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將軍府時,天已經擦黑。

這府邸很大,幾乎綿延半個帝都未央城,佈局規整,端方有序。

朝瑰端坐前廳,瞧著面前藻井金漆雕蟒龍,琉璃作鳳——這已然是逾制了。

他一個將軍,怎可將四爪蟒龍雕在自家房梁!?

不等朝瑰再琢磨,之前的那位裴菀兒便扭著細腰而來,手中端著一杯熱茶,她嗓音甜軟,微微福身,“方才我去為姐姐安排住處便來遲了,姐姐久等了,請喝茶。”

朝瑰仔細回憶,不曾在帝都勳貴之女中見過這個女子,她身姿曼妙,樣貌楚楚動人,的確是個妙人。但那又如何?沒什麼身份,不過一個妾室,妾室地位低下,叫當家主母不高興了,找個人牙子來隨意發賣掉也是常事。

更不要說對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來說,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

她向背後的軟枕靠了靠,淡淡說:“我乃趙氏皇族血脈,誰給你的膽子叫我姐姐?見到本公主,你竟不跪?”

她神情淡然,嗓音清冷,聽不出是不是動氣了,有著皇室特有的冷漠疏離,讓人只覺得芒刺在背。

裴菀兒連忙跪下,佯裝驚懼地向朝瑰磕著頭。

她早就知道朝瑰是何許人也,當年是文武百官都想結交的長公主,也是先帝唯一的女兒,自是矜貴非常,要不然自己也不會被藏在莊子裡不能露面。

但今日不同往日了,一時說一時話,只怕這位長公主還不知道,自己的地位與當年已是雲泥逆轉。

“在我面前你應自稱奴婢。”朝瑰仍是淡淡的。

落在旁人眼中,這顯然是一幅正室給妾室委屈受的場面。

“菀兒身子單薄,你莫要為難她。”段懷安過來一把將裴菀兒扶起,“你走之後,她是以平妻之位嫁入段家的。”

“殿下,我與懷安是真心相愛,我不在意什麼平妻也好,妾室也罷,即使是個同房丫鬟,我也只是想與將軍廝守在一處。還請殿下允准。”裴菀兒哽咽道,眼眶已有瑩瑩淚意。

朝瑰心驚,還沒說要把她發賣出去,她怎的就自己為自己請起願了?

段懷安臉色沉如水,彷彿府內溫度都降了幾分,他嗓音暗啞:“現在不同往日,菀兒你不必這樣。”

裴菀兒斜靠在段懷安懷裡,似是炫耀般露出脖頸上的紅痕,朝瑰見她這幅模樣,心中升起無名怒火,太陽穴也突突跳了起來,當年父皇宮中妃子眾多,卻都被母后治的服服帖帖,無人敢做這矯揉造作模樣。

“我並未要將你如何,既然你自降身價,願意做個通房,那你就去做!”朝瑰索性不與這人糾纏。

裴菀兒淚水漣漣,眼尾浮上一抹緋紅,求助似的抬眸看向段懷安。

“放肆!這是將軍府,我還未開口,豈能由你隨意將她發落了去?我說過了,她是將軍夫人。現在你回來,她亦是平妻,低不得你半分!”

聞言,朝瑰神色詫異,似是沒想到段懷安竟敢口出狂言,張口就道:“你莫不是瘋了?”

“將軍,將軍不要,先不要與殿下說這些。我們那麼多年都忍過來了,不差這一會兒……好不好?”裴菀兒一隻手攀上段懷安的手臂,一隻手去捂他的嘴。

段懷安身材修長高大,裴菀兒卻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嬌小玲瓏,此時還要墊著腳尖。

好一幅小鳥依人的場景。

“多年?什麼意思?”朝瑰凝眉,臉色微妙,“什麼叫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

被朝瑰這樣問,裴菀兒心中冷笑,面上卻絲毫不顯,一臉自責道:“將軍,我,我說漏了。是我不好……”

“無妨。告訴她也無妨了。”段懷安深吸一口氣,索性全都說出來,反正現在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我與菀兒少年時就相愛,只是那時你性子倔強,定不會容她,便沒有告訴你。你才回來,我先不與你說這麼多,你只需要記住菀兒是我愛重之人,切勿為難她!”

朝瑰眼皮輕顫,怒氣反笑,“呵,呵呵,少時相愛?那我算什麼?你當初與我怎麼說的你忘了?”

她的這句話,讓段懷安忽然想起六年前,他也曾拋下尊嚴心痛欲裂地問過她。那時的她給他的回答,至今仍記憶猶新!

念及至此,段懷安心中的恨意更盛,報復的快感將他幾欲淹沒,他冷冷開口道:“你若能明白自己現在的位置,將軍府就永遠有你的位置。若你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你且看看宮裡還有沒有你的去處!”

“明日還有宮宴,早些安置了吧!”

說罷,便攬著裴菀兒拂袖而去。一旁侍候婢女們看向朝瑰的眼神只剩下憐憫和可悲。

可憐的長公主,還什麼都不知道。

現下攘外安內全靠驃騎大將軍段懷安,即使是內閣大臣們也不能與他平分秋色,小皇帝只是段將軍堵天下悠悠之口的棋子罷了。

裴菀兒手段厲害,這些年來雖然無所出,將軍竟也一個妾室都沒有納,只怕長公主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殿下,隨我去飛花苑罷。”侍女紅綢在一旁道。

“我,我要回宮!”朝瑰回過神兒來喊道,“擺駕!回宮!”

然而無人動彈,她恨恨地看了將軍府的牌匾一眼,獨自在深夜跑了出去。

*

已是三更天。

朱雀門外傳來哐哐的敲門聲,

大昭自從建國以來,從未有過宮門下鑰後仍有人夜扣宮門的情況發生。

守門的侍衛對視一眼,狐疑問道:“何人在門外?”

“開門!是我,朝瑰公主!我要回家!”公主的哭聲在門後面傳來。

宮門下鑰後若仍有人要入宮,需按儀制一層層通傳,上達天聽問過聖上後才可開門,然而此時聽到公主淒厲的哭聲,侍衛一時也慌了神。

朝瑰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姐姐,又才還朝,此刻夜扣宮門,定是有急事。

“我這就去稟報聖上。”御林侍衛作勢便要跑去御前。

然而一旁的將領將他低聲叫住,“咱們當差的,要分得清誰是主子。若是得罪了真正的主子,到時只怕你小命怎麼沒的都不知道!”

“快開門,讓我進去!我要回家!”公主在門外又喊道,聲音猶帶著顫抖的哭腔。

“殿下,宮門已下鑰了,您明日再來吧。”

“你們好大的膽子,連我都不認識了?”朝瑰怒斥道。

朝瑰公主的名號他們自然是聽過,五年前那是天上的明月,大昭最高貴的女子。然而此時,卻什麼也不是了。

“殿下,段將軍知道您要進宮麼?若是段將軍知道,奴才這就給您開門。”

聞言,朝瑰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她抬頭望去,這高高的宮牆之上本是至高無上的皇權,可如今,皇權之上,竟是驃騎大將軍段懷安!

始終敲不開宮門,她亦心灰意冷了,低垂臻首,單薄的雙肩一顫一顫的。從將軍府出來時便下起了小雨,此時雨勢漸起,她也不躲,靜靜立在巍峨的宮牆下。

天穹黑如墨染,瓢潑的雨夜之中,朝瑰披散的烏髮被淋的溼透,一雙眼睛眸光瀲灩,泛著絕望的神色,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起,她渾身顫抖,腦子也陣陣眩暈,想不通到底是怎麼了,僅僅五年,怎的就天翻地覆?

如今甚至連宮門都進不去了……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一切虛得模糊成一片,她本就是嬌養長大的,從未像此刻這樣狼狽過,再也支撐不住,在倒地的瞬間,她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向自己疾步走來,金線繡制的皂靴上的蟒首猙獰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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