面前:“怎麼?想打人?來啊!打了我,看你們在這歌潭城還混不混得下去!”

得罪了胡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在這歌潭城的戲班生意真的就難做了……武生不敢向前,還被胡少爺逼的連連後退。

那武丑在地上拼命護住了頭胸,從雙臂間偷眼看著那花旦:

這時花旦趁胡老爺不注意,猛的一掙從胡老爺手中脫出,但還沒等她跑上兩步,立刻有一個家丁衝過去抱住了花旦的腰,把花旦抱離了地,抗在肩上。

花旦怎麼掙扎都沒用了,胡老爺冷笑一下,然後一轉身走向後院,那扛著花旦的家丁趕快跟在後面。

原本在院裡看戲的胡家女眷們裝模作樣的搖頭皺眉,嘴裡都在說著“騷貨”“狐狸精”之類的話。

“金翠!”武丑顧不上護著自已,連忙伸手要爬起來,但隨即就被一頓拳腳打倒在地上。

武丑被打倒在地,在家丁們的拳打腳踢中看著金翠被帶走,淚水從眼眶流下,笑容卻從嘴角揚起……

“啊!”胡家女眷的一聲驚呼撕破了長空。

那個衝在最前的武生看著胡家少爺胸口冒出的一截刀口,頓時愣住。

胡少爺看著自已胸前的這截刀口,也有些愣,轉過頭去,嘴角淌著血說:“你……”

武丑抽出刀,胡家少爺撲倒在地。

剛才幾個圍著武丑打的家丁沒注意,讓武丑突然暴起衝了出來,還順手搶過了一把腰刀,結果轉眼就把胡家少爺戳了個對穿……

家丁們這時才回過神來,直接抽出腰刀就朝著武丑砍來,就連那個剛才一時不防被武丑搶走了腰刀的家丁,也立刻從旁邊抬起一張凳子打過來。

武丑伸刀往前一個大開,一劃逼退了家丁,然後自已往回一跳,厲聲說道:“世安、鐵生、二頭、壯子,還等什麼?一不做二不休幹了這一票,逃出去才有活路!”

最前面的武生還有些遲疑,這時武丑又喊:“出了這件事,誰都要受株連!你能跑得了嗎?世安!金翠可是你相好!”

而且此時的家丁們已經不分誰是誰了,直接拿起刀就朝最前面那個武生世安砍去。

世安一個側身就躲開衝在最前的一刀,然後劈手奪下了刀,再回手一刀將那家丁砍翻,大喊:“反了就反了,幹了!”

此時武丑衝上武生的側面,一貓腰一抬手,從下至上唰的一刀就撩翻了一名家丁,然後叮叮噹噹的幾聲與其它幾名家丁拼起刀來。

世安也開始拿著刀就朝家丁們拼去,隨後壯子、二頭、鐵生都撿起地上家丁掉落的刀,頓時把胡家家丁們殺得七零八落,院子裡的男丁女眷們驚叫、奔逃,一片混亂。

接著戲班裡本就義憤填膺的其他青壯也從後臺跑出,來幫這幾個武生。

班主立刻爬起來先阻攔青壯,又要跑去攔住一個武生……

武丑衝過來一刀砍翻了班主,大喊:“誰不服就殺誰!現在聽我的,斬草除根才能尋得一條活路!”

武生們此時已經殺紅了眼,聽到這話後毫無遲疑,舉起刀就開始追殺胡家宅院裡的人。

在武生們的帶動下,其他人也開始撿起刀在四處搜殺胡家之人。

此時已經不用武丑自已動手,整個宅院裡到處都是戲班的人拿著刀在追殺胡家人。

鮮紅的血染在他塗滿白堊的臉上,形成了一副特殊的臉譜,武丑的嘴角又開始上揚,手中提著帶血的刀,看著一個個喋血倒下的胡家人,一串笑聲從嘴裡發出:“有趣,哈哈……有趣,哈哈哈哈!”

……

到最後,就只剩胡家最後幾個女眷和小孩被抓了出來,看守在院中。

院內除了幾個拿著刀的戲班青壯,還有幾個戲班的女戲子和龍套,他們沒動手,但也被嚇得瑟瑟抖成一團。

武丑拿著刀,遞給戲班裡那個最老的龍套,老龍套是上屆班主留下的老人,在戲班裡先是演武生,又來演老生,最後連老生都唱不動了,就給戲班打雜,搭臺、換裝、畫臉什麼都幹,但就是沒傷害過人。

老龍套看著遞過來的刀,唯唯諾諾的搖頭:“使不得,使不得啊”

給世安專門畫臉的就是這個老龍套,世安看著老龍套的樣子有些過意不去,走過來跟武丑說:“李哥,要不算了吧?看老趙頭這個樣子,他完全下不了手啊。”

武丑:“如果不動手,就跟我們不是一路了。只要從這裡走出去,除了跟我們幹,他們就還有一條活路——去官府告發我們。”

“不不不,李哥,李爺!我們不會去告發的,真的不會去啊。”

武丑望著旁邊的武生:“如果你是他們,出去後不告發,自已就死路一條,也沒處謀生。

而告發了我們,他自已就可以有條活路還有賞銀,反正官府抓了我們,他也會沒事。

你活在那個時候,你去不去告發?”

世安想了想,把刀遞給老龍套,眼中再無同情:“去殺。”

老龍套拿著刀,顫顫巍巍地走進一個胡家女眷,舉起刀半天也沒能對那個哭泣哀求的女眷下去手。

武丑走過去一刀戳死了老龍套,然後又一順手劈死了那個坐在地上的女眷:“時間不等人,等他們搜完東西出來,我們就要跑了——”

武丑提著刀走近自已戲班裡剩下的一撮人,鮮血和白堊在他臉上形成的畫臉愈發的詭異和恐怖。

“要麼去殺人,加入我們。要麼就是你自已死,現在就得死。”

武丑舉起刀,一個臉上帶著淚痕的半大小子連忙說:“我……我去”

半大小子在世安的幫助下,用刀捅死了一名女眷。

隨後幾人也被逼的拿起刀殺了人,就算是女戲子都要拿著刀在活人身上捅幾下才能活命。

……

那一天,戲班眾人在武丑的帶領下殺光了胡家宅院的所有人,和戲班裡不願意跟他們一樣動手殺人的人。

其餘戲班的人,把胡家宅院的金銀細軟都捲走之後就跑去城外的荒野上落草為寇,憑藉著他們對周圍十里八鄉的地形都很熟,當了幾年的土匪。

他們殺人越貨的時候,喜歡將人血染成的布條綁在頭上,所以逐漸就有了紅巾幫的稱號。

後來朝廷的邊軍又開始駐防,來回掃蕩大路和荒野上的流寇,紅巾幫又逐漸混回了歌潭城,成為歌潭城最大的黑道幫派。

只要不明著犯事或者正撞在鄉勇的手裡,鄉勇都不會去主動招惹紅巾幫。

紅巾幫的幫派魁首就是那個永遠用人血和白堊畫著丑角妝的武丑,江湖人稱“醜爺”。

——————

二十年後的今天。

麻三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紅巾幫的堂口門口,一下子摔倒,顧不得爬起來就衝著門裡面大喊:“醜爺救命啊!”

紅巾幫裡一下竄出幾十個人來,麻三從地上爬起後就對著最後走出的那個畫著丑角臉譜的人喊:“醜爺,那幫人壞了規矩,拿了我的錢,不給我辦事還殺了我們的人!我們錢臺子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醜爺,你要替我做主啊……”

老五拉著百戰慢慢往後退去:“壞了,這裡我們惹不起。”

尕子也低聲說:“糟了,這是紅巾幫,醜爺的地盤,麻三怎麼會和醜爺有關係的?”

“先退,在歌潭城裡,惹誰都不能惹醜爺!”老五拉著百戰退了幾步,剛想說一起跑,這時候醜爺的說話聲傳來了。

醜爺:“好,很好,你們三個做的很好……”

麻三立刻在旁邊幫腔:“你們三個看著吧,醜爺不會放過你們的。”

醜爺又看著麻三說:“在這歌潭城裡,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

麻三低著腰:“對對對,您醜爺才是歌潭城的這個——”麻三雙手抱拳,裡面的手伸出一個大拇指。

“所以說啊——”醜爺看著麻三又說:“你個不長進的,怎地被人殺了手下呢,還跑來我門上大嚷……”

沒見醜爺什麼動作,他就已經將一柄染血的匕首插回腰間。

麻三捂著喉嚨,嘶嘶漏氣地說:“我……還給……上……貢……”話沒說完就倒下死去了。

醜爺沒發話,紅巾幫的其他人也沒什麼動作。

街上另一邊,老五和尕子面面相覷,只有百戰還望著醜爺。

……

醜爺見過很多人的眼神。

人們見到自已時,有些人眼中是畏懼,有些人眼中是憎惡,還有些人眼中是狼狽為奸的和氣。

但是這個蒙面人不一樣。

其他兩個蒙面人明顯認識自已、畏懼自已,但這一個,他的眼中什麼感情都沒有,彷彿不認識自已。

不,甚至不是不認識自已,因為那種見到陌生人的好奇和陌生也不曾出現在他的眼中,自已在他的眼中彷彿是一棵樹,一個石獅子,一個物件,唯獨不是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

“哈,有趣,哈哈,哈哈哈哈……”醜爺望著百戰,然後仰天大笑。

老五和尕子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莫名其妙,但是他們也不敢在這裡久留,拉著百戰退後了幾步,然後一起拐進巷子跑開了。

{

披紅:西北某些地區戲劇習俗,類似於打賞。

一條紅綢緞就相當於多少錢,觀眾花錢從戲班那裡買專門的紅綢緞,唱到好處時拋到戲臺邊上,既好看也不打擾唱戲。

一般披紅多了,戲劇演員在一齣戲結束後,還會專門到臺下去答謝一圈。

披紅這種打賞方式的好處在於不干擾表演,同時也有熱鬧的打賞效果。

(我個人對於新聞裡那種,正在戲劇演員唱戲的當場,就有一個小孩上去給演員的衣服帽子裡插錢的行為是十分鄙視的。

這種行為既輕浮又低俗,為了禮貌演員還要回禮致謝,嚴重干擾了表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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