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死了,就解脫了。
周允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躺在了床上,是茅草鋪的,上面還有股淡淡的陽光氣息,周允依戀的在上面蹭了蹭。
身上的傷口沒有昨天那麼痛了,還有種清涼感,他低頭看是一層淺綠色的藥膏,上面還帶著些細碎的草藥渣。
周允心裡浮現出一絲暖意,幸好,他還有小雞。
只是偶爾,他也會想起孃親。
想到孃親他又有些沮喪。
孃親以前在大戶人家裡做工,後面服侍小姐一路出嫁,小姐顧念多年的感情特許她回鄉成親,這一去就沒了個訊息。
許瑩在鄉下有個未婚夫,未婚夫是個淳樸的鄉下漢子,兩人約定好出府後就成親,成親後繼續在小姐身邊待著。
許瑩在房裡甜蜜的準備繡鴛鴦帕子,思及能夠跟心愛之人共結連理就不免興奮,少女的臉龐也泛起紅暈來。
許瑩感覺暈乎乎的,一覺醒來發現身邊躺了個陌生男子,長得奇醜無比,正是村裡那懶漢周大柱。只覺得天都要塌了,不免大喊痛哭出聲。
聞聲而來的許家父母推開房門,入眼的就是眼前的荒誕畫面,緊隨其後的未婚夫也愣在原地,反應過後直接上前揪住周大柱就打,直打的他哀嚎不止。
周大柱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嘴上卻繼續刺激:“昨晚上你的女人滋味真是好極了,你還沒嘗過吧,哥先替你試試。”
男人氣的臉色漲紅,手下更是下了死力。
眼看周大柱被男人打的只剩一口氣了,呆滯在原地的許家父母才上前拉住。嘴裡不斷勸著:“阿望啊,聽嬸的,不要衝動。”
許母眼裡帶淚。
許父攙扶著幾欲暈厥的許母出門,阿望嘴唇翕動了幾下也把周阿柱拖了出去,許瑩靠在床側牆壁默默垂淚。
那時候朝廷對殺人管的很嚴,被發現了一律處以極刑,所以阿望抱著打死周阿柱的想法也被許母勸阻了下來。
許母恨不得生啖周阿柱的血肉,以前日子難過的時候女兒主動賣身為奴去府裡給人家幹活,眼看日子好過了幾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女兒以後可怎麼辦!
光是流言蜚語都能壓死人。
這是吃人的世道。
果不其然,周阿柱在躺了幾天後,能下地時嘴也沒閒過,這事沒多久就傳遍了村裡每個角落。
人言可畏。
許瑩不敢出門,怕被人看見異樣的眼光,也不許父母出門,害怕他們被人指責。
就算這樣還有人不滿足,有人開始在他們門前潑糞,許瑩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有時候剛一閉眼就會夢見那天晚上,驚懼醒來又是哇哇大哭。
許瑩崩潰了。
她不堪自負的上吊自殺。
若不是許母擔憂女兒,推開房門檢視,許瑩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許母抱著許瑩痛哭流涕:“我可憐的兒啊……”
許瑩淚眼朦朧間,看見許母因為這事陡然長出的白頭髮,心中更是酸楚,自已一死了之了,父母怎麼辦。
不足一月,許瑩開始頻繁的嘔吐,吃不下飯。
她懷孕了。
她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它不是被父母所期望的,生下來只會讓它更加痛苦。
許瑩做好決定後準備墮胎。
許父許母只是微微嘆氣,滿臉心疼的看著女兒,也是默許了這種行為。
外面傳來吵鬧聲,門被一腳踢開,木門激起一陣灰塵。
李嬸的聲音大且刺耳:“好啊,你個不要臉的!如今孽種都懷上了!還指望著我家阿望當接盤的是吧,你們要不要臉?!”
說完上前開始推搡許瑩。
許母護女心切就要上前理論,被盛怒的李嬸用力一推癱倒在地,本就身體不好這下哇的吐出一口血。
李嬸只是被人告知許瑩有了孩子還想騙自已兒子做接盤心裡一時氣憤想要理論,它可沒有想過殺人啊!
李嬸慌不擇路的跑了。
嘴裡還在撇清關係:“跟我沒關係啊!是她自已不小心撞到的!”
阿望第二日上門前來看望。
許瑩開門。
二人相顧無言。
昔日情人鬧的個如此下場,命運真是弄人。
許瑩注意到李嬸就在一旁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心裡不免有些唏噓。
以前見面就對她笑意盈盈的,打趣她什麼時候嫁過來,如今發生了這等事,她也不怨李嬸的做法,只是心裡到底有些心寒。
阿望嘴唇囁嚅了幾下。
“阿瑩,我母親上門那事,驚擾到伯母,我不知情……”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只是,我母親也只是太過擔心我才會這麼衝動的。”
他拿出了一截臘肉和一罐羊奶。
“給伯母補補身子吧。”
許瑩婉拒了。
數九寒冬天最冷了,今天也透了一絲暖陽下來,細碎陽光灑在許瑩身上。
她這麼久了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她道謝:“謝謝阿望哥之前動手替我出氣,也謝謝你這麼多年等我。”
二人都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話。
許瑩繼續道:“也謝謝你這麼多年對我父母的照顧,你是個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人與之相配。我也祝福你今後能夠覓得良緣,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了。”
阿望眼眶都紅了,想說什麼卻被堵在喉嚨眼裡。
只見許瑩溫柔的衝他搖搖頭,輕聲道:“回去吧,天冷。”
李嬸衝出來將阿望連拖帶拽,嘴裡說個不停:“沒看見人家都不稀得你嗎,還倒貼著趕上去,你不嫌丟臉我還嫌呢!”
阿望出聲打斷:“夠了!”
說完徑直往前走。
李嬸跟在後面,這孩子,說幾句還生氣了。
許母病的很重,整日咳嗽,屋裡終日瀰漫著一股藥味兒。
許瑩的錢花得差不多了。
她有些犯難,她有些捉襟見肘,但她是絕對不能放棄治療母親的,只是她肚子愈發大了,做事也更加不方便。
想到這裡許瑩就是一陣噁心,手用力拍向肚子,這個孽種,不管用了什麼辦法就是打不掉,像是命裡克她一樣!
上一次她鋌而走險喝了大量紅花和墮胎藥,突然開始血崩,就算這樣孩子仍在,她險些喪了一條命。
許母見不得女兒受如此苦楚,本就不好的身體更加雪上加霜,一直靠藥維繫著,整日在床上昏昏欲睡,一天難有清醒的時刻。
秋季,許瑩早產生下了一個男孩兒。
生下來臉上帶有一塊黑斑,長得醜兮兮的,許瑩更加厭惡他。
平日更是管都不想管,多看一眼就噁心,許母無法,只得用羊奶餵養。
初時孩子總哭,渴求孃親的懷抱與溫暖,但是許瑩厭惡他,更不會抱他。
他懵懵懂懂長到兩歲時,對母親目光尤為敏感,但對母親的渴求佔了上風,他跌跌撞撞、搖搖晃晃走向許瑩乞求一個擁抱時,許瑩剋制不住的將他踢翻在地。
直到後面許瑩醉酒失足摔下河裡淹死,第二日腫脹不堪的屍體才被人發現,都散發著一股惡臭。
那時,他還不懂死亡的意思。
他只知道,母親好久沒看他了。
他扭頭問許母:“外婆,為什麼孃親一直睡覺?”
許母哭的不能自已,哪裡有空回答他。
旁邊的人惡意滿滿:“死咯!就是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她會腐爛掉,直到成為一具白骨。”
他很生氣,他想去咬那個人,卻被捏住臉頰推了出去,手心都摔破一層皮。
“連你老子都敢咬,小畜生!”
……..
不過短短半月,承受不了重大打擊的許家二老撒手人寰。
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他搖搖外婆,發現搖不醒,又湊到外公耳邊想叫醒他,卻發現有很多蒼蠅。
他揮手拍了過去,蒼蠅又聚集了起來。
他力氣太小了,推不開門,他太累了,只能坐在地上,扯開喉嚨喊。
他也不知道在喊著些什麼,只知道後面喊來了人,他們把外公外婆裹在一個長條的物狀裡面,然後就是蓋上了土。
沒有人理他,他想湊上去看卻被人扔在了地上,他鼓著嘴巴輕輕呼氣。
外婆說,呼呼就不疼了。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好疼。
他很餓,只能撿地上爛掉的菜葉吃,就這樣也要被人追著打罵,不過好在他現在速度已經很快了,他們追不上他,最開始打的可疼了!
後面還是有人看不下去,把他送到了周大柱那裡去。
周大柱想著,這小孩兒興許長大了能給他賺錢呢,現在也可以讓他幹活,也不算虧,隨便給點吃的就行了。
周大柱踢了踢他:“叫什麼名字,小畜生。”
他想往外逃,他記得這個男人,以前打過他。
他翻身就想跑,被周大柱攔住了,周大柱拍拍他的臉,露出一個惡意的笑:“不想捱打就乖乖聽話。”
他咬了周大柱一口,反手被摔了兩個巴掌,牙都打掉了一顆。
他痛的哭出聲來。
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傳來:“我…..我叫允…..”
周大柱“呸”了一聲:“早這麼老實不就完了!”
“以後你就跟著老子姓,叫周允了!聽見了嗎?!”
周大柱踢了踢他。
周允小聲回答:“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