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少了公主帶去的那些輜重和大隊人馬,要輕鬆不少。

才不到兩日,就已到了中原和北境的分界。

應搖光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喉頭有濃濃的血腥氣,開啟錦帕一看,赫然一片鮮血。

這副身子本就殘破,再這麼一番折騰,已是傷了根本。

但他答應過她,會回來接她。

所以他會活著。

*

朝瑰知道打仗是有利可圖的。

所以即使段懷安有三十萬北境雄師,卻還是沒有將北韃國徹底滅絕。

她看了北線戰報,知道北韃有七個部,最為強盛的是羌若部,其他六部都對羌若俯首稱臣。

若是能一舉拿下羌若部就好了。

屆時趁其他六部群龍無首,乘勝追擊,願意歸順的就大肆封賞,不願歸順大昭的就直接滅了他們……

這樣總是留餘地,反倒讓北韃七部以為大昭是好欺負的。卻不知是因為大昭朝廷內政,才導致段懷安沒有全心全意地去“攻”,而是選擇了可進可退的“守”。

這可不行。

朝瑰垂眸看著北境的輿圖,眉頭緊鎖。

以前覺得應搖光總是皺眉,現在卻不知不覺地像他一樣了。

想起應搖光,她的心就泛起細密的疼痛。這幾天她總是強迫自已刻意去忘記他,怎奈何還是會不經意間想起……

素檀見公主面色凝重,試探著勸慰:“殿下,您是大昭的公主,又與將軍青梅竹馬,無論如何將軍都不會為難您的,切勿太過於擔憂……”

朝瑰淡淡笑了笑,公主又如何,只是個名頭,沒有什麼實權,僅食朝廷俸祿而已。在帝都的名利場交際圈,她朝瑰公主的名號好使。

但在這種茹毛飲血之地,什麼名號都是虛的,這些兵,只認與他們血裡火裡殺出來的段將軍。

什麼是實的呢,只有軍權在握。

一切不可操之過急,還沒到時候。

需得到段懷安徹底的信任才行,才能潛移默化地將北境軍重新歸攏到皇室手中。

她的手指一伸,指向天狼城西北八十里地的一處湖泊,眼睛沒離開輿圖,問道:“這是哪裡?”

“是且墨湖,旁邊是且墨城,是這一帶最富庶的地方。”素檀答道。

大都護府中一半的奴僕是當時段懷安從帝都帶過來的,另一半則是天狼城的本地百姓,土生土長在此處,對地形、政治、風俗都瞭如指掌。

這些天朝瑰命素檀與這些人刻意交好,從他們口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資訊。

“且墨……”朝瑰沉吟。

“是,殿下。且墨城易守難攻,前面又有天狼城的大都護府坐鎮,歷年來都是很安全。”

安全的地方百姓才能休養生息,百姓安穩,才能商路通暢、繁華富足。

“那這且墨城對於北韃國來說豈不是是塊肥肉?”朝瑰問道。

“是啊,府裡的管家娶了個本地新婦,那新婦說北韃國最想要的就是且墨城,但段將軍守著天狼城,他們根本就躍不過去。”

朝瑰點點頭,眸光微動。若是能將天狼城也變得跟且墨一樣……那北韃七部定受不住這誘惑。

“公主在想什麼?咱們快走吧,小廝說將軍的書房誰都不讓進呢!”素檀催促道。

朝瑰將那塊從帝都帶來的硯臺擺在段懷安的桌案上,淡淡道:“無妨的,這些天他對我態度已經改善了很多。而且我是來送東西的,即使看了些什麼,我一個弱女子又能翻起什麼浪花來?”

素檀也有了信心,道:“相思引果真管用?”

朝瑰腦海中浮現出今晨早起的時候……

她已不是不通人事的少女,知道男人在清晨的時候有一段特殊的時間。

段懷安每日都要早起練兵,今天清晨天剛亮的時候,她還在朦朧睡夢中,卻覺得膝蓋處有個熾熱堅硬的東西。

迷濛中她柔聲道:“湯婆子拿開。”

她身邊的那個人極輕的嘶了口氣,未睜眼都能感覺到他目光的熱度。

五感逐漸恢復,朝瑰明白了膝蓋處是什麼。

她心中惡心不已,卻無法放過這次與他拉近距離的機會,他們雖同床共枕了數日,他卻還是背對著她睡,並沒什麼進展。

朝瑰闔著眼,裝睡,伸出如藤蔓般的手臂,攀上他的腰,往他懷中鑽了鑽,喃喃道:“好暖和……”

面前的人呼吸一滯,被她觸碰到的肌膚都燙了起來。

但他沒有回應。

朝瑰收回紛亂的思緒,嘆了口氣。

與應搖光在一起時,皆是隨心所欲。而與段懷安在一起,雖是夫妻,卻隔著國仇和殺身之恨,這種仇恨還得隱藏起來,可謂是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上一世她不曾正眼看過自已的夫君,也沒有融入過他的家庭,這一次不一樣了,她要好好地誘他入網,讓他付出該付的代價。

首先就要從他們之間的癥結所在開始。

“要你準備好的那些,備齊了麼?”朝瑰問道。

素檀點點頭,黃紙、香燭,皆是祭祀的用品,不知公主拿來何用呢……

六月初九,是段懷安父親的忌日。

上一世段懷安求娶朝瑰時,段老將軍段韞就不是很同意。

段家世代簪纓,本就為歷代皇帝所忌憚,朝瑰又是中宮嫡出的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

如果段懷安去尚了公主,一是令聖上更為忌憚,二則會耽誤他戍邊建功立業。

段家子嗣單薄,就他一個兒郎,段老將軍實在不捨。

最後皇帝還是賜了婚,將大昭最耀眼的明珠給了他們段家。既然已成事實,他段韞定不會讓金尊玉貴的公主受任何委屈。

朝瑰現在回憶起段老將軍,對他的印象依然很深刻,手持長槍,眼神銳利如鷹,聲音也很大,洪亮如鍾,一看就能夠震懾敵軍。

而這樣一個老將軍,卻從未在她面前居過功擺過什麼架子,一直嚴格遵守著君臣之禮。

他戎馬半生,曾在邊疆灑下熱血,帶著赫赫軍功回到錦繡帝都,一生效忠朝廷。

六月初六,這個季節在帝都,並不會很炎熱,而在蜀地多迷霧,悶熱潮溼,老將軍因為兒子對公主的不敬而日夜憂思,終是倒在了流放的途中。

如果段韞在天有靈,可會願意看到兒子如今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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