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顆堅果的外殼飛出去了,一下子砸在林溪的手腕的衣服上。

林溪連頭也不曾抬起來,繼續手中的動作,揭開藥罐蓋子往裡面加了一些我根本都不認識的粉末。我剛鬆了一口氣,下一秒就聽到了林溪那平鏡到絲毫不帶情感的聲音迴響在我的耳邊:“厭塵,輕點搗藥。”

我莫名聽出一點無可奈何的意味來。

“……哦。好的。”當代年輕人主打的就是一個事事有回應,但是……事事沒著落。

“啪……”不出所料,又一顆堅果的外表看著脆弱但又堅硬的棕色外殼飛了出去,然後你猜怎麼著,這個堅硬的會飛的小外殼又不出所料地砸在了林溪的手腕的衣袖上。

林溪的衣袖微微顫動,就像美人的髮絲被微風吹動那樣的儒雅。

我看得呆了。

此時林溪徹底放下了手中的活,那是草藥也不擇選了,小火也不熬製了,大火也給關了,藥鍋也給扔那了,藥罐也不蓋了,鍋鏟也放在一邊去了。

隨後我就見林溪撿起旁邊一條幹淨的帕子擦了手就繞了差不多三分之一長度的桌子繞到我身旁來。

我正準備識相地讓出一個位置給林溪。林溪從後面按住我的兩隻手腕,我整個人被她完全圈在懷裡,我動彈不得地嗅著背後散發出來的陣陣的藥草香味。

芳草悠悠藥草香,我心亂撞幾如燒。

我只能痴呆一般看著林溪白皙纖長的手指,她的一隻手幾乎可以完全圈住我的兩隻手腕。

林溪的側臉就在我的側臉邊,我們幾乎要貼在一起,她帶動著我的手腕開始捯飭起來。

我幾乎不用自已穩著既大型又厚重的藥臼,也不用擔心可能會因為我的手施加在鐵杵上的力而使得藥臼不穩地開始轉圈走路,如今有林溪在我身後,我安心多了。

我側頭瞄著她專注的模樣,眉眼低垂,雙手的接觸似乎算不得什麼,只有藥臼中的藥草才能使她有些許波動,其他的事物林溪似乎一點也不關心似的。

“專心點。”我正看著林溪,可是林溪似乎是察覺到我盯著她熾熱的眼神,一下就抬起頭來不摻雜任何執念地徑直望進我的眼睛裡:“你老看我做什麼——不許說我好看!看搗藥的手法,可不要再浪費我辛辛苦苦採了兩天的藥草了。”彷彿是知道我會耍流氓似的來一些說她好看的賴皮話,林溪提前就把我的NPC臺詞說了,然後又以身為餌,搬出她平日裡採藥草的辛苦,讓我早日“醒悟”,心疼她,連帶著珍惜一下她的勞動成果。

“林溪,你是不是活菩薩啊?”如果不是,那為什麼每一次我看到你心裡都異常地平靜,又異常地眷戀著你所帶來的慈悲和安寧呢?

林溪比檀亦非更加令我心動萬分。

林溪沒好氣看了我一眼,鬆了右手,輕輕拍了一下她剛剛正握著的我的虛弱無力且調皮搗蛋的右手:“你上次勸說我去做演員,這次又改口說我是觀世音菩薩了?你可真是善變!”

我尷尬地抿嘴一笑,不敢說一句話反駁。

“好好搗藥吧。”也許是看出了我的尷尬和不安,林溪沒有再追問什麼,只是放開了我讓我自已慢慢搗鼓——她似乎已經放棄了這裡面的藥草的粉末,純粹是讓我有事情幹,只要……只要我不胡思亂想就行,其他的事情她基本上都隨我去。

看著後屋欄杆裡的那一匹白色的馬時,我幾乎都要尖叫起來。

“別這麼大驚小怪。”林溪瞄了一眼我誇張的樣子。

“你居然真的養起馬來了!嘖嘖嘖……看來你這一身的騎術不會被浪費了。”我大膽地湊上前去摸著這匹白色的馬兒,馬兒吃著綠色的長草,抬起頭看了前面的林溪一眼。

它比上一匹從李爺爺家借的馬更加溫柔和順。

應該是被林溪馴服的。

我一邊從旁邊拿起一束又一束的草餵給馬兒,一邊撫摸著它的頭:“怎麼想起養馬來了?”

“是沈意養的。”林溪站在一旁淡著表情看我,我忍不住側頭看林溪,一眼又一眼——有些人就算是淡著表情也足以讓人魂牽夢繞。

“沈老師也會騎馬?”我想了想,似乎這也不是什麼驚奇的事情,他既然做了演員,那自然就有自已的技能,況且據小道訊息稱,沈意老師的家境都是一等一的好——不過誰不是一等一的殷實的好家境呢?我只是沒話找話,和林溪胡亂搭話罷了。

“他會的,”林溪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他的騎術也相當地好,那時候我在西北的大沙漠裡生活,日日採藥,他一路策馬過來,快然恣意。一襲白衣,真的是和黃天厚土的大漠格格不入,顯眼異常。他還和我在騎術上一較高下……”

“那最後是你贏了還是沈老師贏了?”

“自然是我贏了。”林溪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第一次睥睨我一眼。這可真是稀奇——我倒是第一次看見林溪小家子氣的少女模樣,雖然她也是年輕女子模樣,但是那是老成的女子,總感覺少了一點年輕和青春活力。

“你可知——西北的野棗似乎十分好吃,只要是瓜果似乎在那裡都十分地美味。”林溪提起西北的時候突然變得十分驕傲,眼裡好似盛滿了宇宙的星河瀑布那樣璀璨。

西北嗎……

林溪的溫柔中藏著一份不為人知的堅韌的風骨和氣度,原來是大西北出來的女子!怪不得她比尋常的南方女子都要高出很多,原來是西北養出來的颯爽女子!只是被西北烈馬的西風嘶鳴聲養出來的女子,怎麼會生了一張溫柔的江南水鄉韻味的臉龐!真是稀奇事!我竟現在才反應過來林溪過去生活的樣子!

西北的風光啊!

不知還有多少人記得那個在我們心上的套馬杆的漢子!一片藍天,一輪初升的太陽,一片綠草綿延向遠方,一隻雄鷹,一個威武的漢子,一個套馬杆,攥在漢子的手上,一片白雲,一朵潔白的想象,一陣清風將百花都吹開,一次邂逅,一個熱辣滾燙的眼神。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飛馳的駿馬像疾風一樣,一望無際的原野隨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像大地一樣寬廣——套馬的漢子你在我心上,我願融化在你寬闊的胸膛,一望無際的原野隨你去流浪——所有的日子都像你一樣晴朗。

我願意和林溪一起去大西北流浪。

鳴沙山,走在沙裡,似在水裡,沙是自由的,同樣人們也是,駝鈴悠悠,欲飲葡萄美酒,跳一曲胡旋快舞,日常出走,從炙熱的太陽走向“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在河西走廊,無數的邊關要塞拔地而起,長城、關隘、城池、烽燧,或懸于山地之巔,或駐於河流之畔,或立於荒漠之中,而嘉峪關,偏偏遙望著巍峨雪山,於這鐵騎之下流露浪漫;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之渙《涼州詞》中的玉門關,穹宇蒼蒼,大漠茫茫,“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它早已不是狼煙四起的關隘,但是歷史留下的聲音,依舊在風沙中縈繞;

張掖七彩丹霞,氣貫長虹,誰將硃砂四濺?將地貌潑成心儀的斷層?色彩的豐富在荒蕪中顯得更加醒目,熱烈嘶鳴,放蕩不羈的自由,這人間,有朝霞,有晚霞,而一片熱烈中,那是西北的丹霞;

有人曾說,荒涼的地方長不出玫瑰,而我說,魔鬼城堡般的雅丹地貌,也有自已的“西海艦隊”。日月星轉,風沙會繼續展現鬼斧神工的魅力;

甘肅、青海兩省交界處的祁連山,也同樣是中國地勢第一階梯和第二階梯的分界線,牛羊群仍在,軍馬尚且馳騁於風中,西風烈馬,一夜嘶鳴,但是那個驚豔時光的少年戰神霍去病,一戰成名,封狼居胥,飲馬瀚海,勒石燕然,卻終究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將軍今朝埋骨地,來年春至百花開。萬家燈火常依舊,盛世一朝護長安!

西北大漠不只有“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也不只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這裡不僅有數不盡的流沙,還有金塔胡楊林,胡楊打碎了夕陽,荒漠瀉下一地金黃,三千年的光陰,都舒展著歷史的脈絡;

“雲出三邊外,風生萬馬間。”武威雷臺漢墓有一匹“破土而出”的“馬踏飛燕”,就好似是一個載著歷史家書疾馳到你面前的信使。證明曾經轟轟烈烈的奔騰,講述過往揚鞭馳騁的威武。白雲蒼狗,世事凋零,但是此中豪情可謂是“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的氣魄!

臨水而坐,目光投向天梯山石窟,高達28米的佛像美得驚心動魄。縱然色彩已斑駁,依然湧動著千年前的厚重與繁盛,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彎弓若轉月,白雁落雲端。

風吹不滅的歷史大概都集中在了敦煌莫高窟了吧,即便是茫茫的西北大沙漠也掩不住佛光普照,美輪美奐的壁畫,喜怒安詳的彩塑,穿越了烽煙的文獻,讓人真切地觸控到了歷史的脈動——可是提到文獻和莫高窟,我就想到自已曾經因為高中語文老師付老的推薦下讀過餘秋雨在《文化苦旅》中的一篇文章,名叫《道士塔》。在其中,餘秋雨將王圓籙痛批為罪人,因為他為了一已私利倒賣了敦煌佛經壁畫等國寶,導致了敦煌文物的流失,所以被認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歷史罪人;也有觀點認為王道士並非完全的罪人,雖然他對敦煌文物的流失負有責任,但在那個動亂的年代,他也曾盡力保護了一些文物,因此也有人認為他是保護國寶的千古功臣。其實面對譭譽參半,功過各半的歷史人物是很難進行評說的,歷史上有太多這樣的人,比如,秦始皇,比如,武則天。不過我依然還是很遺憾敦煌文物的流失,遺憾文物始終經不住歲月的侵蝕和沖刷,好在此刻尚且倖存的壁畫讓歷史與我們近在咫尺;

我的靈魂走過嘉峪關,看過玉門關,河西走廊的全貌逐漸在我心中成型,我彷彿看到邊疆,看到邊疆人民的粗獷和豪放,看到多少行人不敢望到酒泉郡,多少文人因為《涼州詞》生出但願生入玉門關的希冀,解讀著距今千年前班超的心願。風蕭蕭兮不再易水寒,而是長夜漫漫,強大的盛唐時代,美輪美奐的異域風情,次數頻繁的文化交流,塞外的大漠,西域的邊關,讀著唐詩宋詞的選集,一點點從字裡行間拼湊我作為一個文人墨客心目中的大西北——

“白日地中來,黃河天外來。”

“雪似胡沙暗,冰如漢月明。”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天蒼蒼,野茫茫——

不望祁連山頂雪,錯把甘州當江南。

走過了號稱“溫柔富貴鄉”的江南,之後又生養在喀斯特地貌的西南,遊遍了南方的我,似乎現在最是想看看西北大沙漠的沙如雪,那一座座古老的城牆和城牆下盤旋的老樹根,那動不動就承載著幾個朝代的千年歷史的古都,那把無數美好女子的青春都樣的香消玉殞的紫禁城,以及……究竟在周杰倫《煙花易冷》中的伽藍寺裡聽到的是什麼樣的雨聲呢?

我突然覺得自已過去的人生還是太狹隘了,我的生命還是太微不足道了,“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在自已狹隘的生命裡卻生活在了一個最好的時代,我透過讀書,上網,刷短影片知道了世界上那麼多人的生活,我在我的維度知道了那麼多其他維度的生活,這些生活都豐富多彩。我領略了那麼多本來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平淡生活的事物,如今我竟還沒有將我聽到的美好事物透過我的腳步和我的眼光去丈量。生死很大,但是生活比生死更大,生死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沒有意義就去創造意義,這才是我這個生命體存在這個世界上我給自已賦予的意義。

這是憕及想看到的。

也是我想看到的。

這一切也是當年的憕及和當年的我想看到的。

所以我真希望——林溪,你帶我去大西北流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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